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深冬的夏羽没有凤国的鹅毛大雪但也是寒气逼人的,萧条的北苑却好像四季如一,都是如此寒凉刺心。
或许寒凉的不是温度,是人心。她不知他会囚她到何时,她也不知他究竟是怎么想的,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圣心难猜么?包括她想不到今夜,会有客到访。
他脱下朝上的明黄龙袍,着一件月白锦服,冠一支桃木簪子将发束在脑后,不知多久没有这般闲逸的打扮,心情竟也莫名的轻松起来。
叩响了那面残旧的宫门,不久便有人从里面开出来。“这么晚了,是谁。”女子思索着开了宫门。
银色的月光冷清的笼罩着这方天地:“皇上?罪妾参见皇上,吾皇万岁。”她半曲着身子下礼道,口中是平淡有礼的说辞,心中早已千般翻腾,他,怎会来?
“起来吧。”云瑾淡淡说道,直径往里走去。
落眼处尽是荒凉景色,早已开败了花的梗经耷拉着,落叶枯枝的尽头是一座破败的殿门。
上面残缺的匾额依稀辨认出——落香殿,在他的记忆中,落香殿原本是春意生气的。特别是那匾额,红漆金字,苍劲有力。搭配起这一室的春色生机。最为壮美。
究竟是何时起,这座美丽的宫殿变成这样的呢?
脑海中浮现出父皇把一个妃子永生囚禁在了这,也不准许任何人前来探望。
待那妃子经不住无边的寂寞和孤独选择上吊自尽时,谁也不知为何那深的圣宠的美丽女子会被突然囚禁,谁也不知那女子会突然死亡。
那时,他看见父皇眼中一纵即逝的悔恨,那,是在乎么?从此那座空旷的殿舍便成了关押犯罪/失宠妃子的去处,一直保留到了现在。
转身看着静静伫立的女子,他的眼中有一丝莫名的情愫渐起:“你,可想回去看看?”他不经意说着,她的身子一僵,抬起眼看着他:“想。”眼底是捉摸不透的神色,忽的,一声轻叹。定定的回答。
“靖安王要成亲了,要随朕去看看吗?”他转过身看着一地枯枝,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哥哥要成婚了?太好了。不过,可以吗?”她可以去吗?她是“罪嫔”之身,不是应该永生呆在这思过的吗?他现在放她回去,不怕纵虎归山么?
虽然,她并不会做出伤害他和他的国家的事情。
“自由,真是个令人向往的东西。”他突然没头没尾的说出这句话,语气中带着的是。她皱起漂亮的眉,渴望的气息。
为什么呢?每当她以为自己很了解,很能懂得他的感受之时,他便露出另一面让她开始迷惑,那么口口声声说爱了他很久的她,又该如何呢?
“明天启程,我放你自由了。”他说着转身擦过她的肩,向宫殿门口而去。
“瑾。”她迅速转身从身后抱住他,温热的,带着一丝酒气的气息萦绕在她鼻息间,白皙,骨节分明的十指紧紧相扣,头靠在他宽阔的背上,泪滴落在他织锦的袍子上。
“忘记吧,忘记这段时光,就当,只是做了个噩梦。好么?”他吐气如兰,究竟有多久没这样静静地拥着他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
“忘记?呵,是该忘记了。”她闭上眼,手瞬间松开了,他继续向前走去,是啊,就是这样,头也不回地走掉、让她的心死得更彻底吧。
“还有——”走到转角处,云瑾驻步,清冷的声音从他喉间溢出:“对不起。”她的双肩微微颤抖。“是我心甘情愿的。”她如是说,从一开始嫁给他为嫔,到后来的滑胎,都是她心甘情愿的。
都是心甘情愿的,怎能怨恨他呢?明明是自己情愿的,为了他,放弃凤国高贵的公主之位,当个小小的妃嫔。为了他,明知道那是滑胎药,仍仰头服下。为了他,不肯离去,情愿困在这深寂的冷宫孤单一生。
现在,他答应放了她了。为何比失去更揪心,更疼痛。她知道,这一去,他便会放手,她可以获得自由了。
祝你,一定要幸福。再见。
转眼,十日之期已经过去大半,皇宫和王府依旧一片繁忙景象,天云将这一切都扔给浅歌打理,关于嫁娶的事宜,女子本就不用多费心思的。
看着喧闹的集市口围着一群民众在议论着什么,天云拉着婉儿上前一打听。
原来,都是在说他们的王爷成亲的喜事。
“听说呀,这靖安王爷成亲的对象可是国色天香,不可多得的大美人。”一个布衣大汉如是说着,眼中尽是钦羡的样子。
“哎哟哟,我说王二啊,你就别想了,那等的美人可是你羡慕的来的?也不看看人家王爷是什么身份。你啊,赶紧散了去回家吧。”一旁挎着菜篮的大婶歪着嘴调笑道。“是啊是啊,不快回去,你家那位是要拆房子,闹天去了。”“哈哈哈”“哈哈哈”经这一调剂,四周的都乐开了去。
“姑娘。子民们都在羡慕你呢。”婉儿歪过头,一脸调皮说道:“你呀。”天云将手中的丝帕朝她脸上一挥,无奈笑道。
“姑娘的脸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为何还要掩着面呢?”婉儿不解地问着:“习惯了,就没摘了去。”天云随即转开话题:“是「碧湖轩」进去歇歇脚。”她率先朝那处走去。
“皇上,那女子?”不远处的马车静静停靠在道边,车内响起一声男声:“嗯。”良久,另一冷清男声响起,果然,没猜错。
“瑾。我回来了。我们出发吧。”忽的,车帘被掀起一个角。一个身着粉色裘服的女子仰起脸笑道,不远处便是哥哥的府邸了。
黄金马车在熙熙攘攘的道上行驶着,云瑾一身黑色锦裘。怀中握着黑檀雕刻成的暖炉,这凤国,果然比夏羽冷多了。
“我们凤国就是这般的,比夏羽冷吧?我们这一到冬季常常下雪,在凤国,雪,被予以圣神的意义。意思是给人带来幸福,平安。”女子仍滔滔不绝讲述着,云瑾则静静的看着她,听着。
看着她这般开心,自己的做法是对的吧。放她飞回来。的确是正确的。
马车缓缓停下了,墨风在外面喊道:“皇上,到了。”
云瑾先下的马车,因而没看到车内女子面上一闪而过的,是落寞。终将是到了么?
慢慢踏下马车,落入眼底的是一片鲜红色彩。白玉的石狮子上缠绕着红色的绣球彩结。
金字红框的匾额上也围上了鲜红的丝带。
看着这满目的喜庆,她的唇角扯开一抹淡笑。想起那时,出嫁那天,她也是穿着一身的大红嫁衣,由哥哥牵着坐进轿子的。
她那时还嬉笑着说:若是哥哥成亲那日,妹妹定会回来为哥哥牵新娘的。
浅歌只是微笑着揉揉她的发,:到了那便不是小孩子了,便不可再淘气撒娇,你是为凤国而嫁的。知道么?
家丁进去通报了不久,一身浅白衣袍的男子出来了,凤眼斜入鬓,眉如泼墨,却是凤浅歌无疑。
“皇兄。”女子上前亲切挽住出门来的浅歌:“皇妹,怎是今天便到了?”浅歌眼中尽是宠溺,看着数月前仍心灰冰冷的妹妹今日如此精神活跃,心中自是宽心不少的。
“皇兄,是皇上念我思兄心切,故而连夜兼晨赶来的。”经她这么一说,浅歌转首看到一侧欣长身影。
“皇上驾临。臣未远迎,实属礼数不周。“浅歌双手抱拳予以礼数。“无妨。”云瑾倒也客气,微微螓首,淡笑道。
“皇兄莫不是想在这门口认亲了罢?”水灵浅笑看着这两个她最深爱的男子,都是一家人,为何还这么客气?
“呵呵,皇妹说的极是,皇上可否到舍下坐坐。”浅歌伸出一只手手心朝上,做出请的姿势。
“不必了,朕倒是有些乏了,先回驿馆歇息,既然水儿想和兄长聚聚便迟些过来。”
说罢,自顾自上了马车。水灵心中自是有些不好受,都到了门口,也不愿意进来坐坐吗?
随即一想,或许是连日的赶路,使得他真的累到了,心中也是一片暖意。这个皇上,也是嘴硬心软的。
“那么皇上便先回去吧,臣妾想与皇兄用完午膳再回去。”目送马车缓缓驶出了视线范围。一只大手在眼前来回晃动:“皇妹,再站下去,你可要变成雪人了。”戏谑的笑意爬上浅歌俊美的脸庞。
“皇兄休得取笑。”挽起他的手臂,两人向王府里侧走去。
落座在案,手中捧着香茶,她浅抿一口,便放下问道:“皇兄,皇嫂怎不在?”“她去街上闲玩了。”浅歌说起她的时候,唇角含笑。
水灵知道,这个女子必是深得他喜欢的了,不然,一直逍遥闲逸的靖安王爷,怎会突然娶妃了呢?
“哥哥待嫂嫂真好,琐事都自己包办,知以前的你可是从不过问琐事的,现今大婚,竟亲力亲为了。”她娇美的眼眸含着钦羡目光,是真的羡慕呢。
此生得心爱男子如此爱护,怎叫人不羡慕?“皇嫂叫什么名字呢?”她回过神问道:“她叫天云。”浅歌老实回答。
“浅歌,浅歌。”两人的谈话被屋外的喊声打断,呵,浅歌眼底含着笑意,站了起来。她回来了。看着他这幅神情,水灵也猜想到几分,必是她那未来嫂嫂回来了。
“浅歌。”来人踉跄了几步,一把扎进浅歌怀中:“你啊。怎么总是这么粗心,不好好看路。”他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宠溺说道。
“人家有事情找你嘛。”天云从他怀中直起身,委屈说道。“好吧,什么事情呢?”他好心情地看着她:“嗯,是这样的……”她的眼角一憋,看到侧面有人,一个女子喝着茶水。
“原来有客到了?怎么不早说?”她颠嗔道。
“来,天云,她是皇妹,年前嫁到邻国了,水儿,叫皇嫂。”浅歌将水灵拉起来,使得两人面对而站。
“皇嫂好。”
“天云见过公主。”
两人异口同声说道。
嗯?怎么声音如此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
不约而同抬眼望了对方一眼,定在原地。
怎。怎么会是她?她?怎么是她!
两人心中已是千般思绪,面色却也是平静的。即使认出了对方,这样的场合,也不是相认的时机。
“王爷!”管家从屋外进来:“集宣斋的楠木送到了,请王爷去验收。”亲力亲为,大大小小的事宜都由他包办了,倒显得自己这个管家做的有些清闲了。
“好,本王这就来。”浅歌答应了一声,看着两个女人,面露难色:“好了,去吧。我和公主也好培养培养感情。”天云说完,狡黠一笑。
“嗯。那么,皇妹,兄长先行一步,待午膳时候再聚。”“兄长只管去吧。”水灵浅声应道。
看着浅歌踏出了门,天云眼中的笑意迅速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