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耀霜的眼睛里不知是蒙上了雨水还是露水。晶亮的液滴在他的瞳孔里发着光。
“那是自然。不用你说我也会这样做。我会照顾好她的,你尽管放心。不过,我想请你一件事,一件保不准就会搭了性命的事。我请你,如果哪一天,锦枫国的太子或是任何一个皇子要娶她,如果不是她本人愿意,你就想方设法地推了那婚约吧。这可能不大妥当,毕竟圣上的旨意是不可违的。可是,你知道,只要她是与白度音丞相有半点关系,那肯定就有了笼络人心的用途。况且她还是‘测萱者’所选定的人。所以说,不管是她是白府的奴仆还是一住就是十年的借宿客。她都有极大用途。我想,你也不希望她成为一枚棋子吧?”
白耀霜顿了顿,“我,尽力……”
段世岚宽慰地笑了笑。
正当二人寻思着是时候回府的时候,凤苍濡醒了过来。
她愣愣地看着站在雨地里满脸紧张的段世岚和白耀霜疑惑地问:“我脸上有什么吗?这样看我。”
苍濡正想伸手摸一摸脸,可是身体并不听她的。
“喵了个咪的。我忘了自己被那混蛋男人点穴了。”苍濡无力的对着暗夜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师傅,你快帮我解穴啊。这样不能动弹好难受。”
段世岚摇了摇头,“那人点穴的方式很妙。半个时辰穴位自解。解穴处是一个大穴,若是旁人擅自解穴的话,心血会瞬间逆涌暴毙而亡。所以,只能等穴位自解。”
“不是吧!那人是疯子啊!干什么莫名其妙的就要置人于死地啊!脑子抽风还是进水了!若是下次我再遇见他,非扒了他一层狗皮不可。”苍濡恶狠狠地对着空气叫嚣着,骂得正畅快,恍惚间想起自己武功还不如别人的一根小脚趾,只得尴尬的补上一句,“当然,前提是我功夫高到不得了的地步。不然我才不会那么蠢。”
“还能骂人就代表没事儿,”段世岚正对满脸担忧的白耀霜说着,脑筋一转忽然间似是想起什么,忙问,“你可还记得是谁点的你的穴?”
“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冷的要死,话也少。眼睛挺黑的,长的也很标志。嘴唇特别薄。原本是在竹林子里偷窥的来着,后来莫名其妙的就问我是谁。问了三次我都没说,之后就动手了。怎么了吗?你们知道是谁?”
白耀霜和段世岚在听完苍濡的话后非常有默契地扯起了嘴角。
二十多岁、冷的要死、话不多、薄嘴唇、事不过三、心狠手辣……
这所有的特征放在一起,只有一个人能对的上号。
九王爷——平南王——苏锦江。
段世岚想:那可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麻烦主儿,臭名远播。除了脾气坏点儿以外其实也没什么。可是她凤苍濡怎么会遇见他,还招惹了他?可是为什么招惹了他以后,他只是让苍濡在雨地里淋一会儿雨?按理说,他是绝不会这样做的。今天这是转性了还是有什么特殊原因?
白耀霜在想到这个人后呆愣了片刻。思绪有些后拽。
六年前赤水国的栖凤山山顶,冬雪轻覆。
在春天薄的如同琉璃瓦一样的湖面已经上了一曾厚厚的冰。山顶叮咚作响的泉水也完全消了音迹。苏锦江正倚着山顶的小亭台上眯着眼看着阳光。他转了转头后看向正在吹笛的白耀霜说,“耀霜,日后这一方山水一方画就都是我的天下。我要将这一切纳入指掌。我要这如画江山。你愿意帮我吗?追随在我左右?”
白耀霜停下吹奏,将手放置栏栅上,目光远眺,“不愿意。”
苏锦江轻笑着说:“就知道你会这么回答。不过也对,你的性格从来都是甘愿安于山水。江山什么的对你没有诱惑力。哪怕我说要与你分一杯羹的话,你都不会在意。也难怪会有人称你为‘白玉郎’了。这么有节操。”
白耀霜淡笑着说道:“你身上节操可是比我多的太多了。分一杯羹,如果是酒的话,我倒是很乐意接受。至于什么江山美人就罢了吧。我可没有那心思。我还是比较乐于过安稳的生活。一个白府就有够让我烦的了。我可不想再自找没趣。”
苏锦江困惑地转过头问:“怎么?白府又怎么了?”
“也没什么,都已经是家常便饭了,”白耀霜摇了摇头轻叹一声,“锦江,你说日后,咱们俩会变么?”
“当然会变,但一定不会刀剑相向。”
不会刀剑相向。
可是,真的……不会么?
苍濡困惑地看着眼前的两个男人。
一个一副像是见了鬼的样子,一个一副在回忆初恋的感觉。
“你们认识那个人?”苍濡试探地问了问。
段世岚和白耀霜两人果断地摇头,“不!不认识!完全不认识!!!”
两个人的默契程度让人乍舌。
苍濡邪恶地想:表现的那么激烈,该不会是这俩人都被那男人那个啥啥过了吧。
“那个……那个。没关系,认识也没关系。是你们的初恋也没关系,”苍濡干笑了一声后满脸严肃地说,“只不过,你们之间在那个什么的时候一定要注意休息。劳逸结合嘛。不能因为一时的贪图享乐累坏了身体呀。”
段世岚满脸冒黑线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孩子。
他救她可不是为了她可以更方便地调侃他。可是,当她能说出这样的话时,他心里还是泳出了一抹甜意。能这样胡思乱想,就代表她没什么大碍。
“凤苍濡!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跟他怎么可能会有那种关系!”
苍濡扯了扯嘴角干笑,满脸失落的表情,“原来不是啊。我还以为……”
段世岚轻咳一声用目光瞥了瞥站在火堆旁发着愣的白耀霜。
“别说那么多了,先回府吧。”白耀霜回过神后嘴角扯出一丝上扬的笑。
段世岚点头赞同。
而后一行三人,以最快的速度向白府飞去。
自那日天光微亮,细雨停歇,这一意外之事才算是告一段落。
时光飞逝,一恍眼就过了三年。
苍濡的武功,医学和文术已是大有长进。渐渐地,她也适应了这个世界。不过她就不明白了,为什么这世界里待字闺阁的小姐只有在出嫁后才能照镜子。出嫁前闺阁里是不允许放置铜镜的。就因为这,她从来见过自己的面容。她觉得,这简直是女性生活中的一大憾事。
这一日天气晴朗,万里云高。
身着鹅黄色长裙的苍濡信步走入庭院。只见时值秋中,四处枯叶垂落,只有那远处花池里的菊花开得正茂。苍濡四处观望片刻后见整个秋霜阁竟如半夜钟丧前的回魂时刻,万籁俱静的让人觉得诡异极了。
苍濡站在花池旁呆愣了一会儿后转头一念,或许是那个薛管家又吩咐她院子里的仆从做事去了吧。
苍濡觉得这个答案很可靠,便不再纠结于这件事上。
她慢步走到花丛前摘了一朵连着长枝的芽瓣上卷,叠重几层的绿色菊花放在鼻前轻嗅。
她慢慢得垂下手中的菊花满脸失落。
“人和记忆都在这里,可是这菊花的香味怎么就和前世的不一样了。”她摇头轻叹,完全没有注意到眼前的这朵绿菊与开在花池里的菊花有所不同——别的菊花完全没有那朵绿菊的灵动生姿。
用拟人的手法来说,那绿菊就像一个正值韶华的俊俏男子,傲然立在高处,一阵风过,男子的衣抛上下翻飞。
苍濡将手中的菊花带回屋内,找了一只青瓷白瓦的花瓶装满清水养了起来。
苍濡刚将那花瓶放好,屋外就来了人。
是那太监房的总管,锦枫国皇帝身边的红人儿,刘总管——刘德喜。
此刻的刘德喜正一脸虔诚地捧着圣旨快步的向苍濡面前挪着。
三年的时间里,宫里也不知传唤了多少回。但是都进不了秋霜阁。不是被白度音挡在了屋外就是让白耀霜以病痛的原由替她推了去。今日不知怎么,这刘德喜都进了阁内还无人喧传无人阻挠。难不成当真是薛管家把这白府里的所有人都给叫去使唤了,一个都未曾留下?
“刘总管,您怎么来。”凤苍濡明知故问。
“白府宿客——凤苍濡接旨。”刘德喜捏着个细嗓门,无限娇柔地说道。
苍濡悠悠地撇了撇嘴慢慢跪下。
刘德喜微笑着点了点头后展开圣旨,就开始宣读起来。什么“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的全都欢跃地蹦了出来。那些字眼密密匝匝的将跪在地上的苍濡都快砸晕了。
说实话,那个刘总管念的圣旨,她是一句有用的都没听清楚,只是晕晕乎乎地跪在地上,等他说完才举起双手朗声说一句,“民女凤苍濡谢旨隆恩。”至于谢什么旨,隆什么恩她可是一头雾水。
“苍濡小姐快起来吧。”刘德喜软软地搭了一把手。苍濡在触到他肌肤的那一刹那,身上的所有汗毛都不能制止的站立起来。
她轻笑了一下掩饰着说:“谢谢刘总管。”
刘德喜满脸称赞的对眼前的这个女子说:“苍濡小姐果真是倾国倾城。也难怪皇上与皇后会打心眼儿里喜欢你。听说你生病了就赐下诸多灵药。生怕你有了什么损处。”
“那是圣上与娘娘抬眼瞧得起臣女才是。不过就是有劳刘总管这么三天两头的跑了。这里是苍濡的一点心意,还请刘总管收下。”苍濡强忍着内心深处想要翻白眼的冲动,从袖中掏出一袋银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