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气压猛地下降了好几个量度,江离却只能僵硬地和他碰了碰杯。一饮而尽,他抬起头来,却发现凤然脸上的笑容和平时那种冷漠疏离的笑不同,越发璀璨夺目,心神都有些慌了。
凤然却转而向关楚举起了酒杯:“关楚,这一杯我敬你。我们本来互不相欠,可你不顾我的反抗,强行上了我,不仅如此,你还要我去接近祁东珏,伤害我、利用我。这一笔账,喝下这杯酒,我们两清。”
关楚听不进她说的话,只抓住了几个重点词“互不相欠”、“伤害”、“利用”、“两清。”他的脸色平静得过分,眼底全是涌动的阴霾。凤然却不想再委屈自己,顾忌所有。她率先把自己杯中的酒给喝得一滴不剩,就那样一言不发、直勾勾地、不带任何感情地与关楚对视着。
江离觉得眼前这一幕分外诡异,想开口打破过分怪异的沉寂,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来,意识到不对劲,他当即起身,可他的身体纹丝不动。
谁下了药!他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却目光落在关楚手中稳稳端着的酒杯上。杯中的红酒色泽迷人,在灯光之下,越发显得晶莹剔透、纯净无垢。
是酒!酒有问题!
关楚却在这时,忽地勾出一抹极为冰冷的笑。“两清?”江离听到他轻声反问,“你会愿意与我两清?”他笑着,笑容寒冷得刺骨,酒杯已经凑到了嘴边。江离拼命地向他眨眼睛示意不对劲,关楚却无所察觉。
忽然他的视线被一抹浅紫挡住。是凤然,不动声色地挡住了他的视线!
江离心下觉得绝望,转而又一想,凤然虽然下药,可是应该不至于要他们的命吧。江离眼见期待关楚察觉到异常,实在不对劲,灰心丧气,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凤然见他凑到嘴边的被子,忽然被放了下来,缓缓垂下眸子,面无表情。江离听见那杯子被重重放在茶几上的声音,险些喜极而泣。还好还好,关楚一定是察觉到了不对劲!可是紧接着关楚的一句话,当即把他一颗充满希冀的心给砸得粉碎。
“我不会与你两清。你恨我也好,背叛我也好,我都不会让你有机会跟着别的男人离开。是你主动找上我的,这么久了,你该知道,我的东西,除非厌烦了会主动抛弃,哪怕你对我来说有百害而无一利,我也不会放过你。”
江离在心里叫苦不迭,都这个时候了还显示你的占有欲干什么?兄弟我都被暗算了你居然还没察觉到,一见到女人,你思考能力就低了一级!
凤然并没有直接反驳,只是看了一眼他杯中没有动过一滴的酒,端起来,自己喝了一大口。关楚微微皱眉,显然对她的举动十分不悦,凤然却不管不顾地贴近他。酒香掺杂着另外一抹淡得很的冷香扑面而来。
下一刻,他的唇被轻柔稳住,可这温柔没有持续到十秒钟,他的下唇被重重一咬,下意识地微微一张嘴,一条湿滑的舌头滑入了他的嘴中,送来醇香同样柔滑的酒水。
记忆中这是凤然第一次主动吻他。关楚知道她现在的举动反常,却自负地认为凤然不可能有能力在自己眼皮底下耍花招。他的大手稳稳扣住凤然的后脑,将她的舌头一勾,反客为主,狠狠地肆虐她的红唇。
像是忽然对自己的血液也没有了抵抗力一样,她的手脚使不上力气,她的意识也渐渐有些空白,难以思考。只觉得这一次的亲吻,掺杂了难以言明的情绪和情愫。
她的确不会轻易和关楚两清。所以,她要让他喝下这杯混入了自己血液的酒。而且,她只说强行侮辱和利用这两条,跟他两清而已。害死她的事情,在监狱里强暴她的事情,她从来都没打算这样原谅。
他渐渐吻得力不从心,却在不经意之中,吻出了绝望的意味。
他的动作终于慢慢停止,凤然抽身离开。红艳微肿的唇,失却了柔和的弧度。对上他锐利的目光,她只是浅浅地笑:“既然你喝了这酒,我答应你的事情,两清了。”
“啪”地一下,凤然居然难得地面色平静,抬起头来淡淡地道:“你有病可以直接找江离。”
关楚见她看也不看自己摔在她面前的手机,不由怒火中烧,冷冷地讥讽道:“怎么,姘头打了电话来,你也不关心?”
他这火起发得很是奇怪,凤然把之前记不清楚的事情想起来之后,更加觉得他的举动莫名其妙。当初她从罗刹出逃,带走了一份秘密的研究资料,要不是因为宁安安说出可以来投靠关楚,她也不会来。
当然,她投靠关楚,和他交换的条件是宁安安算计好了的。宁安安只是想把所有的信息带给关楚,然后坐等关楚前去解救,而凤然更因为匆忙出逃,没有庇佑,为她带信给关楚,得到关楚的保护,这是最划算不过的了。
但现在的情形却与当初预计的相差甚远。她把那些药物资料给了关楚,关楚一方面确实也有在保护自己。可这保护下面掩盖着的,却是变相的摧残。他强暴了凤然,甚至还逼迫凤然去接近祁东珏。她重生的前一刻,和关楚在床上纠缠的凤然其实已经服下了安眠药死了。
只是,凤然体质特殊,对很多药都有独特的抵抗力,没想到,她的弱点居然是这区区安眠药。
“还没想好怎么应付我?”这声音阴沉得有些可怕,凤然回过神,便对上他同样阴沉的脸上的一双阴郁至极的眼睛。关楚嗤笑一声,笑容越发诡谲,凤然感受到周身的空气温度像是突然之间下降了很多,再想忽视也有些难度,不由轻轻启唇一笑,缓慢而坚定地说:“关楚,你这副质问我的模样真是奇怪。别告诉我说,你喜欢上我了,你忘了宁安安才是你一心想要救的人吗?”
这是关楚不可碰触的逆鳞。以前的凤然知道,所以她吃过几次亏之后,就绝口不提。重生后的她不知道有这么一层关系,自然也无从说起。可是现在,她已经把两个女人的记忆拼凑完整了,不屑对关楚虚与委蛇,不在他伤口上狠狠撒把盐,还真对不起自己在他身边忍辱负重这么久。
喉咙猛地被钳住,关楚的五指用力收拢,凤然呼吸越来越困难。关楚眼底的狠戾让人不寒而栗,要是以前,凤然也许会退缩,可是现在,她绝不会允许自己退缩。所有的计划就差最后一步了,她在这个时候屈服,反而会自乱阵脚。
因为窒息充血,凤然脸色青白紫涨一片,可她那双淡及的眼眸里却有着不可熄灭的恨意和寒冷,犹如熊熊烈火和锋利的箭矢,直接灼伤、刺伤了关楚的眼,那火居然还慢慢地蔓延到了他的心底,烧得他痛不堪言。
“你……恨我?”关楚的手慢慢松了一些,却仍旧维持着掐住她喉咙的这个姿势,不肯放开。三个字,却几乎用尽了他身上的力气,在喉咙里几经翻滚才艰难出口。
凤然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因为肺部缺气,得以补充,不自觉有些微微喘气。她的脸色渐渐恢复了过来,但很是苍白,并没有答他的话。她当然恨他,试问有谁成天面对着害死自己的杀人凶手,虚与委蛇、被迫受辱,能够不恨?
显而易见,她恨。有多恨,她都不敢仔细去想。
“为什么?”从她的神情,他已经得到了上一个的问题,迫不及待地接着问。可他却没有给她回答的权利与机会。他的左手慢慢抚上他的脸颊,指腹摩挲着她细腻滑嫩的皮肤,目光略微涣散而痴迷:“因为我占有了你,却还要你去接近祁东珏?因为我不允许你与其他的男人有什么来往,让你爱上了别人而错失机会?还是说——”
他近乎呢喃的话终于有所停顿,而后涣散痴迷的目光中渐渐有了一丝凛冽的冰冷犀利,和丁点儿几不可见的欣喜:“还是说,其实你爱我,所以怨恨我这么利用你?”
爱他?从前的凤然对关楚有的,只是淡淡的依赖。她从罗刹出逃之后,是关楚一直在照顾自己,也是关楚,让人费尽心思,把她体内那些折磨人的药弄得失效,虽然这不过是因为关楚把她当做宁安安的药剂试验品。也是关楚让她克服了那种扭曲的嗜血快感和心里阴影。
心思扭曲得厉害,却一直停留在十几岁女孩子水平的凤然,怎么可能对他没有好感和依赖?可这一切,从关楚怕她不受自己掌控而强占了她的时候,就已经变了。哀莫大于心死,凤然那个时候就已经相当于活死人。
难怪她从来没有与哪个男人传过绯闻,一般都不让男人近身的女人,怎么可能传得出来绯闻?
而此时,关楚居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他竟然认为,这天底下,会恨他的女人都是因为爱过他!可是凤然眼神忽然之间黯淡了下来。她曾经是真的那么爱过他,所以被他亲手害死,她才会这么恨……这一句话,似乎一点错也没有。
“你爱我,对不对?”关楚眼底有一抹讥讽与嘲弄闪过,俊美的脸几乎要贴上她的脸了。湿热的鼻息有规律地喷洒在她的脸上,让这场景少了几分诡异,多了几分暧昧。
凤然垂着头不说话。在关楚看不见的地方,她的指尖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功败垂成的心虚。下一刻,她陡然僵直了身体。关楚冰凉的双唇吻住了她的嘴角。
被吻过的地方忽然窜起了一簇火苗,烧得她嘴角生疼。可她却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愤怒,与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些许慌张。这个时候不能跟他动手,不然受伤的会是自己,她拼命告诫自己。
关楚细细地吻着她,甚至轻轻地噬咬她。他没有料到情形会发生这样的变化,但现下,他无暇去想其他。记不起来质问她的目的,忘了她背叛过自己的事情,不去想他们以后会走到哪一步,甚至,也可以抛开宁安安——
这三个字划过他心间的时候,他的心猛地一抽疼,猛然醒悟过来。他低头看她,她双目冰寒依旧,对于他动情而几乎抛弃了一切的吻,面无表情,无动于衷。
她居然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