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开端是有天她发现生活费没多少了,她就很奇怪,因为之前爸爸都会把钱提前打给她,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不让宝贝女儿吃饭吃不好。她回想自己这个月,好像也没用超支啊。正巧妈妈打了电话过来,大嗓门显得特有精神:“乖女儿,怎么最近都不想你妈了?我可是千盼万盼盼着你给我来通电话呀。”舒叶渝和妈妈聊了一会儿,想起自己没钱了的这回事,顺便开口:“妈妈呀,你姑娘最近生活费不够了,爸爸说他在外地打不了,你支援点呗。”妈妈那头明显是沉默了一下:“你别听你爸的,还是得管他要。我告诉你啊女儿,男人要是出门了,你就一定要把他管得死死的,省的他在外面给你乱来。”舒叶渝哈哈笑:“妈妈对爸爸还不放心呐。”舒妈妈又和她闲扯了两句,就挂电话了。
舒叶渝心想,还真不给呀?没办法,她又打给爸爸:“老妈还真不给。老爸,你是不是惹妈妈生气了呀,说要管着你。”舒爸爸说:“没有的事儿,你等会儿我去给你打啊。”
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过了就过了。可问题就在于又过了一个月,舒叶渝发现她的生活费又不够了。她打电话去冲他爸撒娇:“爸爸呀,你是不是不爱我了呀,我生活费又不够了。”舒爸爸在那头停顿了一会儿,舒叶渝听到脚步声,开门声和关门声。爸爸压低了声音:“渝渝,你爸最近还真被你妈管得紧,你再等两天行不?吃饭还够吗?”舒叶渝就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她也压低声音:“你是不是真干了什么事了?”爸爸说:“你也知道你妈那脾气,就喜欢无中生有,你爸也是很为难呀。”舒叶渝想想,爸爸说得也是,妈妈就是那么说风就是雨的。她就说:“行,那我还是管我妈要得了。”爸爸声音还是低低的:“你着急要吗?不着急就等一两天我这边就可以了。”舒叶渝忙说不着急。
挂了电话,舒叶渝想想,还是想打个电话给妈妈。她觉得应该跟妈妈讲讲道理,爸爸那个坚贞不渝的品质在那儿呢,怎么会学别人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呢。正要拨手机,张龙果突然冲进宿舍,一把抱住舒叶渝开始哭。
舒叶渝手忙脚乱地放下手机,回抱住张龙果。她压根不敢问是怎么回事了,因为张龙果哭得太凄厉了,哭声一浪高过一浪,不管不顾地,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模样。舒叶渝连连拍着张龙果的背,轻声安慰她。
宿舍里其他两个人都不在,舒叶渝想抽身去拿纸巾来给张龙果擦擦眼泪,张龙果都不许,就好像舒叶渝是她在湖心的最后一块陆地一样,放开就沉了。舒叶渝心疼她,声音柔和绞尽脑汁地安慰她。此时,她完全不能理解一个人会害怕到不愿放手。她想不到后来她也尝到了那样的滋味,那样的,只愿紧紧抓住自己身边的最后一棵稻草的绝望滋味。
哭了好久,张龙果才开始说话。第一句话是,他不要我了。
说了这句话,好不容易压下来的哭声又高了上去。
舒叶渝轻轻起身,把张龙果让到自己的位置上,塞了一个软绵绵的抱枕给她,去张龙果的位置把她的椅子拖过来,和自己的椅子并排放着,再倒了两杯热水,递一杯给张龙果,坐下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张龙果紧紧抱着抱枕,时而凄哀地说上两句。舒叶渝就坐在那里静静听。
在张龙果时而抽泣时而哀嚎的悲愤中,舒叶渝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张龙果一直为上次对夏原初的后妈的不礼貌而耿耿于怀,就算是后妈,也好歹算半个未来婆婆吧。说来也巧,她有天有事去了市区,在街上走着,就碰到她了。后妈刚从服装店出来,司机等在门口,正要上车的样子。张龙果果断地叫住了她:“阿姨!”
后妈往这边看过来。看见她,似乎有点忘了她是谁,有些迟疑。张龙果忙跑过去自我介绍:“阿姨您好!我是夏原初的朋友,上次去过你们家那个。”
她这么介绍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脸微微发红,后妈倒是笑了起来,一脸亲切的样子:“哦,是你啊小姑娘。上次原初喝醉酒,多亏你帮着送回来。”
张龙果很高兴,这个后妈很不错嘛:“是的,第二天招呼也没来得及和您打,真是太失礼了。”她想着,要不要邀请后妈去哪儿喝点东西什么的呢?
后妈心思很细腻,就接过话说:“没什么的,小姑娘现在忙吗?陪我这个老太婆去喝点东西?”
张龙果简直有些受宠若惊了:“阿姨你这么年轻漂亮,保养得又好,谁说你老了!”
后妈跟司机打过招呼后,带她去了一个有些小情致的咖啡店,两人坐下要了东西边喝边聊。
这后妈还挺好处的,说话也不会让人觉得隔着一层东西,两人聊七聊八的不知不觉也聊了好一会儿。
后妈就突然问她:“你是在和我们原初处对象吗?”
张龙果就很害羞,支支吾吾地点了点头。
后妈严肃起来:“小姑娘,估计你也知道,原初这孩子不是我亲生的,跟我也不太亲。但这孩子我从小看着他长大,我很了解他。你跟他处对象,你了解他吗?不说别的,你知道他有未婚妻这个事儿吗?”
张龙果只觉得心一下子被人提了起来,落也落不到实处。她抬头:“什么未婚妻?”
后妈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原初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我看你也是个心思纯粹的小姑娘,不想你最后后悔,把事儿提前跟你说了,你也别怨我。以后你就知道我是好心的了。原初他是有个未婚妻的,两人已经订过婚了,这事应该不是秘密啊。”
后妈谢采娴觉得自己真是好心的。本来自己跟原初就处得不好,自己这么多年做的都是想与他亲近。无奈孩子就是有他那一套想法在,不愿敞开心扉接受自己。按理说,自己是不该在背后再嚼他舌根的。可是她看到张龙果看到自己时迫不及待地冲过来打招呼那样子,忽然就想起了当年的自己。
当年谢采娴喜欢上夏振时,并不知道夏振是有女朋友的。其时夏振温柔风趣,让谢采娴以为那就是自己可以一辈子依靠的对象。
可笑的是有一次去找夏振,看见他和女人的热吻。深爱的人那样的吻,自己却是旁观者。
当时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旁边等到他们绵长浪漫的法式深吻结束,然后问,夏振,不好意思打扰了,这是谁?
女人娇柔地笑开了:“看见这么限制级的画面,你还问我老公我是谁?”
谢采娴只定定地看夏振。
夏振竟然很有礼貌地朝她笑:“这是我的未婚妻。”
谢采娴觉得天旋地转:“那我呢?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怎么没提过你有未婚妻?”
女人听见这话也变了脸色,拔腿就走。夏振追了上去。只留谢采娴一个人站在原地,很傻。
谢采娴这才知道,夏振和女友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她想不通为什么夏振还是在自己表示好感时接受了自己。
用了很长一段时间,谢采娴也没能忘记夏振。“忘”字是一个亡加个心,心死了才忘得掉吧。而谢采娴,心终究不死。
后来听说夏振的女友坚决而潇洒地离开了他。而夏振却没有选择自己,而是娶了后来的原配,并生下了原初。
原配过世,谢采娴觉得自己是被当做替补,才走向了婚姻这座坟墓,也当上了后妈。
谢采娴当时想,坟墓就坟墓吧,也好过死无葬身之地。但她也总觉得自己不是那么回事。不是明媒正娶的,婆婆也待自己不热情。想起当年,自己讨好婆婆那小心翼翼的样子,不就和这个小姑娘一样吗。
谢采娴也是被张龙果触动到了心里的那一点情绪,所以才对她说出了这些。这么多年过下来,说不怨是不可能的。要怪,也只能怪自己迷了心窍,信了那些不可得的东西。
张龙果觉得脑袋发昏,身子直愣愣要往后栽。好不容易扶稳了,她急急地冲后妈说了句:“阿姨,那我先走了。”就一股脑地往外冲去。
她停止思考,用尽全身力气不停跑,跑了好久,跑不动了,终于停了下来。坐在路边的一张长椅上喘气,她开始想,我为什么要跑呢?忽而又想起刚刚后妈在咖啡店说的,夏原初有未婚妻了。
有未婚妻了,有未婚妻了。
不是别人。
张龙果想哭又觉得没有眼泪,她浑浑噩噩地想,要不要打个电话给夏原初呢?
死也不能死得不明不白吧。张龙果拿起手机拨了出去。
喂。
喂。夏原初,我问你,你是不是有未婚妻的。
是啊。
张龙果竟然听见了夏原初的轻笑声。她觉得这次的笑,是她听过最讽刺的声音。
她没再问为什么。还需要问为什么吗?她挂断电话,蜷着身子做出哭泣的样子,眼泪却不听话,怎么也出不来。
后来回了宿舍,一看到舒叶渝,就哭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舒叶渝看着张龙果哭到红肿的双眼,突然有一种凄凉的无力感。她不由得想,果果从玩网游和那个夏原初认识到现在,才一个多月就这么悲恸欲绝的。要是哪天陈楚阳也不要我了,我该怎么办。
张龙果这是已经哭累了,蜷着身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舒叶渝说:“果果,要不我们去旅游吧。正好这周末放十一,我们一起去旅游,散散心。”张龙果泪眼朦胧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