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都是这样,只会信她、重她,从来不会知她、懂她。
“想杀水婧吗?”窗外夜色中,一个声音蛊惑般的问。
“想!”朔流光毫不犹豫的答出一个字。
“我也想!”那个声音赞同般道。
“可你杀不了她!”朔流光冷冷的道。
“不错。”那个声音遗憾的叹息:“我的杀手足够厉害,可是消息并不及你那么灵通。”
朔流光站起身:“不用装神弄鬼的,想跟我谈条件就大胆的出来。”
窗子“吱呀——”一声开了,来人一袭黑衣,与月光一起步入了屋子里。
朔流光紧盯着来人,那装束让她觉得似曾相识。
那人道:“我的条件很简单,也不要你任何酬劳,你只需为我提供情报,我自会不惜一切代价的杀掉水婧。”
她的话朔流光觉得匪夷所思,来人似乎恨极了水婧,朔流光问:“给我一个信服的理由,你为何要杀她?”
“恨!因为我恨水婧,我恨她抢走了我最爱人的心,又不懂得珍惜,他可以连命都不要的去救她,她却为了可笑的大义连为他报仇都做不到,她做不到还要阻止我去做,所以,我要杀了她!”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好的理由,好到让朔流光无法再产生任何怀疑,为情所困的女人都是没有理智的,认准的事就会一摸黑走到头,于是朔流光道:“好,我可以帮你。”
黑暗中,两个素昧谋面的女人,怀揣着各自的心思,为了实现同一个目标,第一次相见就很轻易地达成了共识。
就这么一句话,万里之外,水婧回程的道路上又不知道多了多少艰难险阻。
野地里,刚刚杀完人的水婧把剑随手一扔,就那么躺在死人堆里睡起了大觉,睡了一会儿,像是梦到了什么大事,又起来用剑推了推远处的云锋:“忘了问,这几日我不在,坐镇中军大营的是谁,手段很高明嘛,能把朔流光逼成这样。”
云锋皱了皱眉,不耐烦的扔出两个字:“罗鸿!”
水婧放心的重新躺下,半睡半醒的嘟囔:“我猜也是他,军中还有谁能比他更厉害。”
“前锋呢?你不在,前锋又是谁在顶着?”
云峰含糊的答:“徐景林。”
“徐景林?也不错嘛!”
云锋却是被她的话一击,一下子清醒了,问道:“公主,若是你我掌军与罗鸿徐景林相较,谁更胜一筹?”
水婧闭眼考虑道:“不知道,你胜徐景林一筹,我却不是罗鸿的对手。”
云锋诧异:“殿下自觉不及罗鸿?”
“是啊,我不及他,论武功才智,我都不及他。糟了,又有人来了,都睡死人堆了还不让我消停。”水婧抱怨着抄起剑,却怔在了原地。
“公主,怎么了?”发现了她的反常,云锋也没有立刻迎敌。
水婧的下颚有些颤抖,她道:“是夜煞的残部!”
“他们现在已经不是了!”云锋冷静地道。
水婧却好像被下了定身咒般,清亮的眼睛迅速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那一日,白熙追兵围困天峰山,为了叶泽保全的尸体,夜煞头目战死山下的也是不计取数,现在,要水婧对这些曾经为她出生入死过的人动手,带着满腔的愧疚与悔恨,她怎么可能再如往日般潇洒的挥剑杀人。
叶泽真是水婧的软肋,一提到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也变了!
云锋底咒一声,拉着水婧躲过一招,拔剑刺了过去。
“夜煞”的人真不愧是曾经纵横“东威”大陆的一流杀手,出招之狠毒,出手之不留余地,不说比先前的杀手,就是比起水婧来,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云锋一人寡不敌众,水婧又下手犹豫,处处留情,任两人武功高卓亦是险象环生。
一刀劈来,直袭水婧面门,云锋救援不及,一把搂住水婧,用自己的后背生生为水婧抵住了这致命一击。他低低的道:“公主,当年叶泽为你而死,所以你永远的记住了他,如果今天云锋也死了,他不求你记住他,只盼你忘了叶泽,不再脆弱。”云锋口中的血猝不及防的滴在水婧的脸上,看着他苍白的脸,略含苦涩而坚定的眼神,水婧的心像是扎入了尖锐的刺,她揽着受伤的云锋几下躲闪退到一旁。
“墨龙”急速出鞘,发出尖锐刺耳的刮鸣声,冷冷的月色下,水婧单手持剑,慢慢从云锋的身下走出,她勾唇,邪肆一笑,左手食指轻轻拨开额前的几缕碎发:“看在你们旧主叶泽的面子上,今天就赏你们个全尸如何?”她那口气虽在商量,却丝毫没有商量的意思。
意识到水婧的转变,杀手们的注意力也全部转移了过来,他们紧盯着缓步而来的水婧却觉得她每走近一步,周围空气都会变得沉重几分,几人心中微忌,一时竟不敢妄动,那是嗜杀的狼在遇到更为凶残的虎时才会有的感觉。
“墨龙”的杀气越来越重,压迫之下,几人连呼吸都感觉有些困难了。
面前的对手是谁,是神秘的水宇天阁中最杰出的弟子之一,是轻易便可虏获昔日雷厉风行,令人闻风丧胆的主人的女人,这样手段高明的一个人,又怎么会简单。
“叮——”长剑落地,一人双腿颤抖着跪倒:“公主,我们岂敢对您动手,求您看在主人的份上,饶了我们吧。”
剩下的人犹豫观望了片刻,“叮——”第二个、第三个、更多的人放下了剑,连连求饶:“公主,饶了我们吧。”
“我们再也不敢了。”
水婧转过身,闭了闭眼睛,努力平复了下情绪道:“滚!”
杀手们拾起剑,退逃的瞬间却又忽的调转剑锋,有预谋般集体向水婧背后的空门刺了过去。
“小心。”云锋出声提醒,却为时已晚,眼看无数剑芒转瞬已触上水婧的衣襟。
先是出言动摇水婧的心智,令其放松戒备,后又出其不意,背后出招偷袭。
这周密的计策本已极为不易,这突然的袭击,一出手,常人应是避无可避。
然而,这他们要对付的人是水婧,一个智计过人的武学奇才,一个六岁就经历了无数凶险惨烈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
感到身后杀机逼近的刹那,水婧已足尖微点,跃至半空。飞身退避到一半蓦地止住去势,身形在空中凝了一凝,凌空御步反身回击。
这一招自空中施展,看似来势汹汹,实则并无任何着力点,本应很好抵挡,但水婧武功高强,手法神出鬼没,实力悬殊下,杀手们实在不敢掉以轻心,个个都鼓足了十二分的力气去应对。
“墨龙”的锋芒与第一柄剑相接,“当“的一声,无可避免地弹了回去,力道极大,余劲十足,经由水婧巧妙的引导,按着一定的角度以极快的速度顺势刺向第二人,那人焦恐之下仓皇应对,交手一招破绽并出,被水婧一脚踢中胸膛,肺脏俱伤,飞出去很远撞死在一棵粗壮的树干上。
这时,第一个杀手已回神明白过来,恼怒之下协同其余的杀手连出狠招。
他们一动,水婧更快,“墨龙”后发先至,勾魂夺命,目到剑至,剑过必死,双方的交战很快就变成了单方的杀戮。
不出三个回合,杀手尽毙、输赢已定。
受伤的云锋半靠着矮树,恰好将刚才水婧出手的全过程都看了个仔细,水婧的武功本就不以内力见长,身法也多是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之术,而杀手们愚钝,遇剑便一味碰硬,殊不知以精纯的内力全力一荡激起了莫大的回力正好被水婧利用,辅助一二就能轻而易举的完成了下一次攻击。
与其说杀手们是被水婧打败的,不如说,绝大部分的功劳都源于自己人的疏忽。
对人性的熟知利用高明至此,望着月色下身着男装、低头收剑走来的少女,云锋不知该是敬佩多一点还是敬畏更多一点。
正思量着,一只素白染血的手已伸到了他的面前。
“你还好吧。”一抬头正对上水婧关切的目光。
背后的刀伤极长极深,云锋试着站起身,没忍住闷哼了几声。
水婧默不作声的上前扶起他,将他的手臂架在了自己的肩膀,念及身份尊卑,云锋下意识的躲避,却在水婧命令般的眼神中败下阵来。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一步一步的往前走,过了很久,水婧才道:“是我拖累你了。”
“殿下……”
“不必叫我殿下,云锋,其实我一直想拿你当朋友。”
“我知道,是我辜负了你的期望。”
水婧垂首:“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为朔流光卖命,可我知道,你不是心甘情愿的。”
“我妹妹在她手里。”云锋突然咳得厉害,立刻用手捂住了嘴,可是,嫣红的血还是沿着指缝流了出来……
水婧探了下他的脉搏厉声道:“来的路上你就受过内伤!怎么不早说。”
“我没事!”
“你再坚持一下,一会遇到镇店我去买马。”
云锋踌躇着没有再接话,这一刻,是他一生中离水婧最近的时候,近的可以闻到她身上连日来杀人留下的淡淡血腥气,近的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她是那么的瘦一个姑娘。
卸下不可一世的骄傲,除去逼人的威仪,不计高卓的武艺和过人的才智,她也是个正当韶华的少女。
天又纷纷扬扬的下起了鹅毛大雪。
“嘶——”一截布条从袍子的下摆被扯下,一手揪着布条的一头,另一头用牙咬着,废弃的破屋子里,靠着残垣的水婧极其娴熟的包好了手腕上的一道浅伤。
在回程的最后一天里,水婧也终于没能抵得住连日来车轮战术的骚扰,受了点轻伤。
相较而言,云锋的情况就不那么乐观了,背上的伤还没好,腰上又受了一刀,加上天气寒冷内伤加重,连日来的奔波又无药医治,昨夜竟发起了低烧。
已经没有多远了,再走几里就是晏珏的治下,真是时年运转,去时一路顺风,来时竟坎坷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