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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单枪匹马破密电

书名:蒋介石的王牌特工密电破译奇才池步洲 作者:吴越 更新时间:2015-12-16 11:46 字数:160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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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助手,用最简单的方法,最原始的工具,最简陋的设备,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完全破译了日本外务省的密电码。凭的是什么?是他与众不同的高智商,是他那比电脑还好使的人脑,是他抗击日帝、尽忠报国的一片丹心!


一、日本密电,为我所用


 日军的密电码,系统不同,电码各别,其中以陆军密电码为最难破译,整个抗战期间,日本陆军与海军的密电码始终未曾被中方破译过;空军密电码则比较简单,容易破译。这是因为空军要在飞机上发报,时间紧迫,而且收发报和译电,只有一个报务员在飞机上独立操作,没有时间、也不可能像陆军和海军那样,收发报和译电是分开进行的。——收发报的报务员,看见的只是数字,至于内容,一点儿也不知道。

 池步洲先生在重庆两路口看到的日军密电码,有英文字母的,有数字组成的,也有日文的,其中以英文字母的为最多。但不论哪种形式,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字符之间不留任何空档,一律紧密连接,不像英文电报那样每个单词一组,也不像中文电报那样每四个数字一组。有些英文字母密电, 只从报头的TOKYO判知它是发自东京,内容则连一个字也看不懂。开头还以为它是军事密电,后来从收报地址遍布全世界,这才初步判定是日方的外交电报。

 池先生决定从数量最多的英文字母密电码开始着手研究。

 破译日文密电码,技术复杂,讲起来,也不大好懂。下面,我试图用最通俗的语言来说一说有关电码的常识以及池先生破译这种英文字母密电码的经过。

 电报的基本信号只有短与长两种,读为“短”与“长”或“嘀”与“哒”。用最多五个长短信号相配而成的电码,就可以设定为各种字符。例如十个数字的电码为:

1 ·—              2 ··—  

3 ···— —         4 ····—

5 ·····            6  —···· 

7  — —···        8  —·· 

9  —·             0  —

 电报传输的是文字。拼音文字的电报,传输的媒介是字母。各国拼音文字的字母,包括半拼音的日文,最多不过五十个。只要采用国际通用的字母电码(包括数码电码,因为是美国人莫尔斯在一百五十多年前发明的, 通称莫尔斯电码,可拍发英法德文等),或制定一种本民族通用的字母电码(如日文、阿拉伯文、维吾尔文等),就可以了。中文因为是方块字,没有字母,而常用字总数也在一万左右,用五种长短信号组成的电码,最多只有六十四个,根本就不能用来传输汉字。为解决汉字电报的传输技术,早在一百多年前的清光绪六年(1880), 有个丹麦人为中文电报制订了一套数字编码:以四个数字为一组代表一个汉字,从0000到9999,按笔画和部首排列,理论上一共可以表示一万个汉字。例如:

  0001 一  0002 丁 0003 七  0004 丈  0005 三 

  0006 上  0007 下 0008 不  0009 丐  0010 丑

 以上说的都是明码电报,也就是通用电报或民用电报。军事电报,当然都要用密码。密码由专家编制,也可以由收发报双方自己编制,方法很多。举中文密电为例:最简单的密码,不妨就以明码电报码为底本,收发报双方事先商定一个改变数码的规则,例如以发报的日期为准,星期一加一,星期二加二;或一号加一,二号加二;或十五号以前递加,十六号以后递减。或者以十个编码为一组,第一组加一,第二组加二,以此类推。这样,根本就没有密码本子,每天收发的密电就都不是同一种编码了。这种最简单的密电,一般人破译起来,就已经有一定的难度,如果每隔若干个字再加上几个“废码”,也就是没有任何意义的电码,破译起来,当然也就更加困难。

 或者,根本就不用电码本,比如用一本总页数不超过一千页的小字典做密码本,也用四码编码,前三位数表示字典的页码,后一位数表示这个字在这一页的次序,例如“吴”字在《小学生字典》的第387页,排在第5个字,就以3875作为“吴”字的编码。等等。

 解放以前,电报局可以代发用户自编的密码电报,例如“商业密电”,用的就是这种谁都会编的编码方法。——商业密电只在一定的小范围内使用,基本上也没有哪一个“敌人”要来“破译”,保密的范围,仅仅是不想把行情涨落之类的消息让电报局的人知道,所以才要设置密码。其保密等级,和明信片写信与用信封封装信件有点儿类似。

 我举这样的例子,无非说明最简单的“商业密电”,破译起来尚且如此之难,由密码专家编制的军用密码,当然要周密得多,也更其复杂,其破译之难,可以想见。

 用电报传输信息,速度虽然很快,但是不论有线无线,被别人或敌人截走的可能性都无法避免。有线电报,靠一根一根的电线杆把电线架起来,或深埋地下、海底,越过不见人影的旷野或海洋,敌人只要偷偷儿接上两根电线,全部电文就都泄露了;短波无线电报的电波发射到地球外面的电离层,再折射回地面,只要发射功率强大,几乎全世界每一个角落都可以收到。因此,不论是国家的机密电报还是军队的机密电报,都有被敌人监听的可能,都必须在密电码上做文章。

密电编码,是一门专门的学问,可以编得非常复杂,也可以编得非常简单。但就是最最简单的密电,如果不具有极高的智商,破译起来也是非常困难的。

通俗地解释,密电码编码,和汉字输入电脑的键盘输入法,其基本原理,倒是有点儿近似的。今天的汉字键盘输入法,仅仅到国家专利局登记在案的,就有一千六百多种。说句笑话,这一千多种汉字键盘输入编码,其实就是最原始的“密电码”。其保密程度,如果不告诉你编码原则,让你去猜,一般人很可能一辈子都猜不出来。何况“原始的”密电码不可能用在实际收发报中,总有这样那样的“变化”,例如“递加、递减”之类。

为了形象地说明这个问题,下面我用电脑的基本编码“区位码”(实际上和明码电报的编码原理完全一样)和自然码两种编码来说明。区位码是四码纯数字编码,用四个数字表示一个字;自然是纯拼音的双拼编码,用两个字母表示一个字,但是按词连写。

区位码:1956 1829 5462 2114 1929 5027 1657 5460 3674

汉  字: 池   步  洲   诞  辰   一  百   周  年

自然码:iibuvb  djif  yibl  vbnm

汉  字:池步洲 诞辰 一百  周年

您想想,一个“普通人”,要破译这样简单的密电码,就已经是难上加难了。双拼拼音码,除了zh ch sh 之外,所有声母,都是汉语拼音方案规定的字母,至少有一小半是“明码”,没有学过自然码的人,看上去却依旧是“天书”;至于区位码,根本就没有什么“规则”可言,随意性极强,一个汉字用哪四个数字表示,有一万种可能,全在密码编制者的“随意”上。您想,如果由电码编制专家来编制,再加上各种各样变化的“花样”,怎么猜?

当然,这样“初级”的编码,如果用电脑来运算,用不着一秒钟运算上亿次的高级电脑,就是十年前最低级的286、386,有几分钟就能够破译。问题在于,池步洲时代,电脑这个“神童”,可是还没有出世呀!

 池步洲每天晚上都要到两路口的无名收报台去坐上两三个钟头,面对着越来越多的从日本本土发出的英文字母电报凝神沉思,探索这些排成“长蛇”的英文字母的结构和规律。

 首先,池先生肯定了这种用英文字母拍发的电报绝不是英文,而是一种用英文字母编码的日文密电,不然,字符必须成组,不可能连成一长串。第二,他发现在这连成长串的英文字母中,有许多“双字母组合”是极有规律的。由此可以判定这些电文不是用两个字母表示一个汉字,就是表示一个日文字母,而且还是使用频率极高的汉字或日文字母。

 有了这一点点发现,就好像找到了暗堡的进口,只要继续找下去,把门找到,再把钥匙找到,登堂入室,似乎也就不难了。

 于是他更加专心致志地研究起来。

 这种破译密电码的研究,没有设备,没有仪器,没有资料,也没有参考书。所有的研究工作,都只能在案头进行。换言之,所谓“研究”,就是用眼睛看,用脑子想,从错综复杂的字母组合中寻找特点,总结规律,发现异同,先突破一点,最终达到完全破译的目的。——也就是说,把本应该由电脑来运算的工作,改用人脑来运算。

 池步洲夕于斯、朝于斯、夜以继日思考于斯,废寝忘食醉心于斯,也许是看得太多了,终于形成了条件反射。一天深夜,他忽然发现“双字母组合”中有若干组的使用频率特别高,例如:MY、HL、GI……等等,在电文中经常出现,眼光随便一扫就能发现。这一现象,引起了他的深思:这些最最常见的字母组合,到底代表什么呢?是标点符号?是“的、了、不、一”?还是数目字?

 于是就按这个思路,把一份份截获的密电按“双字母组合”进行划分,进行统计。

 这是一件繁而不难但又需要极有耐心、十分枯燥而又极为细致的工作。在没有一个助手的条件下,凭着他一片抗日救国的赤胆忠心,不知疲倦、忘却饥饿、专心一志,经常一干就是通宵达旦,天亮了都还不知道。不是像池步洲这种高智商的书呆子,不是池步洲这种爱国知识分子,根本就坐不住。

 工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几百份电文的划分、统计,池步洲终于发现:使用频率最高的双字母组合,一共有十组。经过反复推敲,主要是进一步发现这些高频率双字母,还常常三四组、四五组结合在一起,而任何一种语言文字中,绝不可能有三四个标点符号连着用,“的、了、不、一”之类的虚词使用频率虽然高,也很少有重叠结构或互相结合的现象。于是首先排除了这些最常用双字母为标点符号或虚词的可能性。按“归谬证法”,就只剩下“是数目字”的一种可能了。而数目字的“胶着性”恰恰又是最强的。于是他又大胆地假设这十组双字母就是从一到十或从1到0的十个数目字。他想:如果能够找出哪一组是一,哪一组是二,就不难继续找出其组合规律,从而达到逐个破译的目的。

 请别误解这里的“假设”二字。假设,可以从纯主观出发,也可以根据科学计算从纯客观出发。在研究工作中,往往有许多“灵机一动”产生的“灵感”比科学计算所取得的成果更加巨大。例如池先生根据统计得出来的十组双字母组合,如果假设为十个最常用的日本字,那就会失之毫厘,谬之千里,越走越远,最终就会陷进常用字的泥淖之中不能自拔。他这一辈子,就可能在密电破译方面什么成就也没有。奇的是他一语而中的,从一开始就认定这十组双字母是数字,于是一路通,路路通,从破译一个、两个、三个……最终破译出全部电码。

 这就是天才。天才不等于“生而知之”,而是高智商的一种表现,是先天聪明加上后天努力的结果。

 科学允许假设,但要求精密地论证,绝不许不经论证就以假设取代结论。池步洲的头脑是构思严谨的“数学脑袋”,不是随意发挥的“文学脑袋”。他学的是科学,当然懂得科学研究是来不得半点儿虚假的,更懂得“大胆假设”与“科学求证”之间不可分割的因果关系。于是他暂时放下那些读不懂的“天书”,来一个战略上的撤退、转移,动员妻子跟他一起去研究“凡间的书”,希望从中找到打开“天书”的钥匙。

 他们在极为困难的条件下,广泛收集各种类型和内容的报刊书籍,开始做起数字的使用频率统计来。

 从道理上说,既然他破译的是日文密电码,那么,字频的统计,也应该用日文书才对。奇怪的是:他用作字频统计的资料,却都是中文的。这也许是因为在数字的结构与用法上,日语与汉语有共同之处,也许是他有别的什么想法,使得通过汉语数字的频率统计,也能用之于日语,等等。

 这种“原始数据”的统计,在现当代,通过电子计算机的运作,一部上百万字的书,只要有数据录入,做一次字频统计,不过是几分钟、甚至是几秒钟的事情。但在那个历史时期,要做字频统计,可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第一这不是一朝一夕之功,而是靠长期积累;第二也不是一两个人的力量所能奏效,必须群策群力,要由许多人来共同完成;第三,统计的资料越全面越好、字数越多越好;第四,这一工作比什么事情都枯燥,没有耐心的人,绝对干不了。

 他们尽自己所能,在最短时间内,用最原始的目力浏览加上手工操作法,经过最大限量的书报杂志统计,终于发现十个数字中使用频率最高的是“一”字,而频率最低的则是“九”字。

 这种现象,说奇怪并不奇怪。一方面因为汉语成语中带“一”字的极多,而只有“九”字却不带“一”字的就只有“九泉之下”、“九霄云外”……等极少几个;另一方面,人类使用数字,不论买东西还是借钱,总喜欢凑个整数,于是九角凑一块,九块半凑十块,“九”字的使用频率,当然就低了。

 根据这一设想,池步洲把这十组假设的数字代码使用频率最高的MY定为“一”,把频率最低的GI定为“九”,再根据“○”一般很少出现在数码开头这一特点,从十组假设数字的组合中找出一组基本上不出现在开头的HL,假定它为数字“○”。这样,算是初步破译了三个数目字:一、九、○。

 再进一步设想:日军密电中的数字,很可能是敌我军双方的部队番号、兵员数目、枪支弹药的数量等。于是又从军政部要来部队建制资料进行核对,发现其中有“一○二师”的番号,在截获的日军密电中,经常有MYHLWODIGL这样的字母连缀,既然已经假设MY为“一”,HL为“○”,那就不妨再假设WO为“二”,DI为“师”;“一○二师”的后面,一般不是接“长”字,就是接“部”字,这样,又不妨假设GL为“长”字或“部”字。“师长”的后面,很可能是姓名,于是根据军政部的资料,把这个师长的姓名查出来,算是又破译了三个字。“师长”、“师部”已经译出,再找“军长”、“军部”就不太困难。有了“军长”,后面的代码必为姓名无疑。这样,破译出来的“单个字”,就越来越多了。

 池步洲再进一步假设:日军的密电,是用英文字母来拼日语的音。如果这一假设正确,那么这种密码就属于“有理拼缀”,是可以联想或类推的。不像汉字四码电报那样,纯粹属于人工硬性规定,是“无理拼缀”,没有密码本,根本无法联想或类推。根据这一假设,再结合日语的汉字读音,往往一音多字,例如“长”字的发音为チョウ,同音的字还有“调、张、丁、町、肠、朝、徵、蝶”等等。根据上下文联想,先猜出“调查”(チョウ サ)、“长期”(チョウ キ)这些词语,因此又破译出与 サキ 这两个字母相关的代码。

 这样顺藤摸瓜,又破译出一部分相关字。这就不全是单个的字了,有的已经是“词”了。

 但是,用这种零打碎敲的办法破译,费的力量很大,所得到的收效甚微。要想“系统破译”,必须根据这些字的读音,或日语的语法特点,去逐个找出双字母组合与“五十音图”即日文字母表的对应关系,力求扩大已知数,缩小未知数。这样,才能把所有的密电都译出全文,达到正确理解电文的最终目的。

 根据这一思路,池步洲考虑到日语有十个“格助词”的特点(永远跟在名词的后面以确定其格,例如ガ是主格助词,ヲ是宾格助词等),因其使用频率极高,很快就被一一找出,并由此推测出相关的词语。例如电文的末尾,一般都有“返电ヲ乞ウ”(请回电)一语,根据格助词的地位,很容易就推知“返”“电”“乞”这些字的代码了。

 池步洲先生的密电破译研究,很快就从主观臆测法转换为语法分析法。这一方法上的跃进,奠定了他在破译日文密电方面的科学基础,并总结出一套技术上的秘诀。经过对每天收到的密电前后对照,反复推敲,终于将这一类日文密电彻底解密了!电文证明,这一类密电,虽然属于日本外务省系统,但其中最多的是发到中国的电报,而这些“外交电报”中,又有相当大一部分是我方梦寐以求的军事秘密。

 池先生单枪匹马,用的还是晚上的业余时间,在一九三八年三月初到三月尾,从建台到大功告成,拢共不到一个月时间,就把日本外务省发到世界各地的几百封密电一一破译出来了。

 这等于日本外务省的密电码本子,交到了池步洲的手上!

 从此,军政部掌握了一部分日军的动向,为制订作战计划争取到了主动权。为此,军政部给池步洲颁发了一枚光荣奖章。

 事隔半个多世纪之后的今天,我们重提这件事情,不由得要感慨万千地说:像这种破译密电码的工作,就是用电子计算机计算,也是需要相当时日,不是半个多月所能获得成功的。电子计算机运算固然快,但是“算什么”的指令,必须由人去下。如果计算的方向错误,下达的指令错误,再可以的计算机所运算出来的结果,也是没有任何用处的。池步洲的“人脑破译”,不能不说是破译密电史上的一宗奇迹,也由此可见池先生的智商之高,非比一般。


二、物色人才,扩大队伍


 日本外交密电码破译成功,就可以为进一步破译日军密电码张本了。军政部为此调兵遣将,把两个半人的无名电台加以扩充,并命名为“军用无线电总台第四十三台”,任命池步洲为主任。不久又改称“军政部研译室”,直属于何应钦。

 事情既然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他也不得不依依不舍地辞去了中央广播电台的日语广播工作,专门从事这一他自己开辟的、更富于战斗意义的工作:密电的破译和研究。

 四十三台建台以后,经过调整扩充,不久就有了四十三个人,电台和报务员都增加了不少,每天收到的日方密电,数量大增,其中不但有能够破译的外务省密电,也有其他种类的密电。但是台中能够破译外务省密电的,还只有池步洲一个人;而能够进一步研究其他密电码的,更只有他一个人。工作之忙,每每通宵达旦。但他因为有了用武之地,抗日壮志可酬,感到自己成就巨大、责任巨大,竟不知疲倦为何物也。

 这种收报与破译双方人员不成比例的局面,当然不能长此继续下去,不然,就是铁打的金刚,身体也要弄垮的,何况池步洲终究是个文弱的书生。

 但是这种研译日方密电的工作,可不是任何人都能担任的。第一,古人说:兵不在多而在于精。如果弄进两个浑蛋或“搅屎棍儿”来,不但减轻不了池步洲的负担,反而会增加他的负担,这可就得不偿失了。第二,从事这种“高、精、尖”的绝密工作,除了需要精通日语这一大前提之外,更主要的,还需要具有较高的智商,以便于独立研究;而最最重要的,则是必须具有坚定不移的爱国心。要不然,如果为了个人利益,把中方已经破译了日方外务省密电码这一情报出卖给日本特务机关,那么不但所有的成果前功尽弃,连池步洲等人的生命都会有危险。因此,“物色适当人选”,这个“适当”,可不是一件区区小事,绝不能儿戏!

 事情说巧也真叫巧:池步洲一家,住在观音岩下面“蔼庐”的二楼,三楼住着舅甥二人,舅名贾秉文,甥名吴玉良,河北省人。两人的辈份虽然是舅甥,其实年龄相差并没有多少,而且两个人都是留日的学生。他们本在东京工业大学读书,都是爱国青年,因卢沟桥事起,同时辍学归国,参加抗战,在军令部工作。池步洲与他们俩年龄相若,经历近似,又住在同一所楼房里,进进出出,经常打招呼,楼上楼下,也偶有往还。时间一长,发觉这两个人谈吐不俗,抱负不凡,不但智商相当高,日语相当好,各方面的知识也相当渊博。池步洲觉得他们倒是很合适的研究破译密电码人选,就有意进行试探。

 一谈之下,他们俩对密电码虽然从来没有接触过,却都表示很感兴趣,何况有池步洲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例子现身说法,“内行与否”可以不成问题,日本外务省的密电又是已经破译了的,只要学会翻译,再学破译也就有了基础。再说,他们在军令部的薪水很低,只要肯到军政部来,薪水可以加倍。有这样几个有利条件,经过几次试探、劝说,舅甥二人,果然都答应到四十三台来了。

 贾、吴二人上班不久,又介绍朱少先、张传德两个留日学生到四十三台来共事。这四个人的智商都相当高,经池步洲指点,进步很快,没几天就学会了翻译外务省的密电,不久就开始分工合作研究起另外几种密电码来。

 从此,他们五个就成了四十三台破译日方密电的核心力量。

 池步洲考虑到第一次破译外务省密电成功,统计方法起了相当大的作用。继续研究别的密电,估计统计资料仍然相当重要,就成立一个三人统计组,专门积累各种统计数据。

 经过改组,研译室由四十三台的四十三个人扩大到五十多个人。大家在池步洲的率领下,都认识到破译日军的密电,等于在前方增加了十万大军,也等于消灭了敌人的十万大军,于是全体成员同心同德,团结一致,相处得十分融洽。特别是核心小组的那四个留日学生,更是意气风发,昼夜苦干,取得了巨大的成效。等到四十三台合并到军政部技术研究室,他们都已经各有建树,成绩斐然了。

 如今事隔六七十年,那四个留日学生,当年大都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如今天各一方,即便尚未作古,也都已经是耄耋老翁;当年的往事,如今也成了历史。据一九八五年十二月二十八日《人民日报》(海外版)消息,吴玉良先生在台湾担任亚东协会理事长,其余几人,则不知下落。如今时间又过去了二十年,吴先生是否仍健在,都不知道了。此外,一九六八年台湾东华书局出版的《物理化学》(第三版),译者署名就是贾秉文,不知道是不是就是“这个”贾秉文,还是同名同姓的人。



三、从易到难,更进一步


 日本外务省的外交密电,第一是经常更改编码,需要探索其改码的规律;第二是种类繁多,繁简不一,往往破了一种又出来一种,简直就像双方在斗法一般。

为了说明这种“斗法”是怎么“斗”的,有必要进一步说说日本外务省外交密电码的编制情况。

密电码是一门专门的学问,详细介绍起来,可以写一本专著。简单说说,也难免要讲到一些专门的术语。下面我尽量说得通俗些,让具有初中程度的读者都看得懂,希望读者能够耐心地看下去。至于提到的日文字母,认识固然更好,即便不认得,只要知道它代表一个音节,也就行了。

 先说密电的变换。

 任何一种密电,使用时间一长,都有失密的可能,因此每隔一定时期,就要更换。不过密电的更换,一般都不作系统性更改,而是技术性更改。因为从一种密码改为另一种密码,不但工程浩大,所有的密电码本都要更换,甚至连译电人员也要从头学习,难度相当大。如果原系统不变,仅仅做一些技术性变换,只要事先规定好,或在最后一次的电文后面用暗语附告新密码如何更改,就一切都省事得多了。

 密电一改,对池步洲他们来说,当然是要费一番大周折的。好在一方是“改头换面”,一方是“驾轻就熟”,根据积累的经验,来一个你变我也变,问题就可以解决。即便一方是“脱胎换骨”,连系统都换了,但是万变不离其宗,大框框总还是原来的。另一方就可以根据积累的经验和规律进行探索,不管他怎么变,就像孙悟空的那条尾巴一样,总有痕迹,破译起来,总比从头做起要容易得多。──所谓容易,当然是比较而言之,每逢对方改换密码,池步洲等人就要打一场大仗,那可真像打仗一样,三五天之内废寝忘食,不分昼夜,群策群力,不取得胜利决不下火线,是经常有的事情。当时大家都年轻,身体顶得住。而一旦再次破译成功,那种胜利感、轻松感,就不是言语所能形容的了。

 再说说密电的种类。

 日本外务省的密电,一共有五种。第一种比较低级,编码也比较简单。其特点是以两个英文字母代表一个假名字母,有时候代表一个汉字,极少情况下,也用来表示两个汉字以上的词或词组。这种密电,通常都以LA开头,池步洲他们习惯上即称之为“LA码”。

 这种“LA码密电”电文极短,但是数量却很大,几乎占每天收到的各种密电总数的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内容大都是通知某大使馆或领事馆:已经派出某某为“传书使”(即传递书信的外交信使,一般是携带书面情报出国或回国),定于某月某日起程,大约某月某日可到,等等。

 第二种密电,也就是池步洲一九三九年三月在重庆两路口破译的那一种,是用两个字母代替一个、两个、三个甚至四个汉字(例如行动、出击、师团长、木端微尘等等)为主的,这种密码结构复杂,破译的难度也大。要破译这一类密电,需要大量的电文,先把五十个日文字母一一破译出来,然后根据已经掌握的单词去一个个推测另外的单词。

 平心而论,这种破译方法既不先进,也不科学。池先生之所以能够取得成功,完全靠他的高智商。他的破译过程相当繁难,一九五○年我虽然在空军电台干过,但干的并不是报务,今天要加以解释日文密电码,也很不容易。下面尽量简单地举例说明。

 读者应该还记得,池步洲是怎样从密电中找出“返电ヲ乞ウ”这一句词语的。“返电ヲ乞ウ”的日语发音,是ヘンチンヲコゥ。据此,比如密电中有六组字母组合,转换成日文字母,是:


 コウ   ギ   ヲ   ○   セ   リ


 其中○是暂时不明码;ギ ヲ セ リ 则比较好推敲:ヲ是宾格助词,セリ用在动名词后面表示过去式,ギ用在コウ后面构成コウギ,因为后面还有一个宾格助词ヲ,所以コウ一词必定是名词,而不可能再是“乞ゥ”。日语中,コウ的同音词,有“巧技、广义、交谊、抗议”等等──这时候,如果有一台电子计算机,就可以用极快的速度将每一个同音词都作一次试验,正确的结论很容易地就能得出,但是那时候电子计算机还没有在世界上出现,即便已经研制成功,本身也是一种军事机密,第一不可能发布消息,第二不可能引进设备,何况当时即便有了电子计算机,也是“格个别建设”,不可能“批量生产”。于是,池步洲就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根据上下文和日语语法来主观地选择,实际上也就是“猜”了。破译密码的难处,也正在这里。谁的智商高,猜得准,破译的命中率就高。──根据上下文和语法要求,这里以选“抗议”为比较合适。如果“抗议”的选择是正确的,那么暂时不明码的含义,就可以选择为“提出”。这样,整句话“コウギヲ○セリ”的意思,就是“抗议已提出”。再用“提出”一词反推,别的暂时不明码,也就不难一一变成“明码”了。

 日本外务省的第三种密电,是一种层次较高的密电,编码方法和前面讲的两种密码是一样的,但是电文中的关键语句采用“颠倒词序”的手法来故意制造混乱,以达到“即便密电码被破译,所译出的电文也无法理解”这样的目的。

 但是世上万物,无不相生相克:你有加密的办法,我就有解密的办法,这就叫“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因为“颠倒词序”绝不能无规律地乱来,不然,收电一方岂不是也无法解读了?只要它是有规律的,就有可能找到这种规律。再说:词序颠倒规律的使用也是有限制、有规则的,不能每一句话都颠倒,不然,发一份电报、译一份电报都非常麻烦。只要电文中有大部分字句可读,就不难用“株连九族”的办法把它的六亲九眷全“揪”出来。

 前面讲过:日本外务省的密电码,是用英文字母每两个一组构成的。为了给密电码增加“密度”,第四种外务省密电,就是每隔若干个字母增加一个或几个没有任何意义的英文字母,目的也是故意制造混乱:本来是奇偶数相配的一组组字母组合,由于插进一个字母,就满篇皆变,如果仍用“老规矩”去划分,等于把所有的组合全都拆开,根本无法解读。

 碰到这种密电,解读的办法也还是有的。前面讲过,由于日文语法中有“格助词”,使用频率又特别高,密电看得多了,用眼睛一扫,就可以发现哪些是格助词。例如以ガ、ヲ这两个格助词为目标,ガ表示主语,一定在前面,ヲ表示宾语,往往在后面。找到这两个格助词以后,数一数这两个格助词之间的英文字母,如果是单数,其中必定有一个“混帐东西”;如果是双数,大致可以肯定没有“捣乱分子”。

 但是要从两个格助词之间找出那个捣乱的“浑蛋‘来,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首先要把两个格助词之间的字母按次序抽掉一个,进行多种可能的划分,然后找来多份同一类型的密电,进行认真细致的比较,从多份密电中找出相同的字母组合(还是那句话:如果有一台最原始的电子计算机,这样的工作并不难),最后肯定哪个字母是“奸细”,确定其位置,再找出规律,用来破译其他同类密电,自然迎刃而解。

 日本外务省的第五种密电,是用打乱行序的办法来增加其“密度”的。发报的时候,先发一、三、五、七行,后发二、四、六、八行,或先发一、四、七行,再发二、五、八行,最后发三、六、九行,等等。发报的时候多少字一行,非己方收报人并不知道,只能按发报的字序重新排行。这就造成了混乱,无法理解电文的内容了。

 要解读这一类密电,只有一两份电文,也许是很难甚至无法破译的;但当时这一类电文很多,有时候一天就能收到十几份、几十份。把许多同类的电文互相比较,往往会发现某一成串的电文在某一份电文中被变位了,而在另一份电文中却没有变位。只要细心观察,就可能发现这份电文上的某段加上某段,正好等于另一份电文上的某一段。这样,如何分段、如何打乱行序的规律,也就逐渐掌握了。

 以上五种密电,当然不是同时使用的。其中只有第一种使用的时间最早也最长。温毓庆他们破译的,就是这一种。而第二种则是池步洲最早破译的。其余三种,陆续出现于一九四一年以后。第五种使用的时候,已经是抗日战争的后期了。

 我在前面几次提到:如果有电子计算机,破译密电码并不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这不是我的猜测和估计,而是历史上确实有这样的先例。还可以这样说:世界上第一台电子计算机,就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为了破译密电码的需要而发明出来的。

 这本身也是一桩秘密。

 一般人都以为:世界上的第一台电子计算机,名叫“埃尼亚克”(ENIAC),是美国人摩彻利和埃卡特基在一九四六年发明的。事实却并非如此!

 世界上第一台电子计算机的发明者不是美国人,而是英国人,时间也不是战后的一九四六年,而是大战中的一九三九年。

 一九四○年,战争狂人希特勒命令他的空军元帅戈林实施“海狮”行动,限期于九月十七日以前,务必摧毁英国的空军。

 从此,历史上最为激烈的不列颠空战开始了。

 英国空军在道丁元帅的指挥下,以少胜多,以弱胜强,以极少的代价,战胜了三倍于自己的敌人,打破了“德军不可战胜”的神话,也粉碎了希特勒妄图侵略全世界的狼子野心。

 道丁元帅凭什么能够取得如此伟大的胜利呢?几十年来,这一直是个无法解释的怪谜。

 不仅如此,就在道丁元帅为不列颠空战创造了空前胜利的几天之后,这位头号功臣竟不明不白地被撤去了空军元帅的职务;一年之后,又被强令退休。这是第二个令人无法解释的怪谜。

 一直到了一九七五年,英国当局方才向全世界公布了真情:原来,英国早在一九三九年就已经发明了电子计算机(当然是最原始的),道丁就是依靠这宗“法宝”,方才成功地破译了希特勒引以为骄傲的由最先进的“密码机”发出的绝密密码,掌握了德军司令部的重要军事部署,方才有了“能掐会算”、“料事如神”的本领,把主动权掌握在手里,从而取得了不列颠空战的伟大胜利。为了不让希特勒知道英国拥有了电子计算机,道丁元帅发扬了自我牺牲精神,“功成引退”了。

 那么,英国为什么要到一九七五年方才向全世界披露这一秘密呢?原来,保守的英国情报机关有一条极为严格的规定:凡是国家机密,任何人在三十年之内都不许泄露。正是由于这条规定,使得发明世界上第一台计算机 (尽管这台计算机的效率还比不上今天孩子们玩儿的电子游戏机)的荣誉,落到了美国人的头上,而真正的世界第一台电子计算机的发明人,却连姓名都没有留下来(也许是集体智慧的产物)!

 这就不由人又要感慨系之了:英国有这样的人力物力,造出一台计算机来专门用于破译德军的密电码,因此取得了不列颠空战的伟大胜利;中国当时贫穷落后,即便有人发明了计算机,也没那财力造出来(美国人一九四六发明的ENIAC,全机共用电子管一万八千个,继电器一千五百个,耗电量150千瓦,占地167平方米,像一座三层楼房那样高大,而其功效,还比不上今天一台最最低档的原始电脑)。但是穷国家有穷造化,我们国家出了池步洲这样一个奇才,愣是用人脑代替电脑,把人家要用电脑才能破译的密电码破译了出来,同样取得了伟大的胜利。

 可惜呀可惜,我们国家不但不知道珍惜人才,不懂得使用人才,甚至连有功有罪都分不清楚:像池步洲这样的旷古奇才,没有让他在应该去的地方继续发挥效用,却把他送进了不应该去的监狱,在简单的劳动中了却余生。这,实在是普天之下最大最大的浪费!也是最大最大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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