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到了尽头,她站在路边发愣,原来石阶尽头是另一条路的入口,没有瀑布也没有氤氲的云雾。她转身,最后一阶在她眼前消散,放眼望去,青山绿水之间,哪里还有成片的竹林,哪里还有——那个白衣银发的男子。
那应该是一个美丽的梦吧,可身上的白衣又是怎么回事呢?可见,不是梦。他到哪里去了,要如何才能找到他呢?他不是说要娶她的么,现在却又丢下她,实在可恶。
人总在失去的时候才明白曾经拥有的是何等珍贵,她只是以为他不会离开,所以没有来得及挽留。她追着学长,以为那就是爱情,原来她只是误解了爱情,而她忽略了身边的温暖已经后悔莫及,如今也要再错过么?爱上一个人有时需要几天、几个月、几年,有时却只需一眼。
她只知道他的名字。但她想,他武功那样厉害,江湖里也许有人知道。可一打听,江湖中却没有这样一个人。也许他不够出名,或者是他太低调,但转念一想,他那样的性子,风流的模样,要不出名或者低调是不大可能。那中间究竟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月残歌白衣翩翩,容颜清丽,轻灵如许,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也有不怀好意的浪荡子见她孤身一人便想来调戏,却不知为何每每总不能得逞。残歌不懂武功,自是知道有人在暗中帮忙,她想,也只有卿慕白会这样做了,即便不是他,那也该是他所派来保护她的人。要怎样才能知道这人到底是谁呢?
客栈里人来人往,残歌要了一间上房。夜里,她独坐在房中,熄灭了烛火躺在床上,朦胧中似乎有人靠近,她一瞬睁开眼睛,眼前刀光凌冽,她吓得大叫了救命。
一声冷笑传来,“清央,你果真越来越没用了。”熟悉的冷言冷语,是遁利。原来一直在暗中保护她的人竟是他。
刀入鞘的摩擦声还在耳边,烛火却一亮,桌边已经坐了一个人。
残歌惊吓未平,却只听那人继续冷笑道,“怎么?你无话可说了?近来听说一个孤身的绝色女子在打听一个叫卿慕白的人,我猜一定是你。”
“你怎么知道会是我?”残歌坐到桌边,第一次看清了这个男子的脸,刀削一般的轮廓,年轻的面孔俊美无匹却偏偏冷漠无情,寒眸如星,浓眉挺鼻,薄唇紧抿。这样冷的一个人,会有感情吗?
遁利冷漠地回答:“能从玹王府的青灵渊里将你弄出来,世间除了卿慕白,恐怕就只有楼主了。”
残歌想了想,问到,“玹王轩夜幽的毒解了吗?”
遁利闻言,抬起寒眸冷冷看着残歌,残歌心中一惊,啊,她怎么忘了,他和乱晴等人去玹王府不就是要刺杀轩夜幽的吗?他们肯定很希望他死,可她却希望他能活着。不是她好心只是不希望自己的心头血白白的浪费了。
“你很关心他的死活?”
残歌立刻反驳:“他要是死了,我的心头血不就白废了吗?”
遁利脸色大变,拉住她的手失声叫道:“你说什么血?”
残歌吓了一跳。遁利脸色发白,不顾残歌挣扎强行按住她的脉搏,良久,脸上的血色才终于恢复。
“你干什么?我告诉你,虽然我打不过你,但是你若敢对我——”
遁利冷声打断,“谁为你调的元气?”
残歌一愣。他这一问让她又回想起卿慕白细心照顾她的那些时日,仿佛梦一般,虽然已经过了十多天,却历历在目,恍如昨天才发生。
遁利冷冷哼到,“卿慕白?”
残歌抬头也冷冷道,“怎么?”
“你真以为他是卿慕白?我告诉你,他不是卿慕白,你离他远点!”遁利突然怒到。
残歌被吓了一跳,她实在不明白他是在怒什么,那么冷漠的一个人居然也会发这样的火,直觉告诉她,这是他第一次发怒,真正的发怒。
“你难道不知道,江湖上早已没有了什么卿慕白,真正的卿慕白早在十五年前就死了!就算他现在还活着,也已经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根本不可能像你看到的那般年青!那个人根本不是卿慕白!你是糊涂了还是在自寻死路?楼主交给你的任务,不是要你这么明目张胆大张旗鼓地去找什么莫须有的卿慕白!”
残歌平静地看着他,“如果我是清央,就一定会按照你所谓的楼主的吩咐,杀掉轩夜幽。但其实我并不是清央,我是月残歌,只为自己而活,为爱我的人活,也为我爱的人活。”顿了顿又继续道,“他是谁很重要么?是卿慕白又如何,不是卿慕白有怎样?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他只是他,一个肯为我挽发洗手做羹汤的人。你会明白吗?”
遁利一震,似是不敢置信,失神地喃喃着:“他竟为你做到这种地步?”随即问到,“你已经喜欢上他了?”
残歌摇摇头:“我不知道。”
“你怎么能——”
残歌打断他:“虽然我和他相处的时间不多,但他是怎样一个人,我想我能看出一些。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喜欢,只是他突然离开,这些时日我才发现,我很想念。也许我是贪念着他对我的好,舍不得突然失去那样的美好。如果只是一个梦,我其实挺愿意把这个梦一直做下去。”
“清央,你变了。”
残歌当然变了,这壳子里的灵魂都已经变了,哪里还是清央嘛。
“楼主会杀了你的,你快逃吧。”遁利突然说到。
残歌没有明白过来。
“你是楼主的人,不管什么原因都不能背叛。你打从青楼里离开,楼主便知你欲背叛。”他冰冷的语气一转,嘲弄道,“你用心头血救本该被杀的人,用以换取自由,你以为自由真会那样容易么?”
残歌浑身一震,冷声道,“你到底是谁?”
遁利觉得好笑。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他坐在那里,冰冷的脸上带笑,眼中森寒,“你到底是谁。”
残歌冷冷看他半晌,忽然一笑,“你怎知我不是清央?”
他突然一拍桌子:“你还想骗本座!”
清央狠狠吓了一大跳,张着嘴半天,没有说出一个字来。对面酷似遁利的男人却忽然笑得邪魅,“连胆子也变小了。”
残歌稳了稳心神,犹豫地问到,“你是不是就是楼主?”
这楼主果真是要杀她的话,她无论如何也是逃不掉的。那该怎么办?她还不想死,她好不容易才重新活着,从前执迷不悟,现在仍要再执迷不悟一回。
“怎么?本座不像?”男人不悦了。
残歌仔细打量他,那酷似遁利的脸此刻生动了起来,冷漠不复。
“残歌,你这样子,比穿黑裙子好看多了。这么一看,仿佛你天生便该穿白色,他的眼光确实好,这裙子简单飘逸,的确很衬你。”
“你知道他是谁,那你也知道他在哪里了?”残歌试探性地问。
“我的确知道。”他似笑非笑,看着残歌如同看着一只小丑的模样,“不过本座为何要告诉你?”
残歌轻笑,“你是来杀我的,当然不会告诉我他在哪里了。”
“本座确实是来杀你的。不过。”看残歌紧张他很开心,“什么时候杀,要看本座的心情。要是你乖乖地听话呢,说不定本座会让你多活些日子。如何?”
语气说得跟商量似的,却没见他的话说得有多和气,暗含的杀意一点不少。
残歌心惊肉跳。
“楼主既然是要杀我,又为何暗中保护我?”
他哈哈大笑,末了,语气森寒:“本座的人也是他们能碰的么!想碰也不行!”转头又对着残歌温言到,“想调戏你的那些人,都被本座暗里处置了。本座的东西,就算是本座不要了,也由不得别人染指。如果本座的东西背叛了本座,不管天涯海角,本座必将亲手毁了它。既然本座得不到,别人也别想得到。”
残歌越听越是心惊,冷汗浸出额头。这个人,是在变相的告诉她,她死定了。现在只是看他的心情,或早或晚而已。
“你不能放过我吗?”
他顿住笑,冷冷看着残歌:“你觉得本座会放过你吗?”
残歌浑身发冷,心知他是不会轻易改变主意的人,让他放过她也觉不可能,除非是他自己改了主意。
“那你现在也可以杀我。”
“本座现在当然可以杀了你。但本座今天心情好,不想这么快就要你的这条贱命。你今晚可以安心睡一觉。明日本座自会来找你。”
冷风拂面,灯火摇曳了片刻才重新稳定下来。残歌对面已经空无一人,她终于松了一口气,高度紧张的神经一松下来,浑身顿觉疲惫不堪。吹熄了灯火,残歌和衣躺在床上,睁着眼睛脑袋空濛到半夜,终于困极睡了过去。
清晨醒转的时候,残歌无奈了片刻。经过一夜好梦,她精神十足,没想到生死关头她还能睡死过去,真正没心没肺。要是他趁她睡得天昏地暗的时候,一刀了结了她,她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也许她能这样淡然全是拜前世所赐,前世若不是临死亡那样近,又因重生异世令她突然间堪破生死,所以她才能这样淡定?
开门下楼,才到楼梯口,有人开心地大声地喊她:“残歌,这里!”
残歌顺声看过去,差点一个趔趄摔下楼去。只见那方靠窗的桌位上坐了一个穿得花里胡哨的男子,他此刻正站在座位前朝她使劲招手,明明一脸笑容,眼中却没半分笑意,相反还带着警告和威胁。残歌一个激灵打过,好心情一下子荡到谷底。这个男人就是昨晚上威胁她的楼主?这前后的反差也太大了吧?毁三观啊!
在众人异样的眼光中,残歌艰难地坐在了他的面前。这花里胡哨的楼主摇着扇子,笑容满面地,眼里却冰冷冷地说道:“在人前,你可以叫我云公子。”
花里胡哨的云公子!
残歌低眉顺眼:“云公子。”
花里胡哨的云公子似乎很满意的样子。可残歌却是如坐针毡,精神又开始高度紧张起来。
早膳很丰盛,鸡鸭鱼都有。这油腻腻的一桌子,吃的真是早饭?残歌傻眼了。他是不是点错了,把晚饭点到早上来吃,他吃得下去么?
残歌看着他将扇子往旁边一放,提起筷子就开始吃,吃得一脸幸福的样子。残歌不忍再看,转头去看窗外的街道。
云之陶浑身一震,心慌意乱地看着地上的残歌,又看了看周围指指点点的行人,忽然转身仓惶逃离。
残歌呲牙咧嘴地爬起来,憋屈得要死。这还是她第一次挨耳光,这男人下手真是又快又狠,把她脸都打肿了。她只是试探他才说出那种话,可千算万算没算到,他为了掩饰会突然出手扇她一巴掌,她当时就被打懵了。失策,真是失策,亏大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