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剑与自己相对,一脸苦笑,那食指指腹便在两刃之间,煞白的剑身之上一抹而过,敞开着的大门外,照入微微星光,他的眸色越渐冷寂,隐隐携带着些许怒焰,似乎,映着剑身,他能看到些什么。
记得,黎雪离开之前,曾在这静卓殿中,以为他沏茶,陪他下棋为名,与他同欢,那日里,茶里不仅放了鹤顶红,还入了很强劲的蒙汗药。
为了杀他,她费尽心思,求他为她打造宝剑,为她防身所用,他又怎不知,这把宝剑,迟早是要刺入自己心内,但还是顺了她的意,命人彻夜不眠,五天五夜,终于造就了一把黄金宝剑,上面镶嵌着龙凤,还有他为她亲手做的佩剑流苏。
但他唯一没有猜到的是,剑成之日,便是她行动之时。
为了聊表心中谢意,她来到静卓殿中,为他献歌跃舞一天,夜里,香茶奉上,对峙棋盘,她依旧不改桃花笑靥,一如初见。
他喝下双重毒茶,心中不知滋味。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应了她的意思,假装为药物所败,昏昏沉沉间,手举额头,呢喃虚意,“这……是什么茶?怎么喝下去了,感觉整个人都飘在空中了呢?”
“这是仇恨的血茶,是送你下黄泉的上好引子所调。”黎雪直起身子,满目狰狞,“知道为什么,今日我会这么乖顺么,知道为什么,我会要你打造一把上好的宝剑么?知道为什么,我会自愿为你献舞奉茶么?”
“我知道。”他不改虚弱神色,倦然将半个身子都趴在棋盘之上,霎时棋子纷乱,跃落在地。
“不,你并不知道。”她疯狂的笑着,取来悬挂在墙上的宝剑,用力一拔,直直的刺向他的喉头,在他下颌之处顿住了剑气,说:“你不知道我黎雪的心情,你能想象,一个被灭门的大小姐,整日和自己的杀父仇人住在一起,甚至有时候还同在一张床上,这是什么心情?”
“我无时无刻不在寻找机会,为的,就是这么一刻,那便是报仇雪恨,你知道为什么,我沏的茶会那么好喝吗?因为我在里面加了鹤顶红,至上毒药鹤顶红。”
“真没想到,你的生命力这么强大,居然能坚持这么久,都没有被毒死,今天,就是你的忌日。”黎雪狠狠一眼扫过他的脸颊。
“你有没有爱过我?”云睡不躲不闪,一年来,只为寻找这个答案。
“没有,从来没有爱过你。”她回答得既坚定又直白。
云睡目光悄静了一会,哀叹了一声,一刹那,若新生一般睁开卓卓朗目,从坐椅之上挺胸而起,藐然望着面前的她。
她一脸惊愕,不敢置信的摇头,踉跄的后退,手里的剑松了又紧,紧了有松,有些口齿不清的说着,“你……你……你不是中了毒么?怎么会?”
“我是中了毒,可我也解了毒。”他步履坚定,她退几步,他便向前逼近几步,“我早就知道,茶水之中,参杂着的,便是那鹤顶红,一直以来,在我的心中,你最重要,从前,我以为,在你的心中,也如我一般,只有我一人,仇恨纵使再深刻,也抵不过两个人朝夕相处培养出的爱情。”
“所以,我才心甘情愿将你每次送来的茶水全部喝干,然后再慢慢解毒。”
“直到今日,我才知道,原来,你并不爱我,为了求我打造这把宝剑,你做足了功夫,毒药便罢了,你这是想将我彻底从这个世界中磨灭,从你的心中磨灭。”
“你……我……”她颤抖着握剑的手掌,泪水哗然的下坠,口是心非的说:“是,是,是,你说的,一字不差,自从我入宫一来,便一心一意在这报仇之上了,不管是在黎家灭门之前,还是灭门之后,在我的心里,都没有你,所以,下毒也好,造剑也好,都是我精心策划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杀了你,为我黎家报仇。”
“你爹,知道的太多,一直一来,知道的越多,就死的越快,那是罪有应得。”云睡一腿飞起,打落了她手中的剑,立马上前,搂住她的蛮腰,在她肩头点了静穴。
她便动弹不得。
她那泪人的脸庞映入他眼帘,回敬的,只有他轻蔑一笑,冷冷道:“雪儿,百合不是你的最爱么?还记得我曾经许诺过你什么么?我对你说过,一定要带你去一大片开满百合的地方,去看日升日落,笑谈人生百味。”
“很可惜,现在只能你一个人去了,因为我现在才知道,在你的心里,我,从来都没有走进去过,更加不能奢望那样的美好。”
说完这话,他便命人准备车驾,将黎雪带出了皇宫,在一片开满百合鲜花之地,丢下了她……
他还记得,她那时坠崖的那座群山,便叫做映月山,隔山而望,有一亭,名为映月。
前尘往事不可追回,一日成殇日日殇。
“来人。”他朝门外喝道。
唤来两位侍卫,用力一将手中宝剑丢去,命令道:“将这把剑销毁掉,越快越好,总之,不要让朕在这皇宫之中,再见到它。”
“是。”侍卫捡起地上的剑,连同剑鞘一并带走了。
次日晨。
昨夜,唐若一病不起,直到今日,白面青霜,还是未见任何起色,清芙无奈,待太医走后便告知宫女和太监们,将此事传达到静卓殿中,很快,皇上便知了此事,于是,下了早朝便匆匆赶往百寂宫。
“主子,怎么就病了呢,是不是清芙惹主子生气,主子心中不得宽开,就病了,还是昨夜里,着凉了,都是清芙的不对,清芙不应该让主子着凉,瞧,脸儿都烫红了。”
清芙从宫女刚端来的温水盆中挤出一块白面巾来,折叠成长条形,放在堂若额头上,自责的说着,泪水说来就来,怎么都无法阻挡。
躺在床上的唐若虽身体虚弱没有力气,但还是能够听见她在身边说的话的,一直呆呆望着粉色床顶的那双眼睛也略略有了神色,虚然的说:“清芙,不要把过错全揽到你的身上,这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没有照顾好自己,而且我也累了,倒不如这样一睡就再也不起来更好,怨只怨,在我的心中,还有那么一丝牵挂。”
清芙抹泪,劝说道:“主子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主子一定可以百寿,刚刚太后来看过主子了,见主子还没醒,便留下一些补品就走了,还请来了很多太医,为主子瞧病,看,太后都这么关心主子,那皇上更不用说了。”顿时,清芙似乎想起什么了,又说:“对了,刚才奴婢让宫女们去禀告皇上主子的情况,这会,皇上应该正在朝着百寂宫中赶来吧。”
“咳咳咳……”唐若朝天重重咳了几声。
清芙安抚道,“主子怎么了?”
“没事。”唐若稳定了情绪,继而说:“待会,皇上来了,问起如何病了,你莫要说起昨夜的事,就只说,我是昨夜没睡好,才会如此,再加上对宫中饮食的不适应,这样便可。”
“这可是欺君?”清芙犹豫了一会儿。
唐若见她老实,想必是个从没撒过谎的姑娘,可,这事是说不得实话的,于是,转眼看着清芙,一脸凝色,“清芙,你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在这宫中也待过不少年华,应该懂得一些为人处世,也应该知道什么事能说,什么事是不能说的,就今天而言,你并不聪明。”
“我……”清芙垂头丧气,低声叹气,“主子,清芙在宫中这十几年来,从来都是很安逸的,没见过什么血腥之事,这几天,尤其是小梦被残害的那一天,清芙可是亲眼见到她被侍卫带走,亲眼见到她被砍去右手,虽然离得很远,但是她那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只怕,清芙一辈子都忘不了,现在,这个皇宫,奴婢觉得,越来越不安定了。”
“你想出宫对不对?”唐若问着,便自眼角滑落到耳边一行泪水,提起小梦,她虽没见到那场面,只听清芙说起,便就觉得心痛不已,清芙如此,自己心里更加不得好受。
清芙摇头,“奴婢没有家,即使出宫,奴婢也无依无靠,也只有一辈子呆在皇宫的命了。”
“事在人为。”唐若淡淡的说着,“自己不喜欢做的事,能不做便不做,你这么温柔的一个姑娘,相信,总会有好因果的。”
“多谢主子,主子病着呢,就别说那么多话了。”清芙用手绢轻轻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心疼的说:“一定很痛苦吧!”
“皇上驾临百寂宫中。”一长长的声音从百寂宫外传来,是皇上来了。
“灵舞。”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阵疾步赶来,便进了屋,坐在唐若床边。
“皇上,臣妾……”
见她虚如枫叶,连说话的声音也如此的微弱,他心中隐隐作痛,目光含怜,“怎么就病了呢!”
“不碍事,一点小感冒,过不了几天就好了。”唐若说着便咳了起来,将身上的盖被拉紧了些,看来,还真的很冷呢。
“清芙,你说?杜妃昨日还好好的,今日怎么就这样虚弱?请过太医了么?”床上的人儿又是颤抖又是咳嗽的,云睡是怎么都不信她所说的,所以才将话锋转向身边的清芙。
清芙道:“回皇上,主子昨夜在门口赏月,不小心染了风寒,清芙也劝过,可主子……偏偏不听,都是清芙的错。”
她又何尝想撒谎,只是,主子交代在前,她又不可以将这谎话说得太难以令人相信,所以,含糊之下,也是说全了谎话,见皇上凛冽的态度,回话起来难免有些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