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舞,勾了我的魂魄就够了,干什么还要勾别人的魂魄?”风写月敲一下我的脑袋,带我去了十里桃花林。
林中的桃花还在抽枝发芽,没有入目所及的一片桃红。
我翻手拿出两条浅碧色的薄纱,在手腕上挂上细碎的紫玉铃铛。
风写月取出一把琴,一撩衣摆席地坐在一棵很大的桃花树下。指尖微动,顷刻间泠泠琴音倾泻而出。
我甩一甩衣袖,足尖轻点飞上桃枝。薄纱拂过的地方,桃枝上开出大朵大朵的桃花,花瓣随着薄纱卷上来,漫天飞舞。
露华染清息飞霜点墨兮流音拂云息雾漫漫兮觞杯触水息炉烟暖琴兮扶鸾摇风息莲落悄兮霖气乱神息碧落已穷兮萤火挽魂息轮回往兮游纹叹冥息卧月伏眠兮听灵息遣河灯去杳兮朱唇轻启,随着每一个琴音流泻出来的,却是声声叹息。碧落已穷,轮回往去,若没了这颗宫铃,便是上穷碧落下黄泉,再也寻不见这一个人了。
“谁道旧息不思量,谁记初兮今难忘,谁吐幽息漫虚茫,谁恨情兮空断肠,谁破寒息一寸荒,谁解默兮落疏狂。”风写月轻念着,一错不错的看着我。
我笑一笑,让桃花一片片落下,顿时满山都是粉色,铺天盖地。
“桃花落、闲池阁,梨花影、月西斜,杏色明、雨空庭,蔷薇风细一帘香。”风写月放下琴轻笑,“果然是天权神女,一舞倾城。”
“不必倾城,倾了你就好。”
即便是千载一梦付黄粱,只要此刻你倾心了,就好。
那一支舞就像诀别的诗一样,艳丽璀璨倾国倾城,有一种人死之前回光返照的感觉。
我从云层上落下来的时候,风写月几乎也是跟着我落下来的。
尘世间有一句话,叫做福无双、降祸不单行,一回到业飏山我就深刻的体会到了。
弘清上仙没有被上官子墨打发走,而是带着门下弟子摆出一副打算在业飏山长住的架势;传言魔尊玉兮要带领手下攻打业飏山,报什么乱七八糟的仇;阎王那里降了九天雷劈了,凡人聚集的魂魄无处可去无人管理,枉死城都挤不下了,投胎也是乱七八糟,六道都乱了;三足乌还没找到,白泽神力不支,我心口放着的宫铃也几乎要裂了。
那么多事情叠加在一起,我不知道该由谁来解决,反正我是解决不了了,只好尽力而为罢了。
“师父,我们去主殿见一见弘清上仙。”风写月抱着我回业飏山的时候,我还是决定去给弘清上仙一个说法。
毕竟我可以不在乎,可他要是真的长住业飏山,对风写月来说却会是个很大的麻烦。要是在这时候业飏山跟明阴山不合,玉兮真的攻打起来,后果会很糟糕。
“你不必去见他,这件事我会处理。”
我看一看风写月,也不反驳,只是说起另一件事。“还要找一个人去幽冥界,暂管鬼界的秩序。”
“让谁去?”
“我不知道。”我摇一摇头,觉得胸口疼得厉害,就把头埋进风写月的怀里不再说话了。
“你先回风华殿休息,我去跟弘清上仙说明明阴山的事情。”
“我跟你一起去。”我任性的勾着他的脖子不松手。
风写月叹一声,无奈的看我。
到主殿的时候,弘清上仙正端坐着喝茶,上官子墨坐在主位上,看到我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子墨师兄,蝶儿刚刚出了些意外,身子不太好。”风写月把我放在椅子上,跟上官子墨解释了一下,转过身,“弘清上仙。”
“写月上仙。”弘清上仙站起来颔一颔首,复又坐下。“天权神女果然不会让我明阴山弟子白等。”
我瞥他一眼,顾左右而言他:“弘清上仙是得到了魔尊要攻打业飏山的消息,特地来支援的?”
“竟有这事?”弘清上仙神色一凛,“几座仙山自然同气连枝,弘清这就回明阴山取了法器前来支援。”说罢起身作了个揖,脚步不停的走了。
“哈哈,小丫头这嘴愈发的毒辣了,一句话就把弘清那老儿给打发走了。大师兄可差点没被他烦死。”五牧大笑着从殿外走进来,企图过来摸我的脑袋,被师父一下打开了。
“二师兄,注意身份。”
“各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家瓦上霜。你们这仙界可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我扁嘴,扯了扯风写月的衣摆。“师父,回去吧。”
风写月抱着我回风华殿的时候,五牧还在后面啧啧感叹。可我知道,自己并非是撒娇,而是疼的几乎连拽着衣角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偏要到忍不住了,才肯让我知道你有多疼吗?”风写月把我放在床上,伸手探了探我的胸口,“怎么裂成了这样!”
“终归是要裂的,早一点晚一点的事情而已。”我握住他的手,“连青鸟都没有找到三足乌的踪迹,我们只怕是要跟天地一起寂灭了。”
“你是神女,怎么会这么容易寂灭呢。”风写月反握住我的手,让我靠在他怀里。
“嗯,不会的。”我应一声,“师父,你多陪我一会儿。”
“好,我一直陪着你。”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我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房间里点着一对龙凤烛,几乎燃尽了,屋外一片漆黑。
“什么时辰了?”我抬头,正好看到风写月带着淡淡青色的下巴。“师父,你怎么都有胡子茬了?”
“还早,你再睡会儿。那是我欠你的一对龙凤烛,凡人总说,一夜燃尽了,就能白头偕老。”
“师父,我已经白头了。”我爬起来,看着他,“是不是自我睡着过后,天就没亮过?”
风写月把我拉进怀里,扣住我的手。“你连心都剜了,如今宫铃都快碎裂了,还能为这尘世做些什么?”
“还是要做一点什么的。”我笑一笑,“刚刚谁在敲门?”
“南宫旭,说是有事想找你。”
我摇头。“先不见他了,把洗梧师兄找来吧,幽冥界大乱了。”
风写月点一下头,用传音术把洗梧喊了过来。
“洗梧师兄,你虽然修为还不够,但是现下幽冥界真的没人管理了。你带了青绫去幽冥界,阎王殿里有凡人的生死簿,你照着上面记载的做就好。如果有人问起,便说是我发话的,有青绫在,那些小鬼都会听你的。”
洗梧应了一声,带着青绫去了幽冥界。
“蝶儿,我真想什么都不管。”风写月拥着我,声音很沉。
“我也想什么都不管,可我记得你曾说过的,凡人究竟可怜。何况天道轮回,这些劫难,也是你我应受的。白泽怕是神力耗尽了,三足乌若还不回去,是要用这天地与他为祭。可惜了父神耗尽元神守护的这一切。”
“神兽果然比凡人霸气,凡人再怎么做,都只能拱手江山以血为祭,可它却是毁天灭地。”
“你还说笑。”我掐他一下,忽然收了笑猛地坐起来,“糟了,赤瞳破出法阵了。永夜阴气太重,助长了他的法术修为。”
“他若出来,会不会毁了阿离的全部神力?”
“会。”我点头。“无论这一条路有没有走到绝境,我都不能让阿离死在他手里。”我凝了凝神,向神罚谷飞去。
“蝶儿,我去斩杀赤瞳,你去守着阿离。”风写月拦在我的前面,我咬一咬唇,点头答应了,返回去照顾阿离。
房间里的龙凤烛还没燃尽,烛影却渐渐暗下来,那一豆亮色愈发昏暗了。我抱着阿离坐在床边,胸口一阵一阵的疼。
“阿离,娘多希望你能够平平安安的长大。”我吻了吻阿离的额头,忽然看到一阵浅绿色的光晕笼罩在阿离身上。
赤瞳已经死了。我一喜,想出去找风写月,可才一开门,就呕出一口血来。我听到什么东西裂开的声音,试着拈了个风咒,颜色却浅淡的几乎透明。
探一探胸口,宫铃已经碎裂了。抬眼间,我看到不远处的黑暗里有一个人影立着。
“赤瞳用全部力量撞击镇压饕餮的封印,被斩杀。风写月为了加固封印,兵解。”淡淡的话语冷的不带一丝感情,我却似乎可以看到他脸上的茫然。
“玉兮……”我张了张嘴,几乎说不出话来。“带我去见他。”
玉兮一挥手,携了我向着困住饕餮的封印而去。他的身侧跟着的是夏侯安儿,一袭红衣,看起来却不像是手下的样子。
原来当初我开玩笑的那句话他竟然听进去了,真的以为夏侯安儿是他的夫人。
离得近了,我一眼就看到那个总是喜欢穿一袭白衣的男子,单膝跪地双眼紧闭,一手紧紧地握着昆吾剑。
我想起当初乾元真人用魂魄加固封印的事情,如今,他竟然选了一条同样的路。
“师父……”我喊一声,跪倒在他旁边,任由自己呕出来的血染红他的衣角,却哭不出来了。“师父,你应我一声。”
“兵解之人,魂魄散尽。”玉兮冰冷的声音响起在耳旁,我却不想理会了。
“生同衾枕死同穴。”我轻笑一声,感觉胸腹一股血气翻涌上来。“阿离,你已经恢复了神力。如果有机会的话,等你长大了,便要负担起这尘世间的责任了。”
玉兮沉默了半晌,忽然走到我旁边单膝蹲下看着我。“你到底是谁?”
“你何必在乎我是谁?不管是谁都跟你没有关系。”我捂了捂心口,用传音术喊南宫翎。“三师姐,帮我照顾阿离。”
南宫翎用阵法传送过来,应了一声,从我怀里接过阿离。偏头看到玉兮时,脸上显出很明显的惊讶。“玉兮?”
玉兮皱眉看她一眼,不答话,只是问我:“告诉我,你是谁?我不想你死,我……”
“魔尊大人,你有夫人,何必对别人的妻子念念不忘。”我冷冷的看他一眼,转过身抱住风写月。“师父,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愿意追随着你,即便是魂飞魄散。”
昆吾剑从他手里滑出来,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他的身体没了支撑点,顺着滑下来,压在我的肩上。
我胸口一痛,又呕出一口血来。
“南宫旭,若你依旧执意如此,那便毁天灭地吧。”我看到不远处站着的南宫旭,青鸟在他的身后徘徊着飞来飞去。
笑一笑,我抱着风写月,感觉意识一点点被抽离。不远处传来一声咆哮,带着一阵风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