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筱抬头,森林一样参差的高楼间夹着一轮月亮,模糊而朦胧,仿佛投射到黑色大理石上一团晕纹,光影变动随时都可能消失。她重重地叹了口气,接着往A师大走去。
夜风很凉,路上的行人行步匆匆。喧闹的霓虹,只能反衬行人的寂寞。路很长,感觉走了很久。
回到寝室君子正在听歌,耳朵里塞着耳塞。直到萧筱走到她面前她才哇……的一声叫起来。
“事情办完了吗?”君子摘下耳塞问。萧筱只告诉她自己出去办事,并没有说太明白,因为她不想解释。点了点头,拎起开水壶准备到水房打水。
楼下道里风很大,萧筱裹紧外套加快了脚步。
回来的时候见君子正打电话,也不知道说到了什么一脸的笑意。抬头见了萧筱之后笑容僵住,急急忙忙就把电话给挂了。每个人都有秘密,萧筱也不想多问,转身拿了毛巾到洗手间里洗漱去了。
这一夜风很大,刮得窗户哐哐作响。萧筱有点儿睡不着,翻身看对面床上的君子,她也还没睡,手机屏幕照得她脸色煞白。再翻了个身,开始数起绵羊来。
第二天天不亮君子就起来收拾行李了,她的行李不多,总共就收拾了一行李箱。她收拾完东西开始热牛奶吃面包的时候萧筱也从床上爬起来了。
“要我送你吗?”萧筱望着她。她正喝着牛奶闻言放下杯子推却:“不用,不用。”又觉得不好意思,于是拿了面包问萧筱要不要。萧筱摇头说:“我还没刷牙呢。”
萧筱洗漱完出来的时候君子已经连人带行李消失了,萧筱好奇,俯身到窗台上看,见楼下郑家明站在那,君子随后出现他就过去为她拎了那个重重的行李箱。
他们什么时候开始的?略一思索便放弃,萧筱不想管,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八卦的人。只是感叹这个世界上寂寞的人总是多得多得多。
君子走后寝室就只剩下萧筱一个人了,她坐在空荡荡的寝室里发了会呆然后也开始收拾行李。很快就收拾完毕,拎着行李独自离开。
寒假有一个多月,都在平平淡淡中过去了。
这是第一个一个人过新年,以为可以一个人,然而在接到室友们的祝福短信是还是心酸地落泪了。没有人天生爱孤独,然而人生却又各种各样的无奈。
咖啡厅里做事很简单,早晚轮班制,上班的时候也就弹弹琴,这样也好让她温习了许久不练的曲子。不上班的时候她就呆在租来的一间小屋里温习。她没有什么志向只想毕业后当一名中学教师。
寒假里唯一值得说说的事就是那天碰到严峻青。那天下班,在电梯里她看到他携着一个漂亮女郎站在她身后。她吓了一跳庆幸他还没认出她来,赶紧带上帽子往前挤了挤。
“J什么时候来?”漂亮女郎突然开口,声音很好听。严峻青似乎不太喜欢这个话题随随便便地应了声:“不清楚。”
“他要是来了就通知我一声。”漂亮女郎说:“我们很久没见了。”
“Molly,他不会见你的。”严峻青的声音带着愠怒。
“为什么?”Molly笑了:“就因为我爱他?”
“够了。”尽管压低了声音还是清楚地听到严峻青话里的怒意。此时电梯刚好停在了3楼,他拉着那个美丽的女郎离开了电梯。
她爱他?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那句话的时候萧筱的心突然揪紧了一下,有些莫名其妙的酸涩。
抬头看天上的月亮,月亮里是他的身影。她想起那一天他吟的那首词:那刻抬头,月秀如君。其实她是知道的,下阕是:为君思念,为君愁。
她第一次见陆少杰的时候也是在夜里,那夜的月亮也是那样圆,银盘外是圈朦胧的光华。她知道爸爸跟他私底下有交易,但是那些她都不懂。他知道爸爸叫他“J”以为是个中年男人呢,因为要有那样的权势肯定不年轻,可是她第一眼见到他,他出乎意料的年轻,也出乎意料的狂妄。
爸爸叫她在晚宴上弹琴。他走到钢琴边,说:“又见面了,叶筱。”她一愣,手上的节奏错了。她怎么知道她以前的名字?她在15岁之前一直叫叶筱。后来妈妈去世了,爸爸为了纪念妈妈就在她名字中间加了妈妈的姓氏。“萧”是她妈妈的姓,她妈妈有个温柔的名字叫:念珍。
“你以前见过我?”萧筱睁着清澈的大眼睛问他。他的眼神像会吸人的漩涡,叫她跌进去就不想出来了。
“不记得就算了。”许久他才开口对她说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
她认真地看他,确定对眼前这个年轻英俊的男人没有印象。但是如果不认识他又怎么会说出这样奇怪的话呢?她停下手中的动作,再次看他的眼睛,那褐色的瞳孔里晕染着道不明的忧愁。她起身抚平淡紫色的百褶裙,站在他面前问:“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想想又觉得不对,如果认错了怎么会记得她名字?小脸微微泛红,她说了句:“对不起。”就匆匆走开了。她不知道她转身之后男人的眼神是如何炙热地盯着她的背影,那样的情愫是恋恋不舍与势在必得。
他认得她,他与她见过数次的,尽管每一次最后都是匆匆一别。他固执地认为她一定记得他的名字——陆少杰,一定记得背过她的他的背。即使这些都不记得了,她也不该忘记那个接住她的,树下的少年。
他第一次见她是在五年前,那是最美好的开始,最纯白的时光。那时候他十八,她十三。他生长在军人家庭里,父母兄长都是军人,他毫不怀疑自己也将沿袭这一传统,将来就读军校或是直接参军。那一年他父亲因公受伤住到洛山上的疗养院里,他刚刚放暑假,得知消息便跟着大哥到洛山看望父亲。大哥当时已经军校毕业,跟着父亲身边。他念的是寄宿学校平时都在学校里,难得回家家里也没人。看望父亲是多么好的机会,他兴高采烈地去了,并不知道一般病情是不会住进洛山疗养院的。
车子拐进疗养院的大门,停在路边的车位上。他还记得他下了车,闻到的是空气里弥漫的月季花香。有穿军装的男人过来同大哥说话,他着急见父亲问了房号就自己找去了。
穿过小桥流水的木架回廊,尽头是宽敞的院子,他三步并作两步,才走到院子就听到“啊”的一声。抬头就见到一个白色的身影从天而降,急忙地走过去,伸手去接她。也不知道她从多高的树上掉下来,将他也扑倒在地了。
“对不起啊。”甜甜糯糯的嗓音,他身上坐着的是怎样一个精灵!乌黑的长发披泄下来,垂在他脸畔,随着她的动作扫动,他的心突然痒痒的。
“你没事吧?”秀气的眉毛皱了起来,用冰凉的手抚他的脸。
“我没事。”终于回过神来,他放下她,站起身来。
美丽的小姑娘笑得连眼睛都眯了起来,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问他:“你也是来看亲人的?”
他点点头,回答:“我父亲。”
“哦。”她睁着大眼睛,“我妈妈住在这里。”小姑娘穿着白色的棉布裙,说道“妈妈”原本灿烂的小脸沉了下来,陆少杰也高兴不起来了,或许是什么严重的病。“会好起来的。”他说。她点头,马上又扬起了大笑脸。
他比她高许多,低头看着她问:“你干嘛爬那么高啊?”
她俏皮地吐吐舌头待要解释,身后就传来了大哥的声音:“你调皮了吧!”
见了来人她便高兴地扑过去:“嗨,军哥哥。”一个“军哥哥”陆少杰却听成了“俊哥哥”,他回望向自己的大哥竟然有点嫉妒起来。他长得可比大哥要帅气呢,这是家族里公认的。
陆少锋走近,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看着自己的弟弟介绍:“这个是我弟弟陆少杰。”小姑娘高兴地伸手过来:“你好啊,我叫叶筱。”
叶筱!
他不知道自己的心什么时候沦陷的,只是知道的时候已经情难自控。
娇俏的笑颜总是在午夜梦醒的时候抚慰他的伤痛,想要伸手去摸却是一片虚空。年轻少年的情潮开始撩动,娉婷少女的身影变得无处不在起来。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往事翻页,他再见到她,心里有多么大的喜悦。然而却不能悉数告诉她,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而在完事之前他都必须伪装成别人,必须离她远远的。
可是谁会知道,当一切了结,他捉住她告诉她一切,她却是冷脸以对。
她愤恨,她哭泣,她无助。再也没有那样的笑脸了。
“你这个魔鬼,凶手……”她撕扯他的衣衫,握紧的拳头朝他的胸膛一下下击来。他的心好痛,为什么结果会是这样,他做错了,他放不下的仇恨她又怎么可能轻易放下。
回忆是温暖的对白,写在泛黄的纸页上。是否过往的记忆最终会遗失在成长悠远的目光里?
萧筱最早回的学校,后来陆续来了云云和佳佳,最晚的是君子。她果然带来了重庆特产——慈器口的麻花和张飞牛肉。
但萧筱觉得君子看她的眼神有些怪异。“怎么了?”萧筱摸摸脸,笑道:“我脸上有东西?”
“不是。”君子不好意思地笑笑,而后又突然严肃地问:“小小,你之前在哪所学校啊?”
萧筱不回答只是奇怪地看着君子,眼神里写着疑问。心里不愿人提起的曾经,都在那里,B大、B市……
君子连忙解释:“也没什么,我有以前一个同学,现在在北影。她看了我相册里你的照片,说你像他们学校的一女生。我有些奇怪你以前是不是北影的啊?”君子的话里有明显的漏洞,但是萧筱却不想说破,如果她想知道就告诉她吧,或许只是她想太多。
“B大。”萧筱说。
“哇!”云云口里塞着麻花含糊地说:“萧筱你好厉害啊,竟然是B大来的,B大!211重点唉!”
佳佳奇怪:“你怎么会到A师大来了?”
“一言难尽。”萧筱不想解释,她也无法解释。
大三下学期大家都很忙,有各种各样的事情,忙得大家除了睡觉时间几乎很少聚在寝室里。君子和已经毕业在外企工作的郑家明走得很近,寝室里的姐妹们不止一次看到郑家明送君子到寝室楼下。为此佳佳没少讽刺君子,有一次竟然当着君子的面说郑家明之所以会和她在一起全是因为萧筱。这话说完,萧筱很尴尬,君子很生气为此差点扇了佳佳一耳光。
后来郑家明出面请大家吃饭,公开了和君子的关系,并且解释说当初和萧筱也不了解,冲动的成分居多,认识了君子才发现什么是爱情。他还说君子和萧筱长的一点都不像。他说话的时候态度很诚恳,弄得倒好像大家联合起来欺负了君子似的。
一顿饭吃到最后表面上也都平和了,俗话说吃人家的嘴短,确实有理。人家郑家明大方请了顿海鲜大餐,她们还好意思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