子诚一愣,他原以为她会极力避免这样的话题,却不曾想她能如此坦然的直视他的双眼平静的说出。他笑笑,连自己都分不清这笑意是安慰还是自嘲。
“来吧,我扶你到院中坐坐,老呆在屋内也不好。”
子诚扶起子烟,瘦弱的身躯依偎在以及怀中,子诚不禁心头发热。子烟心中又何尝不是小鹿乱撞,指间的戒指传来冰凉的触感,似乎在提醒子烟林玄的存在。子烟努力平复心跳,一步步艰难的向屋外走去。
没有暖洋洋的午后阳光,满天乌云密布,似乎在酝酿一场大雪。子烟在子诚小心的搀扶下坐下,石凳有些凉,一丝丝慢慢渗入肌骨。或许是感到了凉意,子烟经不住打了个寒战。子诚不知何时已经起身走到子烟身后,为他披上一件皮草,柔软的白色皮毛,很是暖和。
“这衣服,怎么没见过?”子烟细细抚摸着毛皮。
“嗯,前几日才买回来的。”子诚认真的看着子烟,“喜欢吗?”
“喜欢,很温暖,很舒服。”
“果然你就是适合这种素净的白色。”
子烟低头,皮草洁白柔软,没有一丝杂色。“他喜欢在这无尽的素白中加一点红,明媚端庄。”
子诚知道,“他”指的是林玄。那个一直在子烟心中挥之不去的男子。子诚沉吟许久,终于缓缓开口。
“你这样心心念念,日日夜夜思念着他,伤身。”
子烟不语,低眉浅笑,不是她想去想他,不是她时时刻刻思念他,是他一直在他脑中,赶不走,忘不掉,仿佛哪里都有他的影子,处处都是他们的回忆。
“有时候,我真想死掉的是我,这样你或许也会像如今怀念他一样怀念我,至少,我在你心底还会有一席之地。”
子诚轻声低语,仿佛梦呓一般。深海般的眼眸不再深不可测,眼中的悲凉毫无隐藏的显露出来。这个男子,总是喜怒不形于色,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深不可测。但种种伪装,却在子烟面前轻易瓦解。子烟常常想,若是自己生的丑陋,性格飞扬跋扈令人生厌,或许,子诚就不会喜欢上她,也不会为这份感情挣扎不堪。
子烟禁不住伸出手,抚上子诚的脸颊。这个她最心爱,依赖最深的哥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已经如此憔悴。半年来,家里没有几天太平日子,他一面要打理生意,一面要为家里的安危操劳。不知睡的可好。
“子烟……”
“子诚哥,不要这么累好不好?休息一下吧。”
“是在心疼我吗。”
子诚的大手覆上脸颊上子烟的纤纤素手,轻吻着冰凉白皙的指尖。子烟慌忙抽回手,不知所措的垂下眼睛。
“你是我哥哥,我关心你,心疼你是自然的……”
“扪心自问,你真的时时刻刻只当我是你哥哥,没有半点逾越吗?”
子烟垂下眼帘,如果说当时对冯墨昔有意接近子诚,是怕失去哥哥,而不是吃醋。那现在心中的慌乱又作何解释?子烟不敢深究,看着手上的戒指,子烟温柔一笑。林玄,你放心,我不会动摇,我已经是你的妻子了。
子烟吃力的起身,不动声色的推开想要上前扶自己的子诚。借着拐杖,艰难的转过身,背对子诚。
“我已经是林玄的妻子,而你又是我哥哥,我们就是万万不可能的了,你知道的,我自始至终只爱林玄一人……”
雪终于在酝酿了许久之后在这夜幕初临的晚上悄无声息的飘落。好安静,只听见窸窸窣窣的落雪声。子烟抬头,雪花纷纷扬扬自天空盘旋飘落。很奇怪,明明是下定决心,说出会伤子诚的话,却听到自己心头有破裂的声响。子诚此刻就站在自己身后,她想看他的脸,眼中满是否满是伤痕,她想握他的手,告诉他不要伤心。她想告诉他,不要拘泥于这份没有结局的感情,会有更美好的人等着他,伴着他,看尽人世繁华。如果可以,她断不会选择这样决绝的方式。
“纵使你这么说,纵使你心里没我,我也不可能就这样放下你啊。”
良久,子诚低声开口,空洞的声音回响在这漫天飞雪中。子诚自嘲的笑笑,他想,即便眼前的女子一辈子都这样据他于千里之外,他大概也不会有所“悔改”了吧。
“这件皮草,大概是我送你最后的东西了,好好收着,好不好?”
“子诚哥送的东西,我一向好好爱惜的。”
“子烟……”子诚看着子烟的背影,伸出的手终于还是停滞在空中,无力的垂下,“能叫我一声‘子诚’吗?就当是满足我的奢望。”
子烟心头一颤,她分明听出了子诚话语中的无奈与绝望。但是,总要有人来结束这段不该产生的爱恋。如果他不能放弃,不忍心斩断,那就由她来结束这段感情吧。
“子诚哥的意思是,我若叫了,你就会放弃这段情吗?”
子诚没有说话,他不知道,或许他只是单纯的想听心爱的女子温柔的呼唤自己的名字。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听子烟这样唤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前所未有的如此渴望拥抱眼前的人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明明对子瑞承诺过不会逾越,却偏偏管不住自己的心。在这雪夜中,一切都变的那样的不可思议。
良久,身后终于传来子诚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子烟静静的立于雪中。她多么向回头安慰他,对他好言相劝。这样他便不会伤心难过。她这一生,已经负了林玄的一片真心,令他带憾而终。她不想在负了亲爱的哥哥。是爱也好,是愧疚也罢。她只知道,此刻她想将他唤回。即便深知,这一回首,于他是万劫不复的深渊,于她是理不清的情意。
转身的霎那,黑色的衣袂在飘雪中肆意飞扬,猎猎作响。子烟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伸手想去揽住这熟悉的肩膀,却在手离开拐杖的一瞬间,向前倒去。
子烟径直向前倒去,跌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熟悉的气息,温人的温度。恍惚间,子烟以为自己在林玄怀里。唯一不同的是眼前的男子只有一直手臂,抬眼看去,迎上的是没有一丝感情的,从面具中透出的双眼。
“姑娘是不是认错人了……”
声音沙哑而空洞,不带一丝多余的情感。子烟勉强站起。低眉轻声说道:“上次被你救,还没来得及说谢谢。不知先生怎么称呼?以便子烟日后相报。”
“我想我们以后也不会再遇到,名字也就不用告诉你了吧。说起来,姑娘也太没戒心了,就不担心我是坏人吗?不好奇我是怎么进来的?”
子烟抿唇一笑,“无外乎是翻墙进来的。你要是想害我,当日就不会救我了。”
见独臂男子不语,子烟便又开口,“今天来,是有事?”
“看看你,是否安全。”
子烟闻言心中一紧,满怀期望的抬头,迎上的却依旧是拒人千里之外的目光。所有的希望在一瞬间破灭。
“救了你之后,就把你放在那里不管,也不知道你是否安全回家,所以搜遍全城,确认你安全。不然那天救你,就白费了。”
“这样啊。”
子烟失落的回应。独臂男子眼中划过一丝心疼,慌忙掩饰。
“刚才那个,是你爱人。”
“不……”子烟轻声开口,缓缓举起左手,右手轻抚着左手无名指上的银戒指,“这才是我的爱人,我的丈夫。”
独臂男子心中一凌,其实在救下她的那天,他便看到了她手上的那枚戒指,只是听她亲口说出,心中还是会不由有几分难过。
“姑娘还是小心再被仇家盯上,那个瘦小的短发女子。”
独臂男子说完便翻身出去,等子烟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已消失在这雪夜中。
瘦小的短发女子。林晨说的,那个挑唆他和子静姐的人,也是一个瘦小的短发女子。巧合?不会这么巧。但是为什么要绑架她?
“子雯,我被人绑走的时候,有人上门要赎金吗?”
“赎金?没有啊。一点你的消息都没有,我们都以为你被坏人灭口了,担心死了,还好后来在码头的仓库找到了你……”子雯将空药碗递给墨砚,无奈的耸了耸肩,“不过那些混混都是哑巴,又不识字,问不出幕后主使,只能交给巡捕房处理了。”
子烟若有所思的低头。灭口。难道子烟不经意间知道了什么,对方害怕她说出去,所以才要灭她口。但是知道了什么?瘦小的短发女子,子烟忽然惊的拍了一下桌子。吓到子雯打翻了手中的茶。
是了,奶奶被毒死的那天晚上,匆忙跑出厨房的就是一个瘦小的短发女子。但是,自己当时并没有看清她的脸啊?她这么急急的要杀她灭口干什么?担心,没错担心子烟看到了她的脸,并说出去。而令她担心的原因只有一个——子烟认识她。不然她不会那么害怕子烟看到她的脸,因为如果不认识的话,她也就不会担心子烟说出她了,也不会想杀她。
子烟看向窗外,昨夜的大雪将院落染成了银白。害死爷爷,奶奶还有大伯的可能是一个人,应该就是那个想杀自己的瘦小短发女子。害子静姐孩子早夭,令子静姐发疯的也是一个瘦小的短发女子。这两个人,是一个人吗。
“子雯,扶我去子诚哥那里,我觉,我可能知道想杀我灭口的人是谁了。”
子雯惊的说不出话来,看着一脸认真的子烟迟钝僵硬的上前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