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情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她面前,尽管除了见不到他她的生活不变,然而永远都在通话中的手提电话,改换密匙的公寓,一切都说明她被他厌弃了。她抛弃一切跟随他来到异国,想要的不过是富裕安稳的生活。可是这样也很难。
“我只想过得比别人好一点,为什么那么难?”
“世间没有免费的午餐。”
原来如此,君子苦笑着用沾满灰尘的手抹去脸上的泪水。她怎么那么蠢,陆少杰哪里是失忆,他应该是什么都记得的吧!所以才会对那个女人另眼相待,所以才每次出现在最关键的时候。君子踉跄着起身,从他们身边越过,捂着火辣的左脸疾步离去。
陆少杰拉起地上的萧筱,半拥着她往前走。这条长廊真长呢,穿堂而过的风冷得身旁的人瑟瑟发抖。“还好吗?”陆少杰握住她的一只手,发现冷得吓人。“怎么这么冷?”停住脚步,抓起她的两只手放到嘴边呵气。萧筱尴尬地挣脱,“我没事。”上身并不冷,倒是下身只穿一条绸子的长裤现在风一吹简直像没穿一样。
“别逞强了。”陆少杰将她的手放到他大衣的口袋里,再将自己的手也伸进去。孩子气的一笑,“这下好了。”那一笑,融化了萧筱所有的坚持,她不再说话,由他带着她往前走。
楼道里昏暗的灯光突然彻底暗去,远远听到身后传来铁门拉动的噪音。那声音在空而长的走廊上回响了很长一段时间,陆少杰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加快了脚步。出口就在前面,然而原本应该开着的门却是关着的。使劲推了推没有反应,用力拉动门把只听到锁链摩擦的声音。
“门被从外面锁上了。”陆少杰凝眉思索。萧筱说:“这扇门的后面是礼堂的后门。平时都不关的。”在她排练的这半个多月来她都是从这里离开的,因为离他们所住的那栋公寓比较近。“有人么?我们需要帮忙。”萧筱扯着嗓子叫喊,希望有路过的好心人能够听到。
“别喊了。”陆少杰脱下自己的大衣披到萧筱身上,“我到那边看看,你待在这里等我。”
“你把衣服穿上吧,我跟你一起过去。”萧筱拒绝他的好意。
陆少杰习惯性地皱眉:“听话。”这样的霸道,竟然一点没变。萧筱无奈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慢慢蹲下来用他的外套包住双腿。心里懊恼自己把电话留在了冉甜甜那里,希望她等不到会早点回去。
等待是漫长的,萧筱只觉得蹲得两腿发麻,扶着墙起身让血液流畅。黑暗中隐约听到金属栏杆被风吹动的轻响。听说这个礼堂有近百年的历史了,会不会有幽灵什么的呢?恐惧是黑暗里影子,几乎将她包裹。有脚步声逼近,萧筱滑坐到地上,抱膝屏息。
待人走近才送了口气,“怎么样?”萧筱站起来拉住陆少杰的胳膊。
“前面的门也锁上了。”这并不是巧合,一定是有人恶意为之,而会这么做的人估计也只有刚刚离去的女人了。该死的,他就不应该带她来。
“你把衣服穿上吧。”萧筱将他的衣服递给他,抱臂看自己的脚。陆少杰并没有穿,将衣服里的手机拿出来之后又把衣服披到她身上。萧筱抬头看到他的手机,惊喜地注视着他。陆少杰苦笑着说:“这里好像没有信号。”
“不会吧!”萎靡地垂下肩膀,萧筱想自己真是背到家了。
“我们是不是要这样等到有人出现为止?”那真的太可怕了,她要和陆少杰带着一起那样久,而且在这样冷的环境下。
陆少杰坐了下来,无奈地承认:“只能这样了。”
萧筱并不想与他靠近,但是站着实在很冷。蹲下来离他一定的距离,抱腿沉思。
陆少杰主动挨近,萧筱想要退避却想到他的大衣在自己的身上。这样只能靠近取暖了。“我们聊聊天吧。”陆少杰建议。
“我们有什么可聊的?”说多错多,而且还浪费体力。
“我总觉得你很熟悉,好想在哪了见过……不!应该不只是见过那么简单,我们之间一定有很深的关系。”
萧筱心里发毛,他千万不要记起来才好。“或许我长得像你的前女友,这种事再正常不过了啊!”萧筱无力干笑。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病房里?”陆少杰抓住她不放,“我出了一场车祸忘记了很多事情。”
“我说过我走错了病房。”
“只是走错了吗?那你那是为什么是那样的表情?还有你的话前后很不统一,你上次告诉我是我认错了人。”陆少杰的逻辑真的很好。
“不要再进行这个话题了好吗?”萧筱知道自己辩不过他,继续下去只会被他套出真相。
陆少杰:“那你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不要听那个糊弄人的外国名字。我要知道你的中文名。”
“冉甜甜。我叫冉甜甜。”
“我只是失忆不是弱智。”陆少杰生气,“冉甜甜明明是你朋友的名字。”
“你怎么知道那是我朋友的名字?还有,你今天怎么会突然出现?”连珠炮弹似的。陆少杰真想倾身过去将她那张小嘴吻住。他能告诉她他一直留意她,今天特地混进这里来看她演出,在发现君子跟在她身后的时候一直偷偷跟在她们身后?他什么也不能说。
“你为什么这么排斥我?”陆少杰顾左右而言他。
“讨厌一个人需要理由吗?”萧筱决定耍赖。
“讨厌一个人的确不需要理由,那么喜欢一个人也是一样的。我发现我喜欢上你了。”有人比她还无赖。
“你……啊嘁——”猛地打了个喷嚏。萧筱瞪着陆少杰。
“是不是还冷?”陆少杰一把抓起她的手,被手上的冰冷吓了一跳。“怎么会这么冷。该死的,有没有人?”后面是高声的呼喊。萧筱看着他焦急的样子心里渐渐升起了一股暖意。
“陆少杰,你怎么会这么倒霉,忘记了就是了,偏偏还要找上我。我什么也给不了你啊!”
“你别喊了,留点力气吧。”话刚说完她便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呆愣了片刻,急忙要退出来。“放开。”挣扎不开!
“都这个时候了,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才是重要的啊?再冻下去等人发现我们只能是两具尸体了。”
死!会有这么容易吗?萧筱不再挣扎,如果就这么死的话也不错啊!
时间一分一秒漫长成负担。
空寂的长廊里只有两个冰凉的声音在彼此支撑。
“陆少杰,你冷不冷?”
“冷。”他的声音有点抖了。
“放开我吧,穿上你自己的衣服。”
“不。”
“陆少杰,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喜欢你。”
“喜欢一个人就连命也不要了?再这么下去我们都会死的。”
“那就一起死吧。”
“陆少杰,我好冷。”
“抱紧我。”
“陆少杰,我想睡觉。”
“你别睡!”
“我好困。门开了叫醒我。”
“别睡!”
陆少杰用力地抱住她,在她手上脸上呵着气。她的脸好冷好冷,冷得他的心都要颤起来。
冰凉的吻覆上来,这一次没有情欲,只有脉脉温情。略显干涩的舌头滑进来,挑动着她的情绪。终于她开始回应。这或许是他们所有的吻中最纯粹的一个,没有杂念,凭心而动。尽情地释放自己,让彼此相濡以沫。
“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能拯救我,洗清我身上的罪。”
也不知道怎么撑到天亮的。当那扇铁门被缓缓打开的时候他们已经连高兴的力气都没有了,感觉全身僵硬,只想晒晒太阳感受生命的真实。
很快有人将他们送进了医院。他们躺在一间房里两个相邻的病床。
圣诞节的早晨,是新生的日子吗?
温暖的病房里他第一个醒来,左手上还输这液却全然不顾,一心只想探望身边的人。翻身而起,将手搁在她的脸畔。还好已经是温热的了。
心里有一丝压抑。粗超的手指停在她的羽睫上,浓而黑的睫毛还是那样短。“过去那么久了还没有长长吗?叶萧筱。”
萧筱朦胧转醒,看到的就是身边的人。他悠悠的目光望着她,声音低沉暗哑:“你终于醒了。”能够再见到他真好。
“我有点渴。”在他转身为她取水的过程,她摸了摸眼角将那里的湿意拭干。
温热的水杯递过来,她伸手接过道了一声谢谢。无意间发现他手面的伤口,焦急地询问:“怎么回事?”陆少杰只是笑而不答。昨夜他一直用自己的手包裹她,犀利的寒风使得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开裂了。
一定很疼!
记忆中他说过这样的话“同样的伤口,疼痛的程度一样,表现出来不一样,只是因为我比你耐得住疼而已。”
她恨他是她的杀父仇人,而她的父亲也曾经害死了他的父亲。他能放下所有来爱她而她为什么不行呢?
心里有一根刺,梗在那里,怎么也拔不出来。
很多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之后就再也不能站在别人的角度思考了。
“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陆少杰轻声询问,温柔的语调几乎能够将人溺毙其中。“我很好。”萧筱闭眼滑入被窝中。
“别睡了,起来吃点东西吧。粥怎么样?”
“不要对我这么好。”萧筱睁开眼睛看着他,心里如暴风骤雨难以平息,他怎么可以什么也不记得了呢?“不要对我好,我会忍不住沦陷,然后会恨自己,也恨你,我不想我们成为大逆不道的人。”心里的话不能说出口,不想让他看到她眼里的情绪,闭眼是最好的选择,一切不行于色才能保护自己。
他还是将粥端到了她面前,并且强迫式地要她喝下去。
“如果你自己喝不了,我就用我的方式喂你了。”他邪魅一笑指了指自己的嘴。“我自己可以。”她才不想让他用那样的方式喂她呢!
来伦敦之后就没有喝过清爽的白米粥了,一碗清粥下肚感觉是真真的活过来了。陆少杰眯眼看着她微笑,抽了张纸巾为她擦了擦嘴角。萧筱红着脸不看他,心里有一种强烈的感觉,陆少杰有些不一样了,是失忆的缘故吗?或许以前的冷冽、矛盾都是那段往事逼的。如果她也能忘记那该有多好!至少心里不会有负担。
吃饱之后就犯困,萧筱自顾自跌倒被子里睡了起来。
这一觉虚虚实实,梦到一些之前的事情,或快乐或悲伤。
父亲去世后他派人帮助她安排的葬礼,她当时什么也不知道,看着人将父亲抬上车,她跟在后面哭喊着“爸爸——爸爸”。他把她从火葬场接回来,她穿着白色的孝服,站在他面前只是哭。他心疼地抱住她,轻声说些安慰的话。她挣开他,扬手给了他一巴掌。
他呆愣了一会之后疯了般拉住她,两个人的脸贴在一起。她害怕得闭上眼睛,许久之后他叹了一口气,吻了吻她的眼睛。“你的睫毛真长!”他轻声叹息,对她的吻慢慢移到额头。
之后她做了件疯狂的事情,将自己长而卷翘的睫毛全部剪了。多么可笑,当时只是为了要反抗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