菈菈觉得这一点都不奇怪。她早就知道她不会永远在这里。会跟着那个带着金边眼睛的叔叔离开。在休学的那年她古灵精怪的在房间乱穿就曾经撞见过他们在□□,她记得当时的情形,金边眼睛叔叔掀起被子盖住两个赤身的人儿,菈菈看着那个一直让自己嫉妒的美目中的愤怒,惊恐与尴尬。
气氛凝重。秦徵准备解释点什么。脑子里盘算着怎么把这个古怪的小女给收买,不要乱说。却见到菈菈不屑的把门带上,头也不回的走了。胆战心惊的秦徵心提了将近半年,却没有发现自己的丑事有任何一点蛛丝马迹遗漏。她有点释然。后来的某天她突然想起这件事,发现更让自己惊愕的事实。她女儿承受的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守口如瓶到了自闭症的境界。秦徵除了后怕就没有什么别的感觉了。她曾经试图和看似乖巧的女儿沟通,却永远从她嘴里得不到一句完整的话。以至于铁石心肠的秦徵在这个桀骜的女儿身上买到了她永生都难以忘记的教训。
镜头切换到那天晚上的血案,120把父亲带走了。现场唯一的目击证人就是菈菈。□□看到一脸惊愕的戴菈。一个孩子,12岁的孩子。她是不是惊吓过度了还记得吗?循例的问话让□□错愕,她完整的叙述了整个事件,条理清楚。没有任何一点支吾,包括很多年前她看到的香艳场景。秦徵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女孩会是自己亲生的,因为她不光说出她看见的。包括她想象的场景都说的跟真的一模一样。诬陷的话在黛拉说起来是那么真诚。
没有理由去怀疑一个看起来多么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如她所愿,带走了那个美艳的女人。秦徵在回头看到黛拉的嘴角扬起了一抹微笑。戴菈第一次把心中压抑了很久的东西都爆发出来,转嫁到了他人身上她有了一种变态的报复□□。
秦徵被循例的关押了两周,终于见到天日是因为父亲的清醒,解释只是因为脚滑头部撞击到桌脚,而不是戴菈看到的秦徵蓄意谋杀亲夫,撤销了案子。父亲出院当天他们顺利的离婚,戴菈出席了整个过程,冷冷的看着。秦徵拉着行李箱头也不回的走了。父亲带着黛拉在一个公园坐下,是城西区那边的一个小公园,像国民时期一个将军的府邸改造的,亭台楼阁轩榭,荷花在池塘盛开。父亲呆坐了很久,没有一点表情,过了很久。戴菈走过去包住父亲的头。父亲哽咽了一阵,开始放声痛苦。黛拉只听懂一句话,那句父亲一直都重复的话,这是我和秦徵第一次约会的地方。这是我和你母亲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夏日的蝉鸣很响亮,渐渐的埋过了父亲悲恸的哭声。黛拉依然抱着父亲的头。她的眼睛却一直注视着荷叶上的一只红蜻蜓上。那只红蜻蜓一动不动。像已经永恒了。她和父亲的姿势也没有变,也变成了永恒的姿势。
彼年豆蔻二
母亲走后第三天。外婆从遥远的地方得到消息,马不停蹄的来到家中。黛拉放学的时候看到父亲在客厅默默的抽烟。头发脏乱的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外婆一直在流泪。黛拉看到外婆很激动,但是外婆却泪眼婆娑的望着黛拉。一直在骂:那个死徵女子。怎么能对你们两父女这样呢?我怎么教出这样一个不知好歹的女子呢?
情绪激动处,手抖着拉着黛拉,一直说。让她不要恨妈妈,要对爸爸好。哭至昏倒,父亲看招架不住,又是叫张妈又是掐人中的要把外婆往医院送。外婆清醒后坚决不允许。要让父亲给那个不孝女打电话。让她回来。父亲怎么也执拗不过那个倔强的老人。十分不甘心的给她打电话。
半晌过去。大D调高跟鞋的声音出现在了大厅,蹬蹬瞪急切的上楼声。一阵扑鼻而来的香味差点没把黛拉闷死。秦徵走到窗前,胆怯的叫了一声:妈。刚才还在半睡状态上的外婆蹭的一下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啪的一下给了她唯一的女儿一巴掌。在她记忆里她第一次打女儿。就连那年大着肚子被开除回家她都没有打过秦徵。秦徵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到懵住。精致小巧的脸上出现一个清晰的红色手掌,秦徵没动,父亲没动。黛拉也没动。空间凝固了。黛拉以为整个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外婆撒气了,父亲接受了现实,黛拉没所谓了,秦徵更可以名正言顺的再嫁了。
改变在了几秒钟后,外婆猛的开始咳嗽,吐出一口鲜血。黛拉吓惨了。父亲紧急的什么都顾不上,掀开在床边的秦徵抱着外婆就往外跑,秦徵慌乱的跟着往楼下跑,高跟鞋在错乱的脚步声中乱了套。秦徵从楼的半中央飞了下去。张妈忙着给医院打电话,没有注意到从上面飞下来的秦徵。黛拉站在楼上冷冷的看着在楼梯尽头的秦徵痛苦的呻吟,黛拉不记得当时是被吓着了还是她真的有那么恨秦徵。黛拉闻到了血腥味比刚才在房间的时候还浓烈,她看到鲜血从秦徵的白裙子下面流了出来,好多,黛拉吓的尖叫,张妈才闻讯赶来,家里一片混乱。几分钟之内家里两个人被送医院。
黛拉讨厌医院里面来苏水的味道。但是她为了最爱的外婆她在医院待了将近一个月。她没有去看过秦徵一眼,父亲也没有去。只是照顾着外婆。外婆的病情很不稳定。黛拉那个时候第一次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病是末期的不能治愈的。肺癌。她仅有的一点知识告诉她外婆随时会离开,她每天陪着外婆。心里咒着秦徵。
她觉得是秦徵把外婆气成这样的。不是秦徵外婆现在还在乡间的田野上过着自己想要的田园生活。外婆在医院的时候很少清醒,黛拉不合眼的等着外婆清醒的时候跟自己说说话,谈论外公当兵的趣事,谈论自己年少富足的地主生活,以前的外婆不会说这些,她一向的生活原则就是活在当下。外婆说到从前嘴角都是上扬的。让人看到这个慈祥的老奶奶心中的那种幸福。黛拉觉得那种幸福是可以传染的,因为她听着也觉得是幸福的。
外婆走的那天风轻云淡,快到中秋了,医院外面的月桂和金桂都开了。沁人心脾的桂花香让人觉得很安宁,那天外婆异常清醒,看起来精神很好。黛拉推着外婆在医院的花园里走,外婆那天也没有像以往一样的每天问秦徵的消息。只是和黛拉说些轻松的话,在金桂树下。阳光透过树叶。投下星星般的美丽图案在脸上身上,地上。黛拉从小就喜欢在树下眯着眼睛看那样的美丽的阳光。黛拉把头枕在外婆的腿上,听外婆絮絮叨叨。
像美丽的音符一样。外婆那天说的那番话让黛拉不要怪她的母亲,她自己也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黛拉默默的接受听着,没有反驳。在心里也没有,外婆总是让她的内心很安宁幸福。外婆还像小时候一样戳她的头说她是个小懒猪。黛拉困急了。在树下美丽的阳光中睡着了。做了那个她经常做的梦,唯一一次没有梦见父亲铁青的脸,因为在最美的时候她感觉到外婆的手重重的从自己的头上滑到了背部。她被震醒了。
她醒来看着外婆嘴角还挂着笑容,瘦削的脸因为病痛折磨的蜡黄,此时在阳光下却那么的好看,黛拉在早上的时候医生就说过了。就这几天了让亲属好好的陪着。黛拉默默的接受了。外婆就那样平静的走了,带着幸福去找外公了,留了些许遗憾在人间。她老了,没力气再为女儿和外孙女操劳了。黛拉一直凝望着外婆的脸。
外婆的葬礼上,黛拉一个月以来的第一次看见秦徵,深陷的眼窝,蜡黄的像病人一样的脸,黛拉看着她像一个陌生人一样,她穿着黑色的礼服,和外婆的慈祥的面容相比,秦徵更像一个死人。秦徵只带着一束简单的雏菊,没有包装。像是随便从路边采摘来的,秦徵送过花之后就离开了。
黛拉看着她走到黑色的轿车旁边。一个西装革履帅气的男人拉开车门。她钻进去。车迅速的离开了葬礼。黛拉心里更恨她了,自己的母亲,养育了自己多年的母亲躺在这里,她却轻松的像个陌生人一般献了一束花就离开了,黛拉疯了一般的在众宾客面前。把那把花撕碎。狠狠的丢出去。过激的行为让宾客的颜面尽失。父亲呵斥了她,把她赶出了灵堂。她用怨恨的眼神盯了父亲一眼。愤愤的离开了,骑着自己的自行车,疯狂的踩踏车,不知道往哪里骑,她恨他们所有人。他们都不爱她,唯一爱她的外婆被她最恨的人气死了。她心中的仇恨更加浓烈。
秦徵在远离自己母亲的车上失声痛哭,为了自己的母亲也为自己一个月前失去的孩子,还有那个活着的十二岁的自己的孩子,恨自己跟仇人一样的孩子。她没办法在那个灵堂为自己的母亲守孝,近日能去献上一束母亲最爱的雏菊都是他打电话求了黛拉父亲几天得到的特许。她对于他的内疚,她永远都无法释怀。秦徵清楚那天她会从那个楼梯上摔下来,得益于后面那只小手在混乱中推了自己一把。这个女儿心中的恨她这辈子都无法解开。
那一推让秦徵怀孕三个月的孩子流产。因为送到医院的时间太晚,秦徵的自宫已经开始出现坏死。她这辈子要是想怀上孩子是基本不可能的事情了。她不知道怎么去怪罪那个只有十二岁的女儿。那个自己的亲生女儿,一个月医院的生活让她接近崩溃。之前还想着离婚后要带着黛拉一起出国,对于女儿的不忍心在第二次女儿的致命打击之后。她放弃了那个想法。
几天后,在办好护照以后她头也不回的跟着自己的未婚夫崔建远赴纽西兰,在踏入飞机的最后时刻她深深回头眷顾了一眼这个生她养她的地方,再无牵挂,义无反顾的离开,在几万里高空的时候她由于地球引力泪水掉了下来。
她的花样年华在等待中,被人指断脊梁骨中渡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