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然微微一笑,周身寒意四溢,本来是七八月的天气,这会儿却陡然降温,成了刺骨初冬。那五个字清晰无比地从她嘴里慢慢出来:“她是我情敌。”
她这话其实一定意义上来说,很是暧昧不明。不仅祁东珏、关楚,包括宁天都喜欢所谓的宁安安,她说“宁安安”是自己的情敌,那么她中意的男人又是他们三个人当中的哪个?
清冷的眼眸之中,恨意不加掩饰,却又不会过分突兀,甚至带着闪烁的算计,慢慢沉淀。祁东珏嘴角漾开浅笑,一边缓缓搅着咖啡,一边说:“你其实喜欢关楚。”
听上去不是什么问句,凤然也不解释,只是接着说:“关楚能够把她藏得那么好,我只是不甘,她有什么比我好,或者你可以告诉我?”她的语气幽怨十足,脸上也是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
祁东珏哑然失笑,谈到宁安安的话题,他并不想继续下去。但是鉴于她曾经对李巧的报复行为,让祁东珏对她放不下心来。当初会跟她合作,是因为,她恨关楚。可是一个女人对男人的恨来得很蹊跷,多半都是爱极生恨。现在的凤然,太具有威胁性。
凤然像是一眼就猜透了他心中所想,淡然笑着说:“你放心,她都已经是植物人,就算我看不惯这个情敌,也不会对她如何。何况有你的保护,我也不可能对她做什么。”
她端起被空调吹得慢慢冷下来的咖啡,轻轻啜了一口,唇齿生香。她目不转睛地等着祁东珏的答复。
祁东珏沉默了半天,忽然开口问:“这个秘书你还做吗?”
破天荒的,他问话的末尾有了一个语气词。凤然不由诧异了片刻,才摇摇头:“不做了。最近关楚看我看得紧,上楼之前,还是保安帮我甩掉了一个小尾巴。”
祁东珏在这期间给她打过一次电话,自然是关楚接的。他能那么快出狱,祁东珏一点也不诧异。毕竟凤然不知道,关、祁两家,都是极富盛名的四大家族之一。他明知道凤然的作为,无异于飞蛾扑火,却还是帮着凤然做了这些,不过是因为要不了关楚的命,多让他受点伤,他心里也会舒坦。
凤然目前所处的情形,他也能猜到不少。所以,她这要求见“情敌”的事情,肯定不可能那么简单。只是,祁东珏揣摩到现在,也没弄明白她到底想要干什么,抑或是说,她到底想借此掩盖什么。关楚既然叫了人来跟着她,她去了哪儿,关楚也都会知道。
如果贸然答应她,泄露了安安的所在之处,关楚也会找来。
“祁东珏。”
短短的三个字,直呼其名。祁东珏一下子回过神来,却是不动声色。她早就不再叫自己祁总了,喊自己祁东珏,明摆着是摆正她和自己交易的身份。果不其然,下一刻,他就听见她开出了极具诱惑力的条件。
“如果你让我见见她,我能够告诉你这三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甚至还有,关楚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找到你藏着宁安安的地方。”
他张嘴便要拒绝,却听见凤然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笃定道。
房门大开,门外站了一个人,神情僵硬,竟有几分不知所措。她低着头,我们瞧不见她的表情。卿沉的声音带着莫名的诱惑,缓缓飘来:“我喜欢的是大宝。”
大宝的身子微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很快很细微,不过仍是被我捕捉到了。她忽然抬头笑吟吟道:“卿沉,你的身子一定还没有好,先歇着吧。二宝、三宝,你们别打扰他休息了。”她说完,便神态如常若无其事地从门口走开了。
卿沉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变化,也不见失落难过,静静道:“我要休息了。我说到,便会努力做到。”三宝拉我起身的时候,我还在迷茫琢磨他那句话的含义,忽然想到他刚才说,他从此守身如玉,先以真心待她,总有一日,她也会倾心相待。唇边慢慢浮出笑意。
卿沉根本没有与我们三人之中的任何一人签订契约书。由始至终,他都是自由人一个。不是没有怀疑过他留在金风玉露一相逢的用意,只是已经过了两年多,那份怀疑早被岁月打磨成了漠视。金风玉露一相逢里,只有钱财与美色,依他的样貌,岂会愁这些?既然无物可图,何必妄自揣测呢?
当他说出他喜欢大宝时,我骤然明了。依他所言,他最近才喜欢上大宝的。过去两年多的事情,我们谁也没想追根溯源。但,既然他喜欢了,我们除了震惊,也饱含欣慰。纵然以形形色色的事来鞭策自己,我们心底对情爱的那一丝渴望,却不曾泯灭过。
用我曾听过的一位花花公子的话来说,情和爱不能缺少,一旦匮乏,便给了自己放纵的理由和借口。我当时还笑他:“那么你如今的放纵,可是为了寻求心中渴望的那份真情?人人皆知,戏子无情,婊子无意。你正在麻痹自己呢。”现在一想,其实这两年多以来,我们何尝不是时时刻刻在麻痹自己呢?
我需要从现在开始存些东西。一切能够当钱使的东西,但我还没有足够的胆量叫上大宝和三宝一起,因为,那会是我们迫不得已的后路。只要我们的处境没有到达山穷水尽的地步,她们绝不肯轻易低头妥协的。
捱着捱着,冬天也悄然而至。定和朝地处南方,北边是幅员辽阔的后商,后商国都云至大雪纷飞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大宝和我正呆呆瞅着一只红狐出神。
我偷偷瞄了瞄带来这个消息的人。嗯,准确来说,是一个长得非常不错的男人。三宝神色阴晴不定,定定瞧着那人,过了好久好久,才轻声问:“蓝大人这是为何?”大宝扯了扯我的袖子,与我一同伸长了脖子企盼地望着他,等待他出口的解释。
此人上来,只道自己姓蓝。但他一身锦袍,非官即富。朝中姓蓝的不多,官阶最高的,乃是丞相蓝之佑。再仔细一打量他俊秀不凡的容貌,不难知道,此人乃蓝之佑无错。
可是堂堂丞相,跑到勾栏送三宝一只红狐,该为何解?我和大宝的眼里都闪着极度不安分与八卦的光芒。按理说,蓝之佑并不认识三宝,可他今日直奔三楼而来。大有玄机,大有乾坤啊!
“闲时曾听闻曲大人称赞三位姑娘聪慧精明。不瞒三位说,对于曲大人的话我半信半疑。今日路过此地,便进来了看一看。这只红狐是前几日后商来的使者带来的,既见三位姑娘名不虚传,以它作份见面礼不为过,不要推辞了。”他的目光移到我身上,“姑娘是二宝吧。”
我虽然很奇怪他为什么能在首次见面时就知道我乃二宝,但还是点了点头。“二宝方才只是远远的观察它,也试图伸手去抚摸它,眼中的欣喜却并不明显。想来二宝不如何喜欢养着它,天天给它洗毛。”确实,我喜欢小动物,却没到达萌生养宠的念头,自顾不暇的人,哪有时间与精力照顾一只小狐狸?
大宝喜欢狐狸是没错,可她一贯只爱别人将它洗得干干净净的,抱到自己身前,摸一摸,图个新鲜与舒坦罢了。他一说送狐狸,我们都自然而然望向三宝了。
三宝淡淡道:“蓝大人还是将它带回去吧。我虽喜欢,却绝无平白无故受禄之意。这份见面礼对蓝大人也许不算什么,对我来说,却是太过贵重了。”
“呵呵”,蓝之佑笑了笑,如平静的水面荡起一池涟漪,“三宝既能以此话婉拒,便能当此礼。红狐虽是从后商而来,我孑然一人,身边并无女眷,更无耐心做如此细致的事。红狐此等娇小生物,还是由心思细腻的女子驯养,方不致于白白殒命。我是真心想与三位姑娘结交,若是你们不肯收我的礼,便是看不上我了。”
三宝无奈,长长叹气,笑道:“红狐我们收下便是。蓝大人想念它就带它回去。倘若它在我们这儿呆久了,到那时,就算大人想带它回去,也带不走了。”
蓝之佑似乎并不介意,道:“无妨,只要它三宝将它养着,我就放心了。”
“那我倒是欠了大人一份回礼,改日我叫人备好,送到大人府上去。”他的眼眸忽然闪亮了一下,“三宝何须费心再去备礼,随便给我一样物件就好了。”
三宝缩了缩脖子,很是奇怪,犹豫不止,“可是,这——”我们三个眼睛猛然瞪得老大。三宝的头发还不算长,尤其是在定和朝。两年多以前,她的头发尚未齐肩,如今头发虽然长长了,也仅仅到了肩胛骨下面一寸长的地方。平时她只用一支翠玉发簪将头发全部挽上,偶尔会再点缀一支点翠步摇。而今天,她恰恰没戴那支步摇,头上的发簪被蓝之佑拔出,青丝散落,为她平添几分妩媚妖娆。一张脸偏偏懵然,十分不解他为何会突然出手拔了自己挽发用的簪子。
蓝之佑笑得别有深意,“这便当做三宝对我的回礼吧。”我看三宝本来想说什么的,又缄口不言了。她的神色极为怪异,脸上红晕渐生。我恍然回过神来,轻声道:“大宝,三宝这是被调戏了?”
“哎哟!”头上挨了重重的一记,大宝干笑道:“我突然记起还有事没处理,二宝你帮帮我。”蓝之佑手握成拳遮到唇边干咳了两声,没有说话。我立刻识趣地顺从大宝的脚步出了屋子。
走了不远,又被大宝莫名其妙地拉了回去躲在门外偷听。
蓝之佑轻笑着道:“这只红狐还未曾有名字,三宝现在给它起一个吧。”三宝沉默了很久,才道:“既是红狐,毛发鲜亮,就叫朱砂可好?”
我默默在门外听着,觉得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心里有种说不上的不安。我一声不吭,转过身就走。
脚才迈进后院的门,便被匆匆而来的大宝拉住了。我和她一起进去,走到一半,竟听到一个陌生的男人在说话。
“朱砂之前被养得极刁,你多日未给它喂食生肉,它的狐狸本性难得压抑了这么久,今天爆发了,凶狠了点在所难免。以后每天喂些生肉给它尝尝味。你若是觉得实在受不了,便由我带回去养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