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叶渝听了这个答案,心里不是不感动的,可是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重,模糊中只听见宁书遇说了句:“渝儿,这个世界上,两个人能在一起的几率有多大?如果恰巧是你……”
舒叶渝做了个梦,梦见她在森林里奔跑,不停地从各种树木旁边擦过,树皮把她的手臂都擦出血了。她只模糊地觉得必须往前跑,不然就来不急了。宁书遇突然出现在路的尽头,单膝下跪,拉住她的手,对她说:“如果出得去,我们就在一起吧。”
她点点头,应了声好。
夏原初飘在他们俩上空,笑得风轻云淡:“祝你们幸福。”
他们俩对望了一眼,也笑了起来。
突然出现了小孩子的哇哇哭声,舒叶渝回过头,一个胖乎乎的小孩坐在地上哭:“你为什么不要我了?哇哇……妈妈,你为什么不要我了?”她急忙奔过去,想抱那个小孩,告诉他妈妈没有不要他。可刚走近一点,小孩就消失了。
“啊!别走!孩子别走!”舒叶渝在梦魇里挣扎着,眉头紧锁,却醒不过来。
滴水村卫生院里。
宁书遇身上缠好了绷带,坐在舒叶渝旁边静静守着。
他已经太久忘了,无助的滋味。
和舒叶渝见的第一面,按她的话来说,是在她高中时期。那天是吕音娜的生日,生日蛋糕不慎砸到她脸上。我怎么没注意到呢?满脸奶油的她是什么模样?
后来,宁书遇总算有了一点印象,就是在他去讲课的那次,舒叶渝突兀地站起来,说他是蛋糕。宁书遇想到这里,不由得笑了。舒叶渝就是这么一个管不住自己情绪的孩子。
第一次叫她名字,好像是在饭店里,宁书遇当时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就看见舒叶渝和一个老总起了争执。这孩子,明明害怕,却还倔强得像匹小狼,狠狠地盯着那个老总。不记得他当时是怎么想的,就出声帮了她一把。因为记不得名字,只想得起她名字里有个“渝”字,就叫了她渝儿。
在拿她当掩护搪塞伯伯时,他也叫了她渝儿。
渝儿,渝儿。
之前的她是灵动而香润的,之后的她是纤细而坚韧的。
不管怎么样的她,竟然都让他欢喜。
舒叶渝在自己家的那晚过后,本来他想把话挑明,哪怕是让他学情窦初开的小男生厚着脸皮去追舒叶渝他也认了,可没想到舒叶渝竟二话不说地逃走了。
她的好友说她在百叶镇,没关系,那他追去。甚至每天清晨起来就买一个花环,准备要在见到她的第一时间学习百叶镇的风俗,把花环献给心爱的姑娘。
宁书遇,居然动心了。
哪怕一开始,他只是因为那件事才开始注意到她,哪怕一开始只是单纯地想要靠近,哪怕一开始,对她有的只是执念。可他现在已经清楚的知道了,他爱她。
是的,宁书遇爱上了舒叶渝。
就在舒叶渝失足掉下山谷,而宁书遇毫不迟疑地冲过去护住她的时候。他就知道了,他对她有的不只是好奇,也不只是保护,而是爱。
只有爱才能让人在奋不顾身时甘之若饴。
在山谷里,舒叶渝支撑不住而昏迷时,宁书遇的心有一丝不安。他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凭舒叶渝那献完血不到一个星期又活蹦乱跳的身子骨,再加上自己确信在和她一起掉下去的时候自己是把她护得严密的,这样怎么会晕过去呢?他支撑起身子,把舒叶渝背在背上,却在无意间碰到了黏糊糊的东西。凑着不甚清晰的月光,宁书遇惊恐地发现那是血。他这会儿彻底慌乱了,舒叶渝是哪儿受了伤?因为慌乱,甚至来不及分析,就背着舒叶渝一步一步地开始挪。直觉告诉他,要快点走出去才安全。
幸运的是在不远处发现了一支手电筒,还没摔坏。
一向波澜不惊的宁书遇无助地背着舒叶渝向前走。这该死的滴水村,该死的山谷!宁书遇的心里开始咒骂起来。女孩耷拉在他背上,显得那么娇小而让人怜惜。
宁书遇走了大概半个小时,终于和前来寻找的村民会合了。村民把他们俩赶紧送到村子里唯一一家卫生院里,宁书遇还不忘打电话给自己的私人医生赵开明,让他带齐装备赶来。
宁书遇永远忘不了第二天醒来以后,赵开明纠结着眉头一脸不赞同地对自己说:“宁哥,小产你让我这么个男的来,合适吗?”
合适吗适合吗?什么合适吗?他低低地问了句:“你说什么?”
赵开明感受到他可怕的低气压,忍不住后退了两步:“不是吧!我可是都听说了啊,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你还奢望孩子能保住?”
宁书遇扶额:“你是说,她有孩子了?”
赵开明觉得冷汗直冒,我是发现了什么家族辛秘吗?他诧异又犹豫地开口:“你……还不知道你女友有孩子了啊?孩子三十六天,没能保住。”
这才是她来滴水村的原因!她竟然不告诉我!她竟然愿意独自受着!难道她竟打算悄悄把孩子生下来自己抚养长大吗?舒叶渝啊舒叶渝,你好样的!
宁书遇愤怒地打开舒叶渝病房的门,看见舒叶渝一脸无害地躺在病床上,脸色有些不正常的白,眼睛轻轻闭着,他忽然又心软了。
他走过去,轻轻抚摸了一下舒叶渝的脸。哎,罢了罢了,我不会让你再受伤害。
心软以后就是心疼。舒叶渝,你就那么不相信我?你以为我不能护你周全?宁愿自己跑到乡下,也不愿告诉我实情?
舒叶渝的眉蹙了起来,不安地动了动眼珠,是梦魇了吧?宁书遇坐在床头,拉住舒叶渝的手,但愿在梦里,我的手可以带给你力量。
舒叶渝真的平静了些许,眉头舒展开了。可在下一秒,又锁紧了眉头,嘟囔着什么。宁书遇凑进了听,舒叶渝在焦急地喊:“孩子,孩子。”
宁书遇突然觉得窒息。
太久忘了得到的滋味,太久忘了想要的滋味,于是也太久忘了失去的滋味。
所以这样在他掌控之外的事让他窒息了,他甚至痛恨自己不够强大,不能保护好她。
他轻轻起誓:“这是最后一次,舒叶渝。”
舒叶渝忽而尖叫起来:“孩子!别走!”一边叫着一边挣脱梦境醒转了。
舒叶渝醒来,看见的就是宁书遇无助地闭着眼,把她的手放在他的脸庞上。舒叶渝愣了一下,这人是宁书遇吗?他居然有这么丰富的表情?她疑惑地看去,突然又想起什么,低头看肚子。她摸摸肚子,不知道怎么的,就是觉得孩子一直有的和自己心意相通的那股感觉不在了。
是孩子不在了吗?
孩子,妈妈和你的缘分太浅。
随后她又自责起来,说什么缘分太浅,不过是为自己的失责找出牵强的借口。就是我没保护好你,孩子,你怪妈妈吧。
她神色复杂,低头自责地呐呐自语。宁书遇知道她是在做什么,前倾一点伸出双臂去把她搂入怀里,她的脑袋正好抵住他胸口。他轻声安慰:“孩子不在了,你还有我。”
舒叶渝猛地抬头,盯住他,带着堕入黑暗的绝望和绝望之前最后一丝令人悲哀的希望颤声问:“孩子真的不在了?”
宁书遇收紧手臂,把她牢牢罩在自己胸口下。
她突然像个小孩子一样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抱紧宁书遇,像是害怕被抛弃:“是我没有保护好他,是我自以为是。我应该告诉你的,哪怕你不喜欢他,我也应该告诉你的。我为什么要来这里?为什么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宁书遇心疼地搂紧她:“不,不关你的事,是我没能保护好你们,没能保护好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怎么会不喜欢呢?”
舒叶渝点点头,泪水决了堤似的收不住:“是啊,他一定很乖的,他都没怎么闹腾我,可我就这么把他丢了。我就这么把他丢了……宁书遇,怎么办啊?找不回来了……”
宁书遇低缓地安慰她:“能找回来,别急,孩子还会有的,会有的。答应我,以后别乱跑了,我们平平安安地过。”
能哭出来就证明垮不掉,哭完以后舒叶渝又想睡过去,宁书遇让她吃了点东西,这才放心地让她睡了。
在病床上躺了两天,宁书遇就告诉舒叶渝,要离开滴水村了。他摸摸她瘦了一圈的脸颊和下巴,温言:“这里条件不好,我们回去养养身体。学校那边,我已经和任叔叔联系过,他们会派人过来代替你继续给孩子们上课,你不用担心,我也保证你回去休养也能拿到毕业证。想回L市还是去M市都随便你,不过我希望你和我在一起。”说着,宁书遇低下头,在舒叶渝的眉心落下轻轻一吻,“我希望你以后都陪在我身边,让我安心。”
“我现在哪儿也去不了。”舒叶渝抬起头,仰视着宁书遇,他……就算不给他这个机会,也要给夏原初的离开一个机会啊。至于自己的心,在发生了这么多以后,我的心,还是完整的么?我还有那个资格,什么都任性妄为么?
宁书遇的眼里闪过一丝欣喜。她没有拒绝我,她没有排斥我。他松了口气似的地低叹一声,轻轻搂住舒叶渝。
舒叶渝又抬头:“你知道的,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我……”
宁书遇的手触上她的唇,止住她说话:“有我在。”
舒叶渝眼眶一红,我何德何能。
两人还是决定回L市,住在宁书遇自己家总归方便得多不说,赵开明家在L市,在L市也方便他过来问诊。至于回了L市会不会见到妈妈和夏叔叔,那就再见机行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