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歌的情愫顾不及思考方才脑中的问题,见血液已换得差不多时候,急忙收住内功,取下两条竹管,将二人的伤口包扎好,也已是寅时,筋疲力尽的芷柔终是倒地昏去。
“水莘。来,到我这来,我们回家吧。”
“古曼,古曼,是你吗?你要带我走了吗?”
“水莘,我们跳下去就可以回家了,你,相信我吗?”女子巧起朱唇循循善诱。
“古曼,真的可以吗?”看着万丈的深渊,她有些恐惧“你不相信我吗?”她垂下眼帘,一副受伤模样。
“啊——”她受伤的惊叫响彻山谷,眼中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她怎会。
“啊。”从睡梦中苏醒,怎会这样?又一次梦见这样的场景,一样的山崖,一样看不清楚的女子身影,一样的惨叫。究竟在示意什么?她总感觉什么东西即将浮出水面一般,这样的预感,令她有些恐惧。
她吃力地坐起来,看着手臂上浅粉的伤口,成功了吧。看着昏倒在地的芷柔,实在无力将她扶起,只得将一袭薄被盖在她单薄的身上。
“浅歌,祝你幸福。”她的吻落在他凉薄的唇上,一如那天,轻柔,浅淡。像是飞鸟掉落的尾羽,细碎无声。
忘我了,她轻轻说道,仿佛是在说给自己听一般,体内是五脏翻腾的剧痛,芷柔说过,这种毒会转移到换血者身上,因而毒发。
“浅歌,你就是受着这样的痛苦的吗?为何你这般良善的人要经受如此苦楚?母亲的早逝,兄长的追杀,希望今后的你会幸福,快乐。”
她踉跄地起身,推开门走了出去,要到哪里去,其实她也不知道,只是,这剩下不多的时日,她不想他看着她离去,这样,怎么可以?
对不起,说好的承诺,无法兑现了。
门被轻轻关落,床榻上深眠的他似乎也有感应,手指微微一曲,似乎即将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一般。一颗清泪滑落脸颊。
“吱呀”有人推开了房门却被满屋的血腥气息惊讶到,看见昏倒在房中的女子,他快步上前扶起她:“芷柔,芷柔。醒醒。”他轻轻拍打着她如玉的脸颊:“嗯 ̄”仿佛很是疲惫的她却不愿苏醒过来一般。迷糊地答应着。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你该不会是?你不知道自己不可以这么做的吗?”冷诧异地摇晃着她羸弱的肩膀。
“你都知道了。”果然,是瞒不过他的。“不是我。换血的不是我,若是可以,我宁愿是我。”她的眼飘忽着暗淡了神采。
“那,不会是。”他脑海中只有那个女人的名字,是她?
“是天云姑娘。”她叹息地朝竹塌望去,却是没有她的身影。
“怎么会这样?”芷柔急忙站起来:“天云姑娘呢。她怎么不在?”
什么?冷吃惊地看着那竹塌:“明明她是昏迷在这里的,难道说,她走了?”芷柔心下一凉。刚换完血的她急需要静养,不然体内的毒素会加剧变化,那样,后果只会更糟。她,真的不要命了么?
“方才我过来也没遇见她,难道,她是昨天夜里离开的?”冷猜想:“这个傻姑娘,体内的毒素未清,还是很虚弱,一个人又能走到哪去呢?”
“你们在说什么。”冷不防背后一声清冷的质问。
熟悉的声音,两人皆惊奇回眸,浅歌靠在床沿上,目光冰冷的看着他们。
“王爷。你醒了?”
“爷,你醒了?”
二人皆喜道,一如冷般冷漠无情的男子,在知道关心之人平安无事后也会露出这样,叫做喜悦的表情。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他重复着这句话。
“我,我们。”芷柔呢喃着,筹措着要不要告诉他这件事。
“冷,你说。”他转向僵直了身体的冷发话道,他是知道的,方才开始就清楚的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以及,那人临走之前的吻,他也是可以清楚感受到的,只是,当时的他太虚弱,虚弱到无法起身回应,这个梦似乎醒不了,但当他们说她走了的时候,他的大脑第一时间恢复清醒,睁开眼。
默默地听着,听着他们说,她冒着生命危险和他换血,在换血后,身体虚弱的情况下不告而别。谁能知道现在他的心有多痛,有多痛。
这样撕心裂肺的痛觉,在母妃过世后第一次,任何时候的凤国靖安王凤浅歌都可以平静如水,恬淡如溪。但是,正如寻常男子一般,当心爱的人受到伤害,他也是会愤怒,也是会痛苦的。
“天云!为何你要这么傻?都是我,都是我。”他低吼一声,一拳砸在檀木的床沿。颓然地看着窗外的天。
“王爷。”芷柔怔怔看着这个男子,仿佛这一刻的他很陌生,仿佛之前半年对他所谓的了解都化为乌有,原来,温情如他也可以为一个女子展现出撒旦般的冷漠面容。
她似乎真的明白了,起身轻轻推开扶着她的冷,踉踉跄跄朝外走去。
何况,还是因为那样一个容貌尽毁的女子、输给这样一个女子,还真是有些不服呢。
转念一想,自己何曾争斗过,是的,芷柔虽是女子,但也是有一身傲骨的。
不然,怎会毅然决定离开呆了数十年的府园,放弃大小姐的生活,远走江湖,最后落得个毒人下场,抬眼望着他,若不是他搭救,自己早在半年前就香消玉殒了。
“糊涂,你们真是糊涂。怎会答应她这荒唐的要求,若是自己的生命是由他人性命换取,那么,不救也罢。何况,何况还是她。
我不会离开你的,永远不会。她的誓言还历历在耳,现在却扔下他,独自承受那般苦楚,他怎会不知,换血之人必会承受被救人的毒性,包括,毒发的疼痛难当。
浅歌立即起身,套上浅蓝的绸服,依旧是那般俊逸的面容,一双绝世清澈的眸子却是深染悲痛。天云,等我。
江山美人的抉择么?
“爷。”冷一把拉住浅歌的手臂:“冷,放手。”他不曾转身,但冰冷的声线已经告诉他们,这个人在发怒。
“爷,不行。现在正当非常时期,朝中大臣与尚书早已在等候,待您去商议废太子,立储君的大事,难道,你愿意让太子登基,然后凤国灭亡吗?”冷的眼中是毅然的坚定。天云做出如此大义牺牲,谁又能不被感动?但感动,和国事,和浅歌的皇位,却是无法平行的。
“冷。我说过,那江山我不会要。何况,这是我欠兄长的。”浅歌深呼吸着闭上眼,道。但呼吸吐气间,那样沉重的疼痛却像羽毛一般填满他原本空荡的心房。
原来,这就是爱吗。这就是母妃倾其一生所找寻的爱。她等了一世,怨了一时,同时,也是爱了一世,母亲临走前落下的泪,他终是明白因何了。
“爷。”冷还想说些什么:“冷护卫,冷护卫!却被门外急匆匆进来的下人打断了:“因何事如此慌张?”浅歌未曾睁开眼,声音似冰霜初融后的清晨,清冷悠远。
“啊……是王爷,小的该死。“一见王爷站在面前,那蓝布衣服的下人颤抖着跪下求饶道。
“说吧,所因何事?”
“天云姑娘,天云姑娘昏倒在碧池中,小的命人下去捞人,特此来禀告。”不待他说完,一个浅蓝的身影急速掠过眼前,那小厮几乎没看清是什么,揉揉眼,王爷不见了。
随即冷也踏出了房间留下那小厮愣在原地,木讷猜想方才王爷是否真的站在自己眼前?
天云,他疾步向碧池而去,丝毫不顾初愈仍虚弱的身体。在他的心里,只要这个名字。这个笑容如花的女子。
碧池边早已聚满仆人婢女,却不见人下去捞人,而是一个小厮用竹竿子在池边挥动着,并喊叫着她的名字。婢女仆人们见浅歌来了纷纷让开一条道“王爷。”
“王爷”一众皆毕恭毕敬行礼道、“让开!”浅歌一声低吼,扔开小厮手中的竹竿,这种救法,就是人捞上来了,也是一具死尸了。想到这他不假思索便纵身跳入这池秋水中去。
初秋的湖水已是有些寒意了的,浅歌投身湖底细细搜索,大半圈下来却仍不见她的身影。
“王爷,王爷上来吧,这池水冷,您会冻坏的。”婢女下仆们纷纷劝道,但浅歌依旧在湖底寻找着,除了偶尔掉落湖面的树叶带起一点波动,他竟一点响声也没有。
“怎么了这么吵?”女子靠在石背上睡的不是很安稳,想侧过身继续睡却是硌到一块细小突出的石子呼痛醒来。
依附着大石勉强站起身,她只看见碧池边挤满了人:“怎么了这是?”刚想出言发问:“天云!。”
身后一阵惊讶地呼引得她转过身:“冷。是你啊。”她微笑着,却是满面倦容,虽是面纱覆着,但那双美丽眉眼,第一次,令冷离不开眼“你,没事?”他很是吃惊。
“怎么,希望我就这样死掉了吗?”天云佯怒着没好气地回答。
“你,真是该死。”冷虽是这么说着,眼底却是一片看不出的庆幸。“莫名其妙啊你,对了,这么些人围在那是作甚?捞宝贝?”她问着冷。
对了!冷心中打了个激灵,若是她没死。那么爷在池底寻找的?“快跟我来”他拉起天云的手,冲向池边:“爷。她在这,你快上来。”冷沉着声音对着不泛一丝波澜,安静的湖面喊着。
什么?浅歌在下面?她的心下一喜,他醒了?没事了?又是一惊,这么冷的水,他会生病的。
“浅歌。我在这,你回答我好么?你在吗?”她情急之下也朝着湖面喊着。
听闻岸边有异动,是冷的声音,还有。熟悉的声音,是——天云!
她没死?他迅速潜上湖面,当原本冰冷的没有一丝温暖的眼,看见那女子后,迅速变得温柔无比,就算是以前的浅歌,也未必会对别人露出这样的目光,唯独是她。
冷遣散了围在湖边的婢女和下仆,向浅歌打了一个眼色,浅歌回望,我没事。他也便转身离去了。
硕大的湖面,一男子立于水中,湖水没过他的腰部,他的眼中,清清楚楚的倒影着她。
岸边,一女子直直站立着,一双秋眸亦是紧盯着他,心心念念着的男子,见到他苏醒了,他没事了。她的心,也放下了。
为何昨夜决心要走的,却依旧留恋在这里,是想看看,他是否苏醒?是想知道,他是否平安了。
现在看到了,她也该走了吧。她浅笑着,用唇语说着,保重。
正欲转身,便撞上一个湿冷的胸膛,她诧异地看着眼前的男子,更多的是惊讶,方才前一秒还在池中的,后一秒却已经在她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