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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书名:吴越评水浒 作者:吴越 更新时间:2015-12-10 14:46 字数:17278

花和尚倒拔垂杨柳 豹子头误入白虎堂


  话说那二三十个泼皮破落户中间有两个为头的:一个叫“过街老鼠”张三,一个叫“青草蛇”李四。这两个为头的迎了过来。智深也正好走到粪窖旁边,看见这伙儿人都只站在粪窖边,齐说:“俺们特来给和尚作庆。”却并不走动。智深说:“你们既然都是邻舍街坊,都请来廨宇里坐。”

  张三、李四却拜伏在地上不肯起来,只指望和尚来扶他,就要动手。〖这两个泼皮也不看看智深的身坯,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力气,能不能撂倒人家?〗智深见了,心里早疑惑了,〖人粗心不粗。〗心说:“这伙儿人不三不四,又不肯近前来,莫不是要颠洒家?……那厮不是来倒捋虎须么!俺且走上前去,叫那厮看洒家手脚!”

智深大踏步走近众人面前来。那张三、李四就说:“小人兄弟们特来参拜师父。”口里说,就抢上前去,一个来抱左脚,一个来抱右脚。智深不等他上身,右脚早起,腾地把李四先踼下粪窖里去。张三正要走,智深左脚早起。两个泼皮都跌进粪窖里挣扎。后头那二三十个破落户惊得目瞪口呆,都想逃走。智深大喝一声:“一个走的一个下去!两个走的两个下去!”众泼皮都不敢动弹了。只见那张三、李四在粪窖里探起头来。原来那座粪窖没底似的深。两人一身臭屎,头发上爬满了蛆虫,站在粪窖里,叫着说:“师父!饶恕我们!”智深喝一声:“你们那些泼皮,快扶那撮鸟上来,我就饶了你们!”众人一齐打救,搀到葫芦架旁边,臭秽不可近前。智深呵呵大笑说:“喂,那蠢物!你且去菜园池子里洗干净了,再回来和你们说话。”

两个泼皮洗了好久,众人脱几件衣服给他们两个穿了。智深叫他们说:“都来廨宇里坐着说话。”

  智深先居中坐了,指着众人说:“你们那伙儿鸟人,不要瞒洒家!你们都是什么鸟人?敢到这里来戏弄洒家?”那张三、李四和众伙伴一齐跪下说:“小人祖居在这附近,都只靠赌博讨钱为生。这片菜园是俺们的衣食饭碗。〖别人管种,他们管收。〗大相国寺里几番使钱,都奈何我们不得。师父是哪里来的长老?这样了得!相国寺里不曾见过师父。如今我等情愿服侍。”智深说:“洒家本是关西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帐前的提辖官。只为杀的人多,因此情愿出家。从五台山来到这里。洒家俗姓鲁,法名智深。别说你们这二三十个人,值什么!就是千军万马中,俺也敢杀得进去退得出来!”众泼皮喏喏连声,拜谢了去。智深自来廨宇里房内,收拾整顿歇息。

  第二天,众泼皮商量,凑些钱物,买了十瓶酒,牵了一头猪,来请智深。都在廨宇里安排了,请鲁智深居中坐下,两边一带坐着那二三十个泼皮,一起饮酒。智深说:“什么道理,叫你们众人坏钞?”众人说:“我们有福,今天得师父来这里,给我等众人做主。”智深大喜。吃到半酣里,也有唱的,也有说的,也有拍手的,也有笑的。正在那里起哄,只听门外老鸦呱呱地叫。众人有扣齿的,也有人说:“赤口上天,白舌入地。” ①智深说:“你们做什么鸟乱?”众人说:“老鸦叫,怕有口舌。”智深说:“哪有这话?”那种地道人笑着说:“墙角边绿杨树上新添了一个老鸦巢,每天直聒到晚。”众人说:“搬梯子上去拆了那巢就是了。”有几个说:“我们这就去。”智深乘着酒兴,也到外面去看,果然绿树上一个老鸦巢。众人说:“搬梯子上去拆了,也得个耳根清净。”李四就说:“我来盘上去,不要梯子。”智深相了一相,走到树前,把直裰脱了,右手向下,把上身贴着树,用左手抱住上截,把腰只一挺,将那株绿杨树带根拔起。〖倒拔杨柳树,当然不是为了去掉乌鸦窝,而是为了显示自己的神力。〗众泼皮见了,一齐拜倒在地,只叫:“师父不是凡人,正是真罗汉!身体没有千万斤气力,怎么拔得起!”

  智深说:“打什么鸟紧。明天都来看洒家演武使器械。”众泼皮当晚各自散了。从第二天开始,这二三十个破落户见智深扁扁的服②,每天拿酒肉来请智深,看他演武使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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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当时人迷信,认为听见老鸦叫不吉利,就用祖传的法子破它:有频频叩齿的,也有说“赤口上天,白舌入地”的。

② 扁扁的服——浙江方言。十二分的服服帖帖。

  过了几天,智深寻思:“每天吃他们酒食多了,洒家今天也安排些还席。”叫道人去城中买了几样果子,沽了两三担酒,杀一口猪,一腔羊。那时候正是三月尽头,天气正热。智深就叫道人在绿槐树下面铺了芦席,请那些泼皮团团坐定。大碗斟酒,大块切肉,让众人吃饱了,再取果子吃酒。吃得正浓,众泼皮说:“这几天见师父演拳,不曾见师父使器械;怎得师父让我们看一看也好。”智深说:“说得是。”自去房内取出浑铁禅杖,头尾长五尺,重六十二斤。众人看了,全都吃惊,都说:“两臂没有水牛大小力气,怎么使得动!”智深接过来,飕飕地舞动;浑身上下没半点儿破绽。众人看了,一齐喝彩。

智深正使得活泛,被墙外一个官人看见,喝彩说:“果然使得好!”智深听见,收住了手一看,见墙缺边站着一个官人,头戴一顶青纱抓角儿头巾,脑后两个白玉圈连珠鬓环,身穿一领单绿罗团花战袍,腰系一条双獭尾银带,穿一双皂色朝靴,〖描写失实:林冲站在墙外呢,鲁智深能看见他脚上穿什么靴子?〗手中执一把纸折扇,生得豹头环眼,〖所以绰号叫“豹子头”。〗燕颔(hàn汉)虎须,八尺长短身材,三十四五年纪,口里说:“这个师父本事非凡,使得好器械!”众泼皮说:“这位教师喝彩,必然是好。”智深问:“那军官是谁?”众人说:“这官人是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林武师,名叫林冲。”智深说:“何不就请来相见?”

那林教头跳进墙来,两人就在槐树下相见了,一同坐着。林教头问:“师兄何处人氏?法讳叫做什么?”智深说:“洒家是关西鲁达。只为杀的人多,情愿为僧。年幼时也曾到过东京,认得令尊林提辖。”林冲大喜,当时就结义智深为兄。〖前面交代过:林冲三十四五岁。既然拜鲁智深为兄,那么说明鲁智深至少有三十六七岁了。〗智深问 :“教头今天为什么到这里?”林冲说:“刚才和拙荆①一同来隔壁嶽庙里烧香还愿,林冲听见这边使棒,看得入眼,叫使女锦儿和荆妇去庙里烧香,林冲就在这里等她们,〖如果不是鲁智深使禅杖,林冲当然是陪着夫人去烧香的,也就没有后来的许多磨难了。可见人的命运,往往在不知不觉中转变。唯心的说这是“天注定”,唯物的说法,这叫“机遇”。〗不想得遇师兄。”智深说:“智深初到这里,正没相识,亏得这几个大哥每天相伴;如今又得教头不弃,结为弟兄,十分好了。”就叫道人再添酒来相待。

刚饮了两杯,只见女使锦儿,急急慌慌,红着脸,在墙缺边叫:“官人!不要坐着了!娘子在庙里和人斗口呢!”林冲连忙问:“在哪里?”锦儿说:“正从五嶽楼下来,撞见个奸诈不唧②的人把娘子拦住了,不肯放!”林冲忙说:“再来看望师兄,莫怪,莫怪。”

林冲别了智深,急忙跳过墙缺,和锦儿奔嶽庙里去。抢到五嶽楼前一看,见几个人拿着弹弓、吹筒、粘竿,都站在栏杆边,扶梯上一个年少的后生独自背立着,拦着林冲的娘子说:“你且上楼去,和你说话。”林冲的娘子红了脸,说:“清平世界,把良人调戏,是何道理!”林冲赶到跟前把那后生肩胛只一扳扳了过来,大喝一声:“调戏良人妻子,该当何罪!”正要下拳打,认得是本管高太尉的螟蛉之子③高衙内④。

原来高俅没有亲儿子,发迹之后,过继阿叔高三郎的儿子在房内做儿子。本是叔伯兄弟,却矮了一辈儿,给他做了干儿子。高太尉很爱惜他。〖如果是亲儿子,是不是更宠爱呢?〗那厮在东京倚势豪强,专爱淫人妻女。京师人都叫他做“花花太岁”。〖本来就是无赖。如果是书香门第,可能就不会这样。〗但是怕他“父亲”的权势,谁敢和他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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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拙荆——在他人面前称自己的妻子。“拙”是笨拙,“荆”是“荆钗裙布”的省略。

② 不唧——形容词后缀,口语中用来增强语气,有贬义。如果形容词是单音节的,可重叠为“不唧唧”,如“贼不唧唧”、“滑不唧唧”等。

③ 螟蛉之子——义子。螟蛉是螟蛾的幼虫。有一种小蜂叫蜾蠃(ɡuǒ-luǒ果裸),把螟蛉抓到它的巢内,注射蜂毒使其麻醉,然后把产卵管插入螟蛉体内产卵。蜾蠃的幼虫在螟蛉体内孵化,即以螟蛉为食。古人观察得不深入,以为蜾蠃自己不会生育,只得抚养螟蛉作为自己的后代。因此“螟蛉之子”,就成了“义子”的代称。

④ 衙内——在唐代,衙内本是官署衙门内禁卫官员的通称,如衙内都校、衙内都监、衙内都指挥使等。唐末宋初,各地藩镇大都用自己的儿子统领禁卫军,从此就把某部门主管官员的儿子尊称为衙内,并不一定实领禁卫军。

  当时林冲把那人扳了过来,认得是本管高衙内,自己先手软了。〖顺民性格。如果换一个“暴民”,就不会这样手软。〗高衙内倒说:“林冲,干你什么事儿,要你来多管!”——原来高衙内不晓得她是林冲的娘子;如果晓得,也没这场事儿了。〖不一定。衙内们只认得漂亮女人,并不理会是谁的老婆。〗

  高衙内见林冲并不动手,他才发这话。〖如果动手,就不是“发话”,而是“叫唤”了。〗众闲汉见闹,一齐拢过来劝说:“教头莫怪。衙内不认得,多有冲撞。”林冲怒气未消,一双眼瞪着瞅那高衙内。众闲汉劝了林冲,和高衙内一起出庙上马去了。

  林冲引妻子和使女锦儿也转出廊下来,见智深提着铁禅杖,引着那二三十个破落户,大踏步抢进庙来。林冲见了,叫一声:“师兄,哪里去?”智深说:“我来帮你厮打!”林冲说:“原来是本管高太尉的衙内,不认得荆妇,一时间无礼。林冲本想要痛打那厮一顿的,可是在太尉面上不好看。古话说:‘不怕官,只怕管。’林冲不该吃着他的请受①,暂且让他这一次。”智深说:“你怕他是本管太尉,洒家怕他什么鸟!俺要是撞见那撮鸟,叫他吃洒家三百禅杖!”林冲见智深醉了,就说:“师兄说得是;林冲一时被众人劝了,权且饶他。”智深说:“有什么事情,就来唤洒家!”众泼皮见智深醉了,扶着说:“师父,俺们且回去,明天和他理论。”智深提着禅杖说:“阿嫂,〖鲁智深比林冲的年纪大。这里只是客气的称呼。〗莫怪,莫要笑话。阿哥,明天再相会。”智深相别,自和泼皮们走了。林冲领了娘子并锦儿取路回家,心中只是郁郁不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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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请受——粮饷,薪水。下文“大请大受”,有“领着许多粮饷”的意思。  

  且说这高衙内自从见了林冲娘子,又被他冲散了,心中好生着迷,怏怏不乐,回到府中,觉得烦闷。过了三两天,众多闲汉都来伺候,见衙内心焦,百无聊赖,众人都散了。数儿内有一个帮闲的,叫做“干鸟头”富安,体会到高衙内的意思,独自一个到府中伺候。见衙内在书房中闲坐,那富安走近前去说:“衙内近日面色清减,心中少乐,必然有件不高兴的事情。”高衙内说:“你怎么知道?”富安说:“小子一猜就猜到了。”衙内说:“你猜我心中什么事情不高兴?”富安说:“衙内是想那个‘双木’的。我猜得对么?”衙内笑着说:“你猜得不错。只是没个办法得到她。”富安说:“这有何难!衙内怕林冲是个好汉,不敢欺他。这个无妨;他现在帐下听使唤,大请大受,怎敢恶了太尉?轻则刺配了他,重则要了他性命。小闲①想得有一计,让衙内能够得她。”高衙内听了,就说:“我见了许多好女娘,不知怎的只爱她,心中着迷,郁郁不乐。你有什么见识,能得到她,我自然重重地赏你。”富安说:“门下知心腹的陆虞候②陆谦,他和林冲最好。明天衙内躲在陆虞候楼上深阁里,摆下些酒食,却叫陆谦去请林冲出来吃酒。——叫他直去樊楼③上深阁里吃酒。小闲就去他家对林冲娘子说:‘你丈夫林教头和陆谦吃酒,一时中了邪气,闷倒在楼上,叫娘子快去看哩!’赚得她来到楼上,妇人家水性,见衙内这般风流人物,再拿些甜话儿哄哄她,不由她不肯。小闲这一计怎么样?”高衙内喝彩说:“好计!今晚就着人去唤陆虞候来吩咐了。”——原来陆虞候家就住在高太尉家隔壁的巷内。第二天,商量了计策,陆虞候只得听从,也没奈何;只要衙内欢喜,却顾不得朋友交情了。〖这是比林冲更听话的顺民。只要是官,他都服从;朋友呢,就只能出卖了。这个人的心态,肯定是不正常的。〗


  且说林冲连日闷闷不已,懒得上街去。巳牌时分,听得门口有人问:“林教头在家么?”林冲出来一看,见是陆虞候,慌忙说:“陆兄从哪里来?”陆谦说:“特来探望,这几天怎么街前看不见兄长?”林冲说:“心里闷,不曾出去。”陆谦说:“我同兄长去吃三杯解闷儿。”林冲说:“少坐拜茶。”两人吃了茶就起身。陆虞候说:“阿嫂,我同林兄到家去吃三杯。”林冲娘子赶到布帘下,叫着说:“大哥,少饮早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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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小闲——帮闲者的自称,是一种自卑的口气。

② 虞候——宋代官员雇用的侍从,品级比仆人高,比师爷低。

④ 樊楼——宋代东京东华门外景明坊有一座著名的酒楼,是当时东京最高的酒楼。一说因楼主姓樊,故名樊楼;一说此地建楼之前,是贩卖白矾(礬)的地方,所以叫做“白礬楼”,后来简化为樊楼。宣和年间改建,高四层,改名丰乐楼。据宋代人孟元老《东京梦华录》记载:酒楼各有飞桥栏槛,明暗相通,珠帘绣额,灯烛晃耀,浓妆妓女,聚于主廊以待酒客呼唤,望之宛若神仙。

  林冲和陆谦出了门,在街上闲走了一会儿。陆虞候说:“兄长,咱们别回家去,就在樊楼内吃两杯吧。”两人就上了樊楼,占了个阁儿,吩咐酒保,叫取两瓶上色好酒,稀奇果子按酒。两人边吃酒边叙闲话。林冲叹了一口气。陆虞候说:“兄长为什么叹气?”林冲说:“陆兄不知!男子汉空有一身本事,不遇明主,屈居小人之下,受这种腌臜的气!”陆虞候问:“如今禁军中虽然有几个教头,谁能及兄长的本事?太尉又看承得好,却受谁的气?”林冲把前天高衙内的事情对陆虞候说一遍。陆虞候说:“衙内必定是不认得嫂子。兄长莫生气,只顾饮酒。”

  林冲吃了八九杯酒,因要小解,起身说:“我去净手。”林冲下楼来,出酒店门,投东小巷内去净了手,〖开封的樊楼空有这样大,楼内却连个厕所也没有,酒客要解手,还只能出楼到小巷内方便!〗回身转出巷口,见女使锦儿在叫他:“官人,找得我好苦!怎么却在这里!”〖又是碰巧遇见。如果林冲不下楼小解,哪儿找去?〗林冲慌忙问:“什么事儿?”锦儿说:“官人和陆虞候出来,没半个时辰,见一个汉子急急忙忙奔来家里,对娘子说:‘我是陆虞候家邻舍。你家教头和陆谦吃酒,只见教头一口气上不来,就跌倒了!叫娘子快去。’娘子听了,连忙央隔壁王婆看了家,和我跟那汉子一起去。直到太尉府前巷内一家人家,上了楼,只见桌子上摆着些酒食,不见官人。正要下楼,只见前天在嶽庙里啰唣娘子的那个后生出来说:‘娘子少坐,你丈夫来了。’锦儿慌忙下楼,〖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锦儿是赶紧下楼好呢?还是在夫人身边好呢?〗只听得娘子在楼上叫:‘杀人啦!’〖听见喊“杀人”,是先回去保护夫人呢?还是先出来找林冲呢?〗我到处找官人不着,正撞着卖药的张先生,他说:‘我在樊楼前经过,见教头和一个人进去吃酒。’我就急忙奔到这里来了。官人快去吧!”

  林冲吃了一惊,也不顾女使锦儿了,三步做一步,跑到陆虞候家。抢到扶梯上,却关着楼门。只听见娘子在叫喊:“清平世界,怎么把我良人妻子关在这里!”又听见高衙内说:“娘子,可怜见,救救俺!我这样求你,就是铁石心肠的人,也回心转意了!”〖从锦儿出来找林冲,到林冲赶到陆家,多少时间了?多亏高衙内只是软求,没有硬来,不然,林冲娘子大概是难逃毒手的。〗林冲站在扶梯上高声叫:“大嫂!开门!”那妇人听见是丈夫的声音,只顾来开门。高衙内吃了一惊,开了楼窗,跳墙走了。林冲上了楼,找不着高衙内,问娘子:“不曾被这厮玷污了?”娘子说:“不曾。”林冲把陆虞候家打得粉碎,扶娘子下楼。出门到外面一看,邻舍两边都关了门。〖都听见动静了。〗女使锦儿接着,三个人一起回家去了。

  林冲拿了一把尖刀,奔到樊楼前去找陆虞候,〖林冲惹不起高太尉,还惹不起陆虞候?其实结果是一样的。打了高衙内,杀了陆虞候,林冲都要家破人亡。〗已经不见了;在他门前等了一晚上,也不见他回家,林冲只得自己回来。娘子劝他说:“我又不曾被他骗了,你不要胡来!”林冲说:“可恼陆谦这畜生,赶着称兄道弟,也来骗我!早晚撞见,也叫你认识认识我林冲!”娘子苦劝,哪里肯放他出门?陆虞候躲在太尉府内,也不敢回家。林冲一连等了他三天,并不见面。府前人见林冲面色不好,谁敢问他?

  第四天饭后,鲁智深找到林冲家探问:“教头这几天怎么不露面了?”林冲回答说:“小弟事儿忙,不曾探望师兄;既然来到我寒舍,本当草酌三杯,奈何一时不能周全,〖可能家里没酒没菜,也可能使女和夫人都不善于烹饪。〗且和师兄一同上街闲逛一遭儿,在小酒店吃两盏,怎么样?”智深说:“最好。”两人一同上街来,吃了一天酒,又约明天再会。从此每天和智深上街吃酒,把这件事情都放慢了。〖树欲静而风不止。林冲这边“放慢”了,高衙内那边可是“吃紧”了!〗


且说高衙内自从那天在陆虞候家楼上吃了那一惊,跳墙逃走,不敢对太尉说,却在家里生起病来。陆虞候和富安两个到府里探望衙内,见他容颜不好,精神憔悴。陆谦说:“衙内怎么精神恍惚,闷闷不乐?”衙内说:“实不瞒你们说,我为林家那人,两次不能勾搭上她,又吃了那一惊,这病越添得重了,眼见得半年三个月,性命难保!”二人说:“衙内且宽心,只在小人两个身上,好歹要和那人完聚;除非她上吊死了。”

正说话间,府里老管家也来看衙内的病。那陆虞候和富安见老都管来问病,两人商量说:“除非这样……”等候老都管探了病出来,两人邀老都管到僻静处说:“要想衙内病好,除非让太尉得知,害了林冲性命,让他老婆和衙内在一处,这病就能好;要不这样,一定送了衙内性命。”〖前一次是富安和高衙内定计,陆虞候不敢不答应,似乎还情有可原;这一次是陆虞候主动献计,就不可原谅了。〗老都管说:“这个容易,老汉今晚就禀告太尉得知。”两人说:“我们已经有计了,只等你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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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浑家——方言,口语中对妻子的称呼。“浑”有“不明事理”的意思,本来只用于谦称自己的妻子,后来词义扩展,也用于称呼别人的妻子,于是就和“老婆”同义了。

到了晚上,老都管来见太尉,说:“衙内不是别的病症,却害的是想林冲老婆的病。”高俅问:“他什么时候见到林冲老婆的?”都管回禀说:“就是前月二十八日,在嶽庙里见来;如今已经一月有余。”又把陆虞候设的计详细说了。高俅说:“原来这样。可是为了他浑家①,怎么可以害他?〖高俅这时候还不想害林冲性命,到底是一员猛将啊。〗……我寻思起来,要是为了顾惜林冲一个人,可就要送了我孩儿的性命,这可怎么是好?”〖想到儿子,高俅这时候犹豫了。〗都管说:“陆虞候和富安有主意。”高俅说:“既然如此,叫他们二人来商议。”

老都管随即叫来陆谦、富安,到堂上唱了喏。高俅问:“我这小衙内的事儿,你们两个有什么主意?能救得我孩儿好了,我自会抬举你们二人。”陆虞候上前禀说:“恩相在上,除非这样这样……”高俅说:“既然如此,你明天就给我去办。”〖还是儿子的命要紧。别人的命,就不值钱了。〗


  再说林冲每天和智深吃酒,渐渐把这件事不记心了。那天,两人走到阅武坊巷口,见一条大汉,头戴一顶抓角儿头巾,穿一领旧战袍,手里拿着一口宝刀,插着个草标儿,站在街上,自言自语地说:“不遇识货人,真屈了我这口宝刀了!”林冲并不理会,只顾和智深说着话儿走路。那汉子跟在背后,又说:“好一口宝刀!可惜遇不上识货的人!”林冲和智深说得入港,只顾走着。那汉子又在背后说:“偌大一个东京,竟没一个识军器的!”〖明写那汉子就是冲着林冲来的。〗林冲听见了,回过头来。那汉子“飕”地把那口刀掣了出来,明晃晃地夺人眼目。林冲是练武的人,自然识货,突然遇见宝刀,不由得说:“拿来我看。”那汉子把刀递了过来。林冲接在手里,同智深看了,吃了一惊,失口说:“好刀!你要卖多少钱?”那汉子说:“索价三千贯,实价二千贯。”林冲说:“东西是值二千贯,只可惜没个识货的主儿。你要是一千贯肯卖,我买你的。”那汉子说:“我急要用钱,如果你真的要,饶你五百贯,实要一千五百贯。”林冲说:“一千贯肯卖,我就买了。”〖一个并不是真的等着用钱;一个却只有这些钱。〗那汉子叹了口气,说:“金子当作生铁卖了!罢,罢!一千贯就一千贯,你可一文钱也不要少了我的。”林冲说:“跟我到家中,取钱给你。”回身却对智深说:“师兄,你在茶坊里等我,小弟一会儿就回来。”智深说:“洒家先回去,明天再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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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消乏——方言,有两个意义:一指因开支消耗多而贫乏,有“入不敷出、家道中落”的意思;一指疲乏。   

林冲别了智深,引着卖刀的那汉子到了家中,拿银子折算了给他,顺口问那汉子:“你这口刀哪里得来?”那汉子说:“是小人祖上留下的。只因为家道消乏①,急等用钱,没奈何,拿出来卖了。”林冲说:“你祖上是谁?”那汉子说:“要是说出来,辱没①煞人!”林冲就不再问。那汉子得了银两,自己去了。

林冲把这口刀翻来覆去地看了好一会儿,连连喝彩:“的确是把好刀!听说高太尉府中有一口宝刀,轻易不肯叫人看。我几番想借看,都不肯拿出来。〖拿出来看过,陆虞候此计就行不得了。〗今天我也买了口好刀,慢慢儿和他比试。”

林冲当晚不落手地看了一晚,夜间挂在墙壁上,没等天亮,又去看刀。〖文人爱书,武夫爱刀,女人爱美。人同此心。古《琊瑯王歌》:一日三摩挲,剧于十五女!〗

第二天巳牌时分,〖高俅也太急了。至少应该过一两天。〗听见门口有两个承局②在叫:“林教头,太尉钧旨,说你买了一口好刀,叫你拿去比看。太尉在府里专等。”林冲听了,心里说:“又是什么多口的人禀报太尉知道了!”两个承局催得林冲穿了衣服,拿了那口刀,随这两个承局走。路上,林冲说:“我在府中不认得你们。”两人说:“小人是新近参随的。”〖既然不认得,就应该让他们拿出证件或者公文来。〗

来到府前,进到厅前,林冲站住了脚。两人又说:“太尉在里面后堂内坐着。”转过屏风,来到后堂,不见太尉,林冲又站住了脚。〖可见林冲不是不怀疑其中有诈。〗两人又说:“太尉就在里面等你,叫我们引教头进去。”〖这话说得太肯定了,几乎不容人怀疑。〗又过了两三重门,到一个院子,四周都是绿栏杆,下着竹帘子。两人引林冲到堂前,说:“教头,请在这里少待,等我们进去禀告太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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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辱没——使某人不光彩,有玷污的意思。

② 承局——官府里的差役,也叫承差。

③ 白虎节堂——“节堂”,是大将存放“节”的地方。按:“节”有两种,一种是颁发给出使外国的“大使”的,形状像马鞭上挂着一簇簇毛(所以大使也叫“使节”);一种是颁发给将军的。据崔灵恩《三礼义宗》记载:节长尺二寸,秦汉以后,改为旌幢之形。据唐代《车服志》记载:大将出,赐旌以专赏,节以专杀。旌以绛帛五丈,粉画虎,有铜龙一,首缠绯幡;节垂画木盘三,相去数寸,隅垂尺麻,余与旌同。又据戴埴(zhí直)《鼠璞》记载:本朝节度使,有六纛(dào到)旌节、门牙牙旗二,受赐藏之于公宇私室,号“节堂”。高俅的节堂称为“白虎节堂”,与虎无关。而是因为节堂在帅府的右边,按照“左青龙、右白虎”的习惯,称为“白虎节堂”。

林冲捧着刀,站在檐前。两人进去了;过了一盏茶时候,还不见出来。林冲心里疑惑,探头进帘内一看,只见门额上有四个青字,写着:“白虎节堂③”。

林冲猛省:“这节堂是商议军机大事的地方,怎敢无故进入!……”〖可见这个院子,林冲从来没有进来过。但是他在殿帅府多年,至少应该听说过吧?〗急忙回身,只听见靴履响,脚步声近,一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林冲一看,不是别人,却是本管高太尉。

林冲见了,忙执刀上前声喏。太尉喝问:“林冲!没有呼唤,你怎敢私入白虎节堂!你知道法度么?你手里拿着刀,莫非来刺杀下官!有人对我说,你两三天前天天拿着刀在府前走动,必有歹心!”林冲躬身回禀说:“恩相,刚才蒙两个承局呼唤林冲拿刀来比看。”太尉喝问:“承局在哪里?”林冲说:“恩相,他两个已经进堂里去了。”太尉说:“胡说!什么承局,敢进我府堂里去?——左右!给我拿下这厮!”话音未了,旁边耳房里走出三十多人来,〖可见是预先埋伏的。〗把林冲横推倒拽抓了起来。高太尉大怒说:“你是禁军教头,难道不知道法度?为何手执利刃,私入节堂,欲杀本官?左右,把林冲推下去!”不知性命如何。不因此等有分教:大闹中原,纵横海内;直教:

    农夫背上添记号,

渔父舟中插认旗①。

  究竟林冲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简评】

这一回书,写了两件事情。一是鲁智深到大相国寺“报到”,由智清长老和众位高级别和尚商议的结果,根据他体形、容貌、性格、力气等等特征,派他到别的和尚几乎无法管理的菜园去当“菜头”。二是林冲的娘子被高衙内看上了,从此给林冲招来了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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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认旗——也叫认军旗,是为了识别部队归属的军旗,一般以将领的姓为旗号。例如穆桂英的认军旗上绣一个“穆”字。梁山泊将领有一百零八个,同姓的太多,所以后文所用的认军旗,不但有姓名,还有绰号,如“玉麒麟卢俊义”等。

鲁智深到菜园接管“上任”,一群依靠菜园当作衣食来源的泼皮破落户就以祝贺为名,想打他一个下马威,把他制服,从此可以继续为所欲为。这里特别写了鲁智深粗中有细:见众泼皮嘴里嚷嚷“祝贺”,却并不上前,就知道“来者不善”,打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但不躲,反而迎了上去,以他的神力,根本不作防备,趁张三、李四抢上来抓脚的工夫,一脚一个,都踢进粪窖里去了。不过这里的故事发展有出人意料的地方,那就是:鲁智深并不想斩尽杀绝,也不是从此以后就不许众泼皮们进菜园里来,而是采取“怀柔”政策:把他们打服了,又“收为我用”,从此他就成了这一群泼皮们的师父和头领,“大家一起混”了。反正这个菜园的“出息”不少,每天除了提供大相国寺多少担菜蔬之外,剩下的,鲁智深完全可以拿来和这些“徒儿们”一起享用。以鲁智深的性格,是决不会吝啬的。

“倒拔垂杨柳”,是《水浒》名段,实际上却是后文的铺垫:显示鲁智深的神力(当然那棵杨柳树不会十分粗大),结交林冲,引出高衙内看中了林冲娘子和高俅陷害林冲以及鲁智深大闹野猪林等一系列故事。

林冲一出场,就说他的相貌是“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八尺长短身材”,和《三国》中所写的张飞相貌“身长八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完全相同,就连兵器,也和张飞一样,都是丈八蛇矛;此外本书第四十七回林冲出马擒捉扈三娘,书中也有诗说“满山都唤小张飞,豹子头林冲便是”(这个版本所有赞词全被金圣叹删去,没有这首诗了)。可见《水浒传》的作者是想把他写成张飞的形象,而不是舞台上老生的形象的。

写高太尉陷害林冲这一段,除了林冲、他娘子、高衙内、鲁智深等主要人物之外,还有几个人虽然是“配角”,但却十分重要。第一个是富安。他的身份是个“帮闲”。什么叫“帮闲”?文明词儿叫做“篾片”,下层社会的语言,就叫做“傍狗吃屎”的人。这种人,什么本事都没有,但是最善于奉迎,最长于出坏主意。叫陆虞候把林冲约出去吃酒,然后把林冲娘子骗到陆虞候家里去企图强奸的,就是这个富安。

第二个就是陆虞候了。这个人物,由于《水浒传》的广泛传播,已经成为“当面兄弟不离口、背后下毒手”的“出卖朋友”的典型。但是仔细想想,开头的时候,他只是一个多重人格的“小人”,还不是“恶人”。如果高衙内不看上林冲娘子,他在“前程”和“友谊”面前不需要进行选择的时候,他和林冲的“兄弟之谊”,也许可以永久存在下去的。当富安给高衙内出了那个“调虎离山”加“谎报军情”的馊主意之后,把买卖布到了他的名下。他如果“听话”执行,这就是出卖朋友;他如果坚持“友谊第一”,拒绝执行,那么他的“前途”可就从此完了。如果他是个“铁铮铮”的汉子,坚持“脑袋可以掉,朋友不能卖”的原则,他就不是“小人”而是“仁人君子”了。面对着高衙内的威逼利诱,他在“前程”和“友情”之间,他服从了“小人”的做人准则,选择了听话。在他想来,不管高衙内是不是能够得手,他都“有话可说”:“这是被高衙内钻了空子,一切事情我都不知道。”如果事后他真这样去对林冲表白,而且真的从此不再插手这些“骚事儿”,那么,不但林冲有可能“谅解”他,高衙内那边也不会责怪他。最后他落一个“快刀切豆腐——两面光”,谁也不太得罪,也不至于把命搭进去不是?决定他命运的“关键的一笔”,是富安的“善策良谋”变成了“鸡飞蛋打”以后,陆虞候究竟应该采取什么态度。如果他找林冲加以“解释”,从此不再参与,他也许能够逃过这一劫;但是他的对策是:一不做,二不休;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主动找到高衙内,献上了让林冲“私闯白虎堂”这样一个致人于死命的恶毒计策。这时候的陆虞候,就已经从“小人”过渡或曰转变为“恶人”了。

陆虞候出的“私闯白虎堂”这个主意或“奸计”,其实也并不是太高明,说穿了,不过是借权力诬陷下级,如此而已。“白虎堂”是个什么地方?是商议军机大事的要地。携利器进要地,打个比方,就好像现在有人带着炸弹或整桶的汽油进人民大会堂,当然是要立刻逮捕的。但这也只是嫌疑犯。问题在于:如果不是高太尉亲自出面下令逮捕,林冲作为“八十万禁军教头”,即便带刀,也不过是“误入”,不可能把栽赃转变成罪行。正是因为有高太尉亲自出面,才用权力的“高压”,把明明是“误入”的嫌疑犯顺理成章、毋庸置疑地变成了“现行”的行刺犯。这样的定罪,当然主要是高太尉的权势在起作用,因为这正是他要置林冲于死地的阴谋目的。

这种“有罪推定”,正是中国历代政治生活中最为常见的定罪方式。这种政治陷害,其实还是孔子发明的。只是被后人继承下来并发扬光大罢了。孔子杀少正卯的理由,就是对方“心达而险”。只不过人心是不可透视的,“心”怎么“险”了?谁也看不见。于是只好退后一步,那就是依据言行定罪。翻翻中国历史,有无数的所谓谋反、叛逆、欺君、反革命、反社会主义罪行,只是凭借一句话、一首诗、一篇文章、一个举动、一件服饰、一项决定、一种社会关系甚至阶级出身等等来作为证据。以此为据而作出有罪判定的人,实在有如恒河沙数。你如果细读中国历史,从字里行间,一定可以看出两个大字:诛心!

 “误入白虎堂”依据的正是以“诛心”为前提的定罪法。“擅入禁地,其心可诛!”

高太尉陷害林冲的故事,结构比较缜密,娓娓道来,文笔也相当流畅。可见作者是经过反复构思,然后命笔的。关于文字技巧,金圣叹先生对这一回书的评价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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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文用笔之难,独与前后迥异。盖前后都只一手顺写一事,便以闲笔波及他事,亦都相时乘便出之。今此文,林冲新认得一个鲁达,出格亲热,却接连便有衙内合口一事,出格斗气。今要写鲁达,则衙内一事须阁不起;要写衙内,则鲁达一边须冷不下,诚所谓笔墨之事,亦有进退两难之日也。况于衙内文中,又要分作两番叙出,一番自在林家,一番自在高府。今叙高府,则要照林家,叙林家则要照高府。如此百忙之中,却又有菜园一人跃跃欲来,且使此跃跃欲来之人乃是别位犹之可也,今却端端的的便是为了金翠莲三拳打死人之鲁达。呜呼!即使作者乃具七手八脚,胡可得了乎?今读其文,不偏不漏,不板不犯,读者于此而不服膺,知后世犹未能文也。

<p style=\"margin-left: 21.9pt\">
  此回多用奇恣笔法。如林冲娘子受辱,本应林冲气忿,他人劝回,今偏倒将鲁达写得声势,反用林冲来劝,一也。阅武坊卖刀,大汉自说宝刀,林冲、鲁达自说闲话;大汉又说可惜宝刀,林冲、鲁达只顾说闲话。此时譬如两峰对插,抗不相下,后忽突然合笋,虽惊蛇脱兔,无以为喻,二也。还过刀钱,便可去矣,却为要写林冲爱刀之至,却去问他祖上是谁,此时将答是谁为是耶!故便就林冲问处,借作收科云:“若说时辱没杀人。”此句虽极会看书人亦只知其余墨淋漓,岂能知其惜墨如金耶!三也。白虎节堂,是不可进去之处,今写林冲误入,则应出其不意,一气赚入矣,偏用厅前立住了脚,屏风后堂又立住了脚,然后曲曲折折来至节堂,四也。如此奇文,吾谓虽起史迁示之,亦复安能出手哉!

<p style=\"margin-left: 21.9pt\">
  打陆虞候家时,“四边邻舍都闭了门”,只八个字,写林冲面色、衙内势焰都尽。盖为藏却衙内,则立刻齑粉;不藏衙内,则即日齑粉,既怕林冲,又怕衙内,四边邻舍都闭门,真绝笔矣。 

李生曰:“小衙内是不知事小儿,富安是不识体光棍,两个也不必说了。独恨高俅害人、陆谦卖友,都差鲁智深打他三百禅杖。”〖原谅高衙内的说法。〗

李贽评:陆谦一辈,又《绝交论》中所未发,可续《广绝交》一则。宝刀之计?岂曰断金。

王望如曰:智深遇郑关西便打,遇小霸王便打,遇崔道成、丘小乙便打,遇泼皮张三、李四便打,遇解差董超、薛霸便打;遇金老儿便救,遇刘太公便救,遇林冲便救;遇李忠便偷酒器,遇史进便送酒器。生杀予夺,极有分晓,不徒恃拔柳之力。

又曰:衙内为高俅干儿,素无教训,妻人妻而不得,则思杀其夫以妻之;设手执利刃故入节堂之计,陷害林冲,真狗彘不食其肉矣。东嶽庙前,何不听智深击杀此辈。〖如果真在东嶽庙前打死了高衙内,林冲和鲁智深都早早进监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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