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进来。”苏锦文淡淡地说,脸上不再有会对苍濡展露的前世所存的玩世不恭的特殊表情。
话刚落音,一个身着水青色儒袍腰佩长剑的男人低着头押着一个个头矮小,满脸麻点的男人出现在营房内。
“阿文,我给你活擒了一个探子来,现在你可以让我走了吗?”单冷将手中所擒之人推得跪倒在地上。
“探子?谁的手下?”苏锦文问。
“还能是谁的手下?无非就是四皇子和九皇子二人中的一个。这事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吧,”单冷抬起头苦相实足地看着苏锦文,抬眼的一刹那,见了营房内有人,连忙收了苦相说,“有客人来?那我就不打扰了。苏锦文,你可不能再戏耍我了!我先走了。”
苏锦文拦住想要掀帘离去的单冷说:“等一等,我有事要和你说。况且你得把逮到这探子的经过告诉我吧。”
单冷停下脚步拗头问:“什么事儿?你这里不是有客人吗?我抓着探子的经过对你来说又有什么用啊。”
“当然有用。你就照实了说就行了。”
单冷挠了挠膊颈,“我就是在外围的一个营房边上看到了这个偷听的探子,就将他给押过来了。”
苏锦文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矮小男人叫来紧守在营房外寸步不离的士兵,“将这个探子拖下去关押起来,不允虐待,不允上刑。”
他见站在自己面前苦笑的男人不停得摇着头便问,“单冷,你为什么不追随我?”
单冷轻笑。“我一直以为你是绝不会问我这个问题的,可没想到你究竟还是问了,”单冷顿了顿,看了一眼站在营房内的凤苍濡和殷墨城,嘲讽地笑了笑,耸肩着说,“真奇怪。我怎么会考虑你的名声?既是你要我说,我便也不言假……你这家伙一无主见二无威严、三喜怜悯四缺胆量、五不作为六少群臣……以此列举足可列出百余项。总而言之,你天生就不是一个可视为君主的人。不过呢,这也并不代表你身上就全无优点。喜怜悯重情义,拿得起放得下……这些优点也都比比皆是。但这丝毫说明不了什么,唯一能说明的恐怕也就是,你只能做一个被封了赏地的一届闲王,君临天下什么的,这辈子你算是望尘莫及了。我想,有脑子的怕是都不会愿意跟着你吧,当然,除了在外面扎营的那些士兵们。”
“单冷,你倒是干脆利落,一口一个你,一口一个做不了君王,还给我举例那么多。你就不怕我气急了,手起刀落送你归西?”苏锦文故作狠厉得问。
单冷近乎鄙视得看了一眼苏锦文后说:“不是我说你,装阴狠也装得像一点儿啊,瞧瞧你那乐不思蜀的模样,你除了变相的圈禁我以外,你可还能干点儿实事?别老让那个未来萱后——凤苍濡帮你的忙啊,你好歹也是一个男人,总是让她一届女流之辈替你遮着雨挡着风算是怎么回事儿?我说要不是她,恐怕你早就成了孤魂野鬼了。”
苏锦文抽了抽嘴角,面色难看地插话道:“行了行了,你能不损我了吗?好说歹说我也是现在这个锦枫国的太子啊,你这么扁驳我,你让我这个太子的面子往哪搁?你让我情何以堪呀!再说,我有什么时候变相的圈禁你了?你都能跑到我军营外围了,还好意思说我圈禁你?谁家圈禁是这样子禁的?”
本着气死人不偿命的单冷继续刺激着他,“哎哟,亏你还记得你是这锦枫国的太子而不是什么山野草民。不是我说你,你能在每天叽咕无趣的时候想一想怎么收了那个四皇子和九皇子吗?就算你没实质圈禁我可你让我整天无所事事不也同样是一种圈禁吗!”
凤苍濡和殷墨城二人几乎是嘴角抽搐的去看眼前的这个大男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斗个不休。不,准确起来应该说成是单冷损苏锦文损个不停。但当她听见单冷对苏锦文说的那句“想一想怎么收了那个四皇子和九皇子”的时候,她像是被打了一针强心剂。没人知道她怎么能在死气沉沉的刹那立刻变得活气十足。
凤苍濡瞪着一双大眼困惑不已得问:“为什么要连着九皇子一起收?他不是锦枫国的皇子里最有帝王潜质的一个吗?”
单冷将紧盯在苏锦文身上的目光挪到站在一旁的女子身上,经过细细的一番打量后才不急不缓地说:“那九皇子苏锦江的确是锦枫国的皇子里最有帝王潜质的一个但他未经磨砺,还只是一块钝石,不成气候。”
“此话怎讲?”凤苍濡问。
“他这个人在某些事上公平公正,另一些事上却阴狠独断,甚至可以说,不乏毒辣,性情喜怒无常的很。他在很多时候看待某些事物时都只顾着自己的观点,完全不理会他人感受。所以必须得有一个人能降住他,控制住他。只有这样他才能踏踏实实安安稳稳的做一个得称的君王而不是一个全凭自己喜怒的暴君。”
“有些事上阴狠独断?”苍濡困惑,“比如呢?比如在什么事情上?”
说实话她并没有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虽然他出现在她面前的第一次顺着自己喜怒做事,差点害死她。
单冷的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唇齿轻分,慢悠悠地说道:“比如,夜狼国。”
“夜狼国?”
凤苍濡怔了怔。
她知道这个国度,那是这个世界的四国之中的唯一一个住在丛林里的国家。那个国家建立在一座绵延数万里的树林里,四季里只有春冬两季,春季是三个月,剩下的都是被白雪覆盖的寒冷刺骨的冬季。他们信奉着狼神,是一种狼身人面的,长着獠牙,表情凶猛的神。在他们眼中,越是凶悍的狼越值得尊敬。出游的夜狼国人在看到一个罕见狼群的头领时会下跪拜礼以示臣服,更甚者会割肉引狼,让狼群吃他的肉体骨头。这种死法还被他们认定为最高尚的死法,因为他们认定,只有心灵纯洁的人才配被狼群所食用。
苍濡第一次知道这个国家的种种风俗时,差一点点就要吐出来。
如果神物,信仰和祭祀都只是一国之主为平定人心所做的一种谎言和宣传,那这个国家的君主就应该下油锅。以如此残酷的方式垄固主权朝政,实在是罪大恶极。不过她还是没有弄懂苏锦江讨厌夜狼国的原因,难道仅仅是因为这个不怎么能被人接受的信仰吗?
“夜狼国为什么会让他阴狠独断?”凤苍濡不解地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这件事的原由就得从九皇子的母妃说起了。九皇子的母妃名叫腾戈丽娜,是夜狼国进贡给锦枫国的贡品,一个大方得体,美艳动人的女子。已薨的皇上因赏识她的大方得体以及娴良淑德便将她封了称号,夜夜恩宠不绝。时过不久,腾戈丽娜就怀了身孕,十月怀胎后生下了九皇子。在给九皇子过满月生日时,皇上下令大赦天下并恩准腾戈丽娜在九皇子五岁时可回乡看一看夜狼国。只是这一回便出了事情。夜狼国有一种祭祀叫献祖,就是以系了红绳的长弓对天而发,地上铺满以国中少女之名所刻成的木牌,谁被长箭射中谁就有资格被当做祭品献上。”
单冷的话才说到一半,凤苍濡突然质疑道:“少女的话,应该和腾戈丽娜没有关系吧?”
“按理来说的确如此,可不知是谁陷害,早已成他人之妇的腾戈丽娜的名字也出现在了上面。长箭也不偏不倚的射中了腾戈丽娜的名字。负责的祭司也知道腾戈丽娜是早已被赏给了锦枫国皇上的,于是便撤了她的牌子再射一次,谁料又被射中。那祭司觉得这是天意所定,不可违背就将腾戈丽娜推进了狼潭,被数以百计的饿狼啃得尸骨无存。只是腾戈丽娜的死并没有如实上传,夜狼国称是肆虐的贼盗抢走了腾戈丽娜并杀死的。为此,他们还精心的策化出了一台好戏,使得皇上信以为真。但后来苏锦江知道腾戈丽娜真正的死因便发誓说,要让夜狼国人身陷水火,终日胆战心惊以泪洗面。其实他的言下之意就是一个‘屠城’二字。”
凤苍濡乍舌,“意欲屠城?他和这夜狼国有那么大仇吗!就因为她的母亲?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事儿是有人搞的鬼呀,被拿走的木牌还能再一次被射中。还有那祭司权力再大也需得考虑这腾戈丽娜是锦枫国皇上的妻子呀。这分明就是阴谋!”
单冷赞许地点了点头,“的确如你所言,若不是有人陷害,若不是上下串通,腾戈丽娜是定然不会死于狼潭之中的。”
凤苍濡歪着脑袋将眼前的这个男人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后说:“这位单冷兄第,你究竟是何许人也?竟能知晓如此多的连皇族都不曾知晓的大事,难道是苏锦蜀派来的探客?”
“探客?”单冷顿觉好笑,遂反问到,“你觉得我像是个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