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穆当下一乐,好奇地看着他:“那前辈可是占齐了?”
老人不屑地撇撇嘴:“老子不稀罕!”
“那您,缺了情?”南宫穆看他一副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的样子,又想想他武功应当有了,酒也带着,莫非是差了个情字。
“聪明!”老人突然高声说道,然后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烈酒,对着南宫穆说:“你爷爷我要是这辈子也能有个惦记的人,便成大侠了。”
南宫穆苦涩地看着他,幽幽地说:“您这样是最好的。”
“好个屁。”老者又灌了口酒,恶狠狠地说:“像个游魂,没着没落。”说罢,伸手递了酒到南宫穆前面:“喝喝喝,好酒啊!男子汉不喝酒就不够爷们!”
南宫穆摆摆手,轻轻摇头,说:“多谢前辈了!我不喝酒的。”
“没酒量?”老人鄙视地问。
“倒也不是。”南宫穆拢了拢皮毡,上等的皮质,收了功力,身体仍然暖和,而后看向老人:“她不喜欢人喝酒,我便不喝酒。”
“那姑娘?”老人问,突而又好奇地看着他:“她现在又不在?喝了又如何?”
南宫穆点头,温和地回答:“她在不在身边,答应过她的事,我都要遵守一辈子。”
“咦。”老者再次眼冒精光,顿时困意全无,看着他:“你这小子有意思,跟那传说中的大侠们一般一般,一等一的情种,爷爷喜欢!”
当下两人不再说话,突然南宫穆想起来什么,问:“前辈怎么称呼?”
老者撇了头看他,无所谓地回答:“爱怎么称呼怎么称呼,叫爷爷吧。”
南宫穆本不是心高气傲之人,看着对方的年纪,倒也称得上爷爷,便温温回答:“好,以后便尊称您爷爷。不过,明日在下便要西行,恐日后相见无期了。”
老人被他说话醒了瞌睡,便问他:“你西行去哪里?”
“去竟国。”他答。
“那爷爷陪你去,一个人去哪不是去,陪你一趟。”老人无所谓地嘟囔着。
南宫穆惊异地看着他,想着他一把年纪跟他去高原,便急急摆手:“竟国乃高原地带,怎敢麻烦您吃着苦!再者……”
“中原人说话一套一套的,我说去就去,事多!”老者不耐烦地打断他。
“您,不是中原人?”南宫穆闻言问他。
“能是吗?”老者再次鄙视地看他一眼,而后幽幽地说:“去竟国路途遥远,气候恶劣,你可有心里准备。”
南宫穆感激地点头,右手下意识摸了摸笛子。
老者睨了他一眼,将他的小动作收入眼底,问:“你喜欢的姑娘在竟国?“
南宫穆摇摇头,轻叹一声:“她在丰国。”
老者愕然地看着他:“那你去竟国作甚?”
南宫穆低头想了想,抬头说:“她的母亲是竟国人,但是早年去世了。她一直不知道母亲的生世,多少有些遗憾,我便想去找找看能否知道点什么。”
老者皱了皱眉头:“那她不跟你一道?”
南宫穆摇摇头,复又答道:“她不知道我要去竟国。”
老者懵懂地摇摇头,然后看向他:“那你小子瞎折腾什么?”而后想了想,不等南宫穆回答,便说:“那咱们把她带上一块去。”
南宫穆哑然摇头,心想,命运待他不薄,总是遇上一些善意的陌生人。之后缓缓地应声:“她嫁人了。”
“啥?”老者睁大了眼睛,看着他:“那……啧啧,真是大侠的料子。冤大头!无所谓了,那咱爷两权当游山玩水去吧。”
“嗯,好!”南宫穆答,而后又说:“我从来不想当大侠。”
清寒的夜色中,他听得老人幽幽地说:“爷爷路上教你用这笛子。”那时困意已袭来,他忘了答话。
第二日清晨,南宫穆便在城门口买了一辆装备不差的马车,一老一少真打算游山玩水去竟国。上马前,他回头看一眼这和城,心中有点点暖意。
这边白万宁早早便敲门,许久房内都无动静,她便顾不得那么多,一脚踹门入内,却发现人去房空。自小娇蛮的小姐,此时红着眼圈很是绝望,喃喃道:“怎么能这样呢?偷偷溜了!”
此时全城的守卫都在找她,她便二话不说往家里奔。一把抱住一夜白头的父亲,边哭边叫:“你得给我找到他,你得给我找到他。”
白太守一边拍着她的后背,也顾不上责备她,只心疼地问:“不哭不哭,你要爹爹找谁,咱就找谁。可还是那几日你要找的人?”
“是的是的。”白万宁抽抽着鼻子,说:“他叫南宫穆,你快帮我找他。”
白太守一个示意,大夫人二夫人便都围了上来,要拉她回房,齐齐劝导:“宁宁乖,咱先回去,给你爹爹几日时间。”
“不行!”白万宁恶狠狠地看着父亲:“我只给你一天的时间!”
白太守擦擦额头上的汗,挥挥手就让手下去办理。
和城虽远离中原腹地,不过和城的官府情报机关也算尽责,不到一天南宫穆的身份便被查得清清楚楚,包括他那几年追着简采箫满江湖跑的轶事也打听得清清楚楚。汇报的人将情况一一禀报了老爷小姐。
白万宁抹着满汪泪水,心想,原来他喜欢的人叫简采箫,简采箫不喜欢他,他又不喜欢自己,顿时悲从心来,趴在父亲肩膀上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叫:“我要去幽州找他,我要去幽州找他。”此番摸样完全不像平素端着架子抚琴的女子。
白太守跟着掉眼泪,一下一下拍着她:“好好好,咱们去,咱们去!”
白万宁一抬头,眼睛都肿了:“我去,你不许去!”
白太守愣了一下,纠结了一阵,便开口:“我派人拿着帖子陪你去幽州,咱去提亲好吧?”
“好啊好啊。”白万宁突然笑开,鼻涕眼泪抹在父亲官服上,得了便宜便要卖乖:“我怎么就修了个这般体贴的父亲啊!”
白太守:“……”
无论白万宁怎样心急,白太守还是让人选了个黄道吉日,派了几个得心的干将以及两位年纪较大的媒婆,陪同白万宁北上幽州。
在南宫穆离开的第二个月,海东青自幽州送来消息,短短四个字,却是简采箫所写。
和风反反复复看着手头的一小段绸布,上书:安抵勿念。心下有些惨淡和浓浓的失落。在她看来,南宫穆连道声平安都不愿意了。只得无奈叹口气,将绸布塞进自己枕头内。
丰毕岑送的笛子,她一般清晨和傍晚会吹起。以前她吹,多半是因为思念父母;如今她吹起,要么是无聊,要么是想起南宫穆。
成亲以后的日子,多少还算惬意。丰毕岑一般出门一整天,办公的时候又是大多数情况在前院,等他回房了,和风又往往在她那厚厚的帐内睡得安稳,等他起来要沐浴进宫了,和风才能被吵醒,然后在宽大的帐中穿好衣服下来伺候他进入里面的隔间沐浴。
她能做的也不多,仅仅是在屋外,将他的衣服鞋袜一一码号,然后由宫人端进去伺候他穿衣。然后他更衣出来,微微冲她点头,便离开。日子如此这样,云淡风轻地过着。
丰国主从简治国,所以从世子身上便可以看到各种简朴作风。他不讲排场,不喜扰人。宫人准备什么吃食,他便匆匆扒拉几口;要出门也是一招手,汶泰牵来马。和风的记忆中,他似乎连个马蹬也不讲究。
南方的春天来得早,三月时节,若适逢晴天,便会燥热。这天下午,木一与几个宫人在院中踢毽子,然后满身大汗地招手让躲在廊下看书的世子妃加入她们。和风一个睨眼,才发现各人都换上了轻薄的纱裙,如蝴蝶般在院中翩跹。
突然想起来今早她给丰毕岑准备的居然还是冬季锦缎长衫,一个汗颜之后,突然跑起来进屋,将丰毕岑的衣物统统自古檀木制衣柜中,扔了他一床,满眼皆墨绿和藏青,看得她头大。
跟进来的木一和宫人们吓了一跳,便要过来帮忙,被她统统打发了出去。成亲三月,她成了名副其实被养着的闲散人员,今次终于找到点活计。她便开始整理世子冬季的衣物,轻裘长袍,织锦披风以及狐毛围脖统统被叠起来,码在一旁;春季薄衫外袍和各种浅色里衣被她仔仔细细一套一套归好,然后抱入隔间里屋,召唤了木一与自己,从府内搜罗来了几个博山炉,而后用久国皇宫御赐的宣和帷香,仔仔细细给这些衣服熏了个遍,又摊在床上。自从得了那些宣和帷香以后,她一直没用上,今天想起,才觉得这香最适合丰毕岑。当时御赐的一堆熏香当中,苏合香自己留用了,木一独独喜欢檀香,给南宫穆用的是白茶香,走过他的身边,有清茶馥郁绕鼻。
饶是再不讲究之人,热坏了也是受不了的。这不,傍晚不到,丰毕岑便匆匆回来了,热得脸通红,一钻进屋子便看到自己一床的衣服,疑惑间见到和风与木一将他的衣物从里间一套一套抱出。
皱了皱眉,他问:“世子妃这是?”
和风抬眼见到他,喜上眉梢,想来很少白天能见上他一眼,便开心地说:“呐,给你把春天的衣物准备出来呢。”
木一看了一眼世子,便自觉地退了出去。
“哦。”丰毕岑不自然地望了满床的衣物,然后皱了皱眉看和风手里抱得薄衫,便说:“我回来换套轻薄点的衣服。”
和风便笑盈盈看了一圈,然后拔出一件熏好的长衫递给他。此时丰世子正歪着头看自己的那堆衣服,也没看着世子妃,伸出手接衣服,不小心间,触及她的手指,两人便像触电般缩回手,然后衣物掉落,最后和风看到丰世子捡起衣物闪进屏风后面。她低着头看自己的手指,愣愣的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脸红?跑出去?都不合适。于是她当做什么也没发生,继续收拾满床的衣物。
一阵悉悉索索过后,丰毕岑走了出来,抬着袖口不停的闻,然后问:“这是什么香?”
“宣和帷香。”和风答,吃力地将熏好的冬季衣物放入衣柜。
丰毕岑见状,本打算上去帮她一把,又觉得不妥,便朝她挥挥手:“以后让宫人打理就好,别自己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