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听故事吗?”我离开他走到圆桌边倒上两杯红酒。自己端起一杯另一杯递给他。他接过酒杯,坐到圆桌前的椅子上摇着高脚杯里的红酒抬头看着我。我一口气喝下一半才开始我的故事,因为没有酒精我恐怕没有勇气回忆。
“你长得很像我的第一个男朋友。”我俯身摸了摸他的脸,对他微笑,“别不高兴,你长得比他要英俊。”
“他很爱我,而我却爱上了别人。”尽管明知道天壤之别但还是忍不住去爱。“而那个我爱的人爱的却是另一个女人。这个幸运的女人是我大学时代的室友。”
“我不喜欢她,因为我嫉妒她。她一直在逃避被爱,却在不自觉中抓住男人的心。我爱的那个男人为了她甚至可以放弃生命,而她却残忍地抛弃病中的他独自到异国求学。我很无辜,无意中成了别人爱情里的踏脚石,他利用我接近她,她利用我博得他的同情。而事情结束他们却反过来怪我。”
约瑟夫笑得很嘲讽:“你很不满?”
“是啊,我很不满。”我饮尽杯中的酒自嘲一笑,“我的付出被看作是贪慕虚荣的无耻行径,我的爱在他们眼里是最廉价的欺骗。可是有谁知道,我为了争取这份爱情付出的多少?我只是太愚蠢不知道如何去表达,天真的以为他对我的馈赠是爱我的表现……”
“你还爱他吗?”约瑟夫突然打断我。“听你的语气好像并不是在意那份爱情。”
“你是个很好的听众,我的确已经不爱他了。”我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呷了一口,“我发现我爱的人其实是我轻易放弃,并且伤得最深的。”
这个世间有一种颜料以不爱的方式涂抹在相爱的人的脸色,我的不在乎,我的不耐烦都是因为我爱他,我想要用这样的方式刺激他。就是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个看起来很吸引人的男人,我错误地以为自己爱他。真是大错特错。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他?他结婚了吗?”
“我不知道,或许结了吧。他是个很好的男人,结了婚也不足为奇。”我已经很久没有和他联络了,我也回不去。
“为什么不试一试?”约瑟夫收起脸上的表情很认真地看着我。
我摇摇头:“中国人比较注重面子,我已经没有脸见他了。”
“我很理解你今天选择与我共度此夜。”约瑟夫举杯与她相碰,“只是我替代不了他。”
“你在抱怨我用你做替身?”
“不是,我只是替你可惜。”
酒精的作用使我主动与他拥吻,他也没有拒绝搂住我继续这未完的迷夜。
这一夜醒来之后,身边已经没有人了。空荡的酒店房间里就我一个人,我起身摸到洗手间洗了把脸,总算是清醒了一点。昨夜饮尽的空酒瓶横躺在地上。圆桌上的高脚杯下压着一张富兰克林。我将这一张一百美元翻过来,看到一行英文:我想我见过你口中的那个和我长得相像的男人。后面附了一个酒店的名字和房号。
我突然想起昨夜与他的高潮,我喊出了那个一直压抑在心底的名字:郑家明。
一夜鹅毛般的大雪之后,这座北方市郊的山峰已经被皑皑白雪覆盖。一辆军用越野车艰难地爬到半山腰上之后突然熄火了。开车的司机猛地拍了一下方向盘,手习惯性地伸到胸前的口袋里想抽出一根烟,转脸发现身边坐着的年轻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少爷你等着,我去外面看看”
车上的陆少锋焦急地透过车窗去看外面的情况,不一会中年司机跑过来对他道:“哎呀,这雪太厚了,车子没法子动呀。”
陆少杰走着眉头问:“离疗养院还有多远?”
“一公里左右的路程吧。”
“那你在这里,我自己走上去。”陆少锋说完跳下车拉紧军大衣的领口准备徒步走上山。司机:“这可不容易,前面的雪可厚得没过了腿肚子啦。”
陆少锋拍了拍司机的肩膀:“没事。”司机也没有办法,听说领导昨夜病情加重了,电话来说要见大儿子。这不,大少爷好不容易向部队请了假过来……
“那路上小心啊。”司机指着前面的道路:“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到了下一个路口沿向上的那条路走,一直走到头就可以看见了。”
“谢了!”陆少锋对他笑了笑,“你把车开回去吧。”
一公里的路对于他并不算什么,在部队里训练比这更长更难的路他都负重走过。
当陆少锋见到那个七八十年代式的疗养院大门时已经汗流浃背。他按着守门大爷的指示从开满梅花的小路绕到住院部。
“嘿。”身后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声音。陆少锋转身看到一个扎着黑辫子的女孩朝他奔过来。“你是个军人?”小女孩指着他身上的军装问。陆少锋点点头:“你是?”
“我叫叶筱,我妈妈在这里疗养。”女孩好奇地去摸他肩上的徽章,“这个是真的吗?”陆少锋好笑地看着她:“当然是真的了。”
女孩问:“你叫什么名字?”
陆少锋看着女孩稚气可爱的脸起来与他看玩笑的心思:“你猜猜看。”说完就撇下她往楼里头去。叶筱跟在他的身后拉住他的衣摆:“你不说我也不猜,以后我就叫你军哥哥。”
陆少锋转过头去看了他一眼加快脚步往楼上走。叶筱没有料到他会突然加快脚步,手上还拉着他的衣摆整个人向前一倾脚下一个踉跄眼看就要磕上阶梯横坎时一双有力的大掌将她从贴近地面的地方捞起来。
“哈哈”陆少锋抱她到自己怀里忍不住大笑起来。叶筱只觉得心跳得飞快,脸涨得通红。
“没事吧?”陆少锋将她扶起来,“告诉你,我叫陆少锋。记住了?”叶筱完全呆滞,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弯口。
雪又下起来,下雪的时候格外安静。陆少锋从父亲的病房里出来,看到走廊尽头站着的那个女孩儿。她正搓着手对他微笑。
“这么冷你在这里干嘛呢?”陆少锋很想抓住她的手帮她暖暖又觉得这样很不礼貌最终只是摸了摸她的头。
“我请你吃烤红薯啊!”叶筱献宝一般拉起他的手就往外面跑。一直跑到院子里一个烧香的炉子前停下来。“你把人家的炉子都堆土了?”陆少杰看着那个喘着粗气的可爱女孩大笑,“你小心被抓住。”
叶筱吐吐舌头:“没事的啦,我已经试过好几次啦。”说完就拿旁边的棍子去掏炉子里的红薯。她没有告诉他这些红薯也是她从厨房偷偷“拿”来的。“给你一个。”她很大方将最大的那个给了陆少锋。
陆少锋常听部队里那几个东北来的战友说小时候一起偷红薯烤红薯的事,听着无限好玩而他自己还真没有试过。被黑色炭皮包裹的红薯掰开来里面是橙红的散发着热气的瓤。叶筱看着他:“你快吃啊!”陆少锋尝了一口对她点头:“非常好吃。”好像受夸奖的是自己一样叶筱笑得无比满足。
叶筱问:“你会一直呆在这里吗?”
“我明天就要走了。”他不能离开部队太久的。
叶筱叹了口气:“你走了我又一个人了。那你什么时候会再来?”
陆少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你这里没有朋友吗?”
“没有啊,爸爸也不让我去学校,我的功课都是妈妈交的。”叶筱说话是脸上的表情无限惆怅。
陆少锋感觉心里麻麻的:“那你有没有兄弟姐妹啊?你妈妈的病很重吗?”
“我还有个姐姐。”说道姐姐是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笑意,“她每年来看我几次,给我带很多好玩的东西。不过她笑起来也不像开心的样子,不像你……”
“我?”陆少锋摸摸自己的脸,笑起来。
“对啊,你笑起来很好看。”说着她的脸红了。“你呢?你有没有兄弟姐妹?”
陆少锋想起了那个比自己小几岁的男孩:“我有一个弟弟,不过我也很少见到他。我十六岁就参军了,那个时候我弟弟也被送去上寄宿学校了。我本来就很少回家,有的时候回去他又在学校。”
“那我们一样可怜了!”叶筱握了握他的手,感觉到从他手里传来的温度。“你的手还热啊!”
“是你的手太凉了。”陆少锋用自己的大手把她的小手包起来,“你等着我把它们捂热喽!”两个人都笑起来,纯真的笑声回荡在这一年洛山的冰雪世界里。
他走的那天天气很晴,雪已经化了一点。他上车对她说:“你等着我下次来看你,给你带东北的大红枣。”
“你不准反悔。”
“绝不反悔。”
她日复一日地等待,终于等到他,等到他承诺送她的大红枣,可是那个时候梅花已经谢了,鲜红的月季花开满庭院他摸着头抱歉地说:“季节不对,只有干栆了。”
她放一颗到嘴里:“好甜!”
“我从部队里转出来了,以后可以经常来看你了。”
叶筱欢快地蹦起来:“真的?太好了!”
不久之后又来了一个男孩,是他的弟弟叫陆少杰。她偷偷对他说:“我觉得你的弟弟好呆,老是看着我不说话。怪不得叫‘少捷’就是不敏捷的意思吧?”陆少锋听后哈哈大笑。
这一次他待了不到一个星期又离开了,走的时候他对她说:“听医生的话哈哈吃药,别骗我了,我都知道了。”他知道她待在这里不仅仅是陪伴她母亲,她自己身上的病也需要在这里静养。
叶筱吐着舌头看自己的脚尖。
陆少锋突然俯身在她脸颊上留下一个吻,轻轻咳嗽一声自己也红了脸。“你等我啊,下次我来给你带鲜枣。”
她红着脸看着他的眼睛点点头。
夏去秋来,秋去冬来……
洛山又下起了鹅毛大雪,她依旧在等他。每天站在最高的那一层,望着疗养院的大门。
那天听一辆军绿色的小皮卡她兴奋地奔出去,雪那么大几乎没过膝盖。她站在院门口等了很久,才知道这辆小皮卡是来送蔬菜的,原本送菜的车在半途抛锚了,没办法请来附近的驻军帮忙。
叶筱感觉无限的失望,她慢慢地返回病房。就在那一夜她发起了高烧,高烧持续不退最后演变成肺炎。
他还是没有来。母亲也病重了,每天清晨她都能听到木质地板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有的时候非常安静她还听到了母亲大声咳嗽的声音。
死亡似乎很近了!
那一晚她的姐姐来了。她很高兴,因为她已经很久没有走出过病房。
姐姐的表情很古怪,她很想问:“为什么你看我的表情那么哀伤?”但是她没有问出口,她装作很高兴的样子,她去拉姐姐的手想让她留下来。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怕黑,怕呆在一个人的病房里。
她告诉她:“我昨天梦见军哥哥了。”想到他她就忍不住难过,他为什么没有来看她呢?陆伯伯去世的时候他也没有来,他很忙吗?她多想告诉他陆伯伯去世那天她去给他送了百合花,她躲在香炉前哭了很久。
护工阿姨进来说爸爸要见姐姐,叶筱只好让她离开。门被关上那一刻她突然觉得世界好黑暗,是姐姐把灯也关了吗?
这一次她听到死亡的脚步声了!
“叶筱,你怎么也来了呢?我以为我会一个人站在桥上等很久很久。”
“因为我太想你了。我还没有告诉你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
这里是一个世界的白……
纯粹的白,干净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