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昊,这是你手下的医院,你和他们通融一下,让我进去好不好?”抓住白严昊这唯一的浮木,血水从发丝留下脸庞滴到地上也不顾,韵韵声音嘶哑,眼泪也再也流不出,只是眼睛酸疼地闭也闭不上。
“韵韵!你这是怎么了?”这么冷的晚上,韵韵身上却只着一件天蓝色晚礼服,如今也早被雨水淋湿浸透全数贴到身上,身上,衣服上还弥漫着鲜红的血水,就像刚从一个血腥屠杀地逃亡出来一样。白严昊心疼地差点抑制不住去用双手抚摸韵韵红肿的眼睑。
“严昊,是景年!景年为了救我被车撞了。红色的都是血!严昊,帮帮我,让我进去好不好?”一想到那触目惊心的鲜血,韵韵的眼泪又流了出来,急得膝盖都弯了下去。
“韵韵,别这样!”韵韵何时在任何人面前弯过腰了,如今却为了江景年肯向他下跪。白严昊一把拉起韵韵,转过头吩咐一旁看傻眼的护士长,“开门!”
“景年!”小声地呼唤,韵韵害怕会失控痛苦出声,用双手紧紧捂住嘴巴。景年的身上插满各种针管,身边是操刀的医生,一把把冰冷的刀划过景年的身体,鲜血如柱,景年的脸是铁青色的。双腿一软,韵韵吓得瘫坐在地上,双唇嗫嚅却怎么也发不出声了。
也是从没看过这样血腥场面的白严昊也不忍地别过眼,心里不断自责,早知就不要一时心软让韵韵进来!再看韵韵,竟然浑身颤抖地瘫坐在地上了。“韵韵?韵韵?你怎么了?”不停地在韵韵面前摇手,好不容易,韵韵终于看向他,嘴唇却不停在嚅动,面色也十分痛苦,手指也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袖,神色焦躁。“韵韵,我听不见,你在说什么?”
‘他,会死么?都是我,都是我的错!’为什么她没有看路就跑出去!为什么景年要去救她!那么远的距离,他是怎么跑过来的,还一把推开了她!后悔地不停地拍打自己,韵韵想说话却只是发出啊啊啊的低音。
“韵韵!”搞不懂为什么,白严昊着急地回头看跟进来的护士长。“白院长,何小姐这恐怕是失声了。不如,先让何小姐在外面等着吧。”这世上很难有人可以承受得住亲人在面前被操刀的,这就是为什么急救室从来不让病人亲属们探看的原因。不是残忍,而是怜悯与救赎。
“咣。”韵韵的臀部重重地坐到急救室外的座椅上,韵韵没有知觉,但旁边的几个人的心却也随着颤动了几下。
“韵韵!”“韵韵。”有一阵交纵错杂的脚步声,白严昊转过眼去看见何父何母一脸焦急地跑过来。
周全?景年,有谁会像你一样。
头痛欲裂,四肢百骸传来阵阵刺痛,景年喉间呜咽着一声呻吟,无意识地移动了身体,却被剧烈的疼痛惊起。意识倏地集中,景年听见耳边传来熟悉的唤声,“景年,你醒了?”
牙齿突突突地发颤,景年集中心神才能勉强睁开眼眸。刺眼的阳光透过敞开的窗帘倾斜进来,打在景年的眼角,景年的眼里起初是一片黑暗,过了一阵子才能适应这么强烈的光线。阳光在来人身上打上一层光圈,却也美化不了来人伛偻的身形。曾几何时,意气风发的那人也显露出了苍老的疲态?曾几何时,那总会破口大骂,专横独裁的外公也有了这样的颤音?眼圈发涩,景年别过眼,不想再看。
“景年,你为什么这么扭?”心疼地看着他唯一的外孙身体上插满了各式各样的针管,大嗓门的江顺天悲痛至极,老泪纵横。他好好的外孙,健健康康的外孙,无所不能的外孙,生龙活虎地来到A市,还有胆量圈禁他,可是,现在却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躺在床上!要不是江山这两天一直呆在A市,要不是江山打电话通知他景年为了救那个女人而出车祸的消息,他可能还心甘情愿地被景年圈禁着,又怎么能够突然发飙撤掉所有看守他的人,来见这个执拗却又一意孤行的外孙!
艰难地将头转过去背对着外公,昨晚那吓破他心魂的场面又闪过脑海,雨中疾行的车辆,被吓住呆在原地的韵韵,一时间,各种各样的画面,各种各样的思绪涌入他的脑海,像幻灯片一样疾驶而过。温柔含笑的妈妈,一脸坏笑喜欢作弄他的舅舅,极度溺爱他的精神矍铄的外公,笑容灿烂地跑近他身边的小韵韵,临终嘱托、泪中含笑的妈妈,车灯照耀下不顾一切的韵韵,身形伛偻显尽老态的外公。
“景年,跟我离开吧。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与你谈论有关何韵韵的事情,那咱们不谈。你只要和我回去,过往的一切,我都不追究了。”但,就是请你别再呆在她的身边了。我害怕会像失去芸儿那样再失去你!瘫坐在床沿,曾经叱咤战场,敌人闻之丧胆,贼人闻之胆慑。天不怕地不怕的江顺天真的怕了。老泪纵横,他只求景年能够回到他的身边,平安地度过这一生。
“外公,”景年尝试着发音,却因为一直昏迷,未进水的咽喉一阵火辣辣的疼,声音也是沙哑至极,江顺天撑在景年身体两侧将耳朵凑近景年干涩的唇边才听见景年发出来的破碎单音,“我,不回去。”
“景年,你就不怕么?”眼泪流的更凶,江顺天一把抹去脸上的涕泪,“一旦我把当年的事情告诉姓何的,你以为你还能和何韵韵在一起么?景年,你别傻了,到时,你不怕何韵韵恨你怨你抛弃你么?”你以为这世上能有几人受得了这样的流言蜚语?这世上,还能有谁能像你和你妈那样,对待爱情那么痴傻!
眼泪顺着外公不断抖动的脸颊滴到景年的唇边、鼻梁上,热烫的温度丝丝熨帖到景年心底最脆弱的一处嫩肉,身体大幅度动作,景年闭上眼,嘶哑着以他所能喊出的最高的声音哀求,“外公,你快走吧。”
“好,好!”手指着景年,江顺天摇着头心疼却又恨铁不成钢地身体一直颤抖,“江景年,你个逆子孽障!不过区区一个女人,你竟然为了她愿意抛弃你母亲,抛弃你的家族,你就不怕纸包不住火,终有一天,你也会想你妈妈那样被抛弃,然后郁卒地度过这一生么?”
不怕。他与韵韵,不会走到那一步的!外公,只要你不捅破那层玻璃纸,我有信心护得韵韵周全的。是啊,不过区区一个女人,却是我用了一生的力气全身心疼爱着的!就像你为了早早逝去的外祖母而终身未再娶一样!“外公,你对待外祖母是怎样的心情,妈妈对待‘他’是怎样的心情,我对待韵韵就是怎样的心情。所以,就请你护我一次周全吧。”
“哈!哈!哈!”破碎的单音,江顺天大笑出声,不再看床上虚弱地像是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景年,破门而出。周全?多么可笑!那样为世人所不容的不伦之恋,还想要周全?景年啊,你终于也有求人的时刻,不过,确实在这样的时刻。我不允许!
爱能成魔能成疯,更何况是痴傻?
“滴滴滴。”伴随着江顺天甩上病房门的‘嘭’的一声响,景年病床旁边的警铃也大声作响,很快,白氏医院里的几个最著名的全国性专家也快步跑来查探情况。
头痛的感觉愈加强烈,景年勉强再次睁开眯成一条线的眼眸,模糊的视线里是外公一路踉跄奔跑出去的身影,直到一行人鱼贯而入,寂静得可怕的病房里重现生气,才慢慢地合上眼帘。
心电图里的波动终于趋于正常,几大专家们也长嘘一口气,语带恭喜,“恭喜江总,一切检测值都趋于正常了。再过一个多月,就可以出院了。”
对待专家们的话语充耳不闻,景年只想到了韵韵,“韵韵呢?”景年想起在他意识弥留之际,韵韵在他旁边呐喊时那无助的神情。
“何小姐?这……”几个大男人面面相觑,许久之后,一个医生才在景年高压力的视线下开口,“何小姐在病房外守了一整夜,现在……”
“病房外?”景年打断医生的话语。习惯性皱眉,伤口崩开似的疼痛使得景年语气更加严厉。
“嗯。”明明景年现在是非常无害地卧倒在床上,医生却能感受到一股寒气自丹田扩散,斟酌好措辞,医生斜觑着景年的反应战战兢兢地开口“您的未婚妻拦着何小姐不让何小姐进来。”寒气越来越重,医生噤口。
“嗯。”深呼吸一口,景年强忍着,平静开口,“知道了。你们下去吧,顺便让那个女人进来。”
“那个女人?”一个医生搞不清是哪一个?两个都是女人,不是么?
“嘘。”那个医生身边的一个医生蹭了他一下,小声纠正,“就是那个未婚妻。”
“嘭。”门关了又开,linda开门进来。
门开的缝隙中,景年看到韵韵睁着发红的双眼斜着头往病房里望,一股恶气袭上心头,景年随手抓过床柜上的一个坚硬物什朝linda扔过去。
“啪。”眼前一道白光掠过,linda反射性侧了下,地面上响起一声重响,白色的烟雾从地上冉冉升起。竟是一个装着热汤的盅!
“klause!你可真狠。不让何小姐进来,是你外公的吩咐,可不是我擅作主张,破坏你们。你找我撒气,是不是撒错了。”Linda气呼呼。她真是费力不讨好!整整一个晚上,她先是陪着他这个痴情种在外面淋了一晚上的雨,又是被他外公以‘不称职’的名义恶骂了一顿。刚刚,她爸爸竟然也特意从LA市飞到医院门口亲自嘱咐了她一通!她是很佩服他这么专情,也是非常触动,他竟然肯为何小姐做到那份上。连命都不要!但是,那是对何小姐,又不是对他,她干嘛要受他的气!
“刚刚外公进来的时候,何小姐看到了么?”其实,他想问的是,何父何母看见了么?因为,他刚刚看见何父何母还有白严昊守在韵韵身边。
“没有。刚刚,何小姐被你外公支开了。”没好气开口,linda知道景年在忌讳些什么,却没打算自己说出口,让景年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