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诚笑道,“这就对了,别人不要不能硬给。中国人不要异邦人也不能硬给。不然会惹怒对方的。佐藤司令所说的合作也是一样,一方不想,另一方要是再三强加,恐怕也不好。”
“你……”
“我是有修养的人,不会因为您一时的失误动怒,所以,咱们的合作,就此搁置,不必再提了吧。”
子诚说完起身作揖,从容离开房间。佐藤看着子诚离开的背影,双拳紧握,咯咯作响。
初夏的夜晚,草丛间传来小虫窸窸窣窣的声响。子烟轻抚手中的竹笛。说起来林玄从来都没有听过她的笛声呢。好像都不知道她会吹笛子吧。子烟抬眼看了看月色下的香樟树,在这初夏的夜里,清香愈发好闻了。眼角余光掠过围墙,似乎有什么东西,定睛望去却又消失不见了。
“小姐,在看什么?”墨砚收起茶具,好奇的顺着子烟的目光望去。
“没什么,大概是只野猫吧。”子烟微微一笑,将竹笛轻抵在唇边。
一曲《姑苏行》宁静悠远,江南如画景致,湿润的青石板小路,淅淅沥沥的小雨,伴着声声音律在脑海中浮现。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多雨的水乡小镇,遇见了那天突如其来的春雨,回味了那甜蜜的一吻。
墙内,子烟倾情吹奏。墙外,独臂男子倚着墙,悉心聆听。
一曲毕,子烟不由发自肺腑的温柔一笑。你听到了吗?我的心声。
子烟正欲转身回屋,却看到四言提着灯笼匆匆忙忙的经过,看方向,应该是要去找叶家泽?
“四言。”子烟开口唤到,走上前去,“怎么了,这么晚,急急忙忙的要往哪去?出什么事情了?”
“铺子,铺子……”
“什么啊?你倒是好好说啊。”墨砚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四言结结巴巴的样子。
“城南的两个铺子起火了,一家是我们家少爷手下的药铺,一家是二老爷手下的珠宝铺子啊。”
子烟心里咯噔一下,又慌忙追问,“怎么会着火?”
“还没查清,正在盘点损失呢。”
四言说罢便急急忙忙跑去向叶家泽汇报消息。叶子烟不禁皱眉,这场火总觉得有几分诡异。难道是,钱奉娟?她这么大胆,直接放火烧了铺子?
应该不会,如果不是被逼急了走投无路,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那还能是谁?
大火来的太过突然,把叶家相邻的两个铺子都烧了个精光自然也连累的邻家的店。这样一来,叶家的损失加上对别家铺子的赔偿,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子烟在门外看着叶家泽和子诚在书房核对着损失的钱财。这事还是要早点查清比较好,不然,这次是铺子被烧,下次说不定就是叶府被烧了。
想来想去,看来也只能先找出钱奉娟了,虽然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如果这火是因她而起。那她一定会亲自或者派人去现场看看情况。所以,子烟只要守株待兔就行了。
想到这里,子烟向城南被烧毁的铺子走去。
两个铺子,都被烧的一点不剩。原本雕刻精美的木质大门现在早已化作一团焦土,就连后面的仓库,都是一副断壁残垣的样子,萧条至极。子烟静静立于屋外,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由轻声叹息。四下看看,没有可疑的人,便躲到已经被烧焦的柜台后。
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一个少年很快吸引了子烟的主意。他来来回回经过被烧毁的店铺门口几次,每次都有意无意的向内张望。虽然一身粗布麻衣,但却遮不住少年笔挺的身形,说来也奇怪,明明是很寻常的衣服,穿在这少年身上却多了几分奇怪。子烟正想着,却看到一个买烟的男子走到少少年身旁,似乎是要让他买烟。
少年皱了皱眉,摆手示意不要。买烟的人却依旧不依不挠,许是少年被缠的有些厌烦,他直接开口,不悦的大骂起来。这一开口便露了马脚——是异邦人。
买烟的小贩吓得慌慌张张的跑开。不明所以的路人对少年投来好奇的目光。少年有些不知所措,就在这时候,一个瘦小的女子走到少年身旁,在他脑袋上狠狠打了一下,大声说道:“你个傻子,话都说不清就乱跑,还吓到了人家!”
女子转身又向路人赔不是,拽着少年匆忙离开了。一直躲在暗处的子烟看的清清楚楚,那女子分明是钱奉娟。
子烟走出柜台,犹豫片刻,远远的跟了上去。
钱奉娟拉着少年在人群里来回穿梭,子烟一直紧紧跟在后面。绕来绕去,不知绕到了哪里,回过神来的时候,子烟骤然发现,这个巷子里没多少人,上次在小巷与钱奉娟对峙的事情还还历历在目,想到这里子烟不由摸了摸当时受伤的手臂,如今这里还有一条浅浅的疤痕。
抬眼望去,巷子里早已没有钱奉娟和少年的身影,子烟心下一沉,听到身后有动静,子烟慌忙转身,一个黑影出现在她面前。
子诚收拾起账本,起身向叶家泽道别。忙了快一下午,终于盘点清了。活动活动有些僵硬的肩膀。经过无宣阁才想起来,这次两个铺子被烧,子烟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连她的面都没见到,这不太像她的脾性啊。
“墨砚,子烟呢?”子诚放下账本,揉了揉肩膀。
“小姐下午去找您和二老爷了啊。还没回来呢。”
“找我们?”
“嗯。三少爷没看到小姐?”
子诚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走出无宣阁向梦烟居走去,经过叶府大门的时候,再三思量,还是向门房的人打听,有没有看到子烟出入。
“四小姐下午的时候出去了。”
“说去哪了吗?”
“这倒没说,只是我看着是往南边去了。”
南边,城南,烧毁的铺子。子诚心里咯噔一下,丢下账本就向城南烧毁的铺子跑去。他太了解子烟了,她一定也看出了其中端倪,跑去“守株待兔”了。
……………………四十七)血红叶子烟看到眼前的黑影,虽未看真切,但惶恐依然使她惊叫出声,却还未待声音放出就被眼前的人捂住了嘴巴。子烟害怕的张开眼睛,却在看到那人的脸时,眼中的惊恐尽数化作疑惑。
是木也。那个带着面具的独臂男子。虽然子烟一直认定她就是林玄,但是木也至始至终都没有承认过,并且从那次在小茶馆还了戒指后,他就再没出现在子烟眼前过。
此时的子烟呆呆的看着眼前的男子。男子的眼中是一如既往的陌生,若硬说与往日有不同之处,便是眼神中多了几分严肃与警惕。
木也并没有松开子烟的嘴,也没有寻求她的同意,便把她带出人迹稀少的巷子。
刚出巷子,木也便松开子烟的嘴,厉声呵斥:“你就这么高看自己吗!忘了上次她在小巷里怎样险些杀了你吗!”
子烟张了张嘴,想辩解什么,却终究化作一句轻声的“对不起……”
“你知不知道他刚才是刻意把你带到那里的,就连突然消失在你面前也是故意的,她现在像逼急了的疯狗,恨不得杀了叶家的每一个人,你竟然还敢跟踪她!你不知道她有功夫在身上吗!”
“你……这么着急干什么,不是说我们不再见面,再无瓜葛吗。”
木也一愣,转身欲走,却被子烟抓住了袖管。木也有些懊恼的回头,眼中闪过一丝怜爱,却又迅速消失不见。
“关心则乱。你还想躲我到什么时候,林玄?”
“我不是林玄。”
子烟凝视着眼前的人,轻声开口:“春天不会觉得风大,因为我会为你挡着;夏天不会觉得炎热,因为我会为你遮阳;秋天不会觉得凄凉,因为我会温暖你的双手;冬天不会觉得寒冷,因为我会拥你入怀。这是你给我的春夏秋冬的许诺……”子烟有些哽咽,泪水不争气的在眼中徘徊,“林玄,这是你亲口对我说的。可是冬天的时候,你没有如约回来拥我入怀,却给了我一个衣冠冢,你知道我有多痛心吗。你知道我是以怎样的心情在你的衣冠冢前戴上这枚戒指的吗?春天的时候,你也没有回来为我挡风;现在已经是初夏,你又有没有打算为我遮阳呢?”
木也看着近乎歇斯底里的子烟,心中的不忍之情蔓延开来。低头迎上子烟满含期待的目光。木也终于还是轻轻将袖管从子烟手中抽出,转身离去。
子烟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再也抑制不住泪水,轻盈滑落。林玄,到底是为什么不肯见我,到底不肯见我吗?
子诚找到子烟的时候,子烟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唯有眼泪无声滑落。询问多遍没有结果,子诚只好作罢,不管怎样,只要没事就好。
“是异邦人放的火?”几日后,子烟和子诚听完四言带来的消息,异口同声的问道。
“嗯。说药铺是因为有假药,惹恼了一位异邦军人,所以趁夜放火烧了铺子,而珠宝铺,说是被大火牵连,但是烧的那么彻底,谁都明白这是连带着一起放火烧了啊。”
“是佐藤……”
子诚凝眉,原以为佐藤只是会找叶家麻烦,顶多是生意难做些,却没想到,他直接叫人烧了铺子。现在林晨虽是元帅,但是在这上海地界上,还是不敢轻易得罪异邦人,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不能再向叶家施以援手了。而冯家与叶家虽是姻亲。但子瑞上京未归,并且一定消息也没有,况且冯老爷子骨子里终究还是不喜欢叶家的,估计是不想再和叶家有半点关系,又怎么会帮忙?现在的叶家,仿若海上孤岛,孤立无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