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护着阿离,以后他便是你的主人。”我摸一摸它的头,失去了意识。
苏国有一个公主,从出生的时候起就甚得皇帝的喜爱。其他公主都是等到及笄的时候才赐封号的,只有这个公主是一出生就被皇上亲赐封号的。
她便是苏国的无暇公主,苏锦瑕。
瑕者,玉中之疵也。所谓无暇,自然是个跟白玉一般纯净透彻的可人儿。
不过因为有皇上一心宠着,这个小公主美则美矣,脾气却很刁蛮。
朝堂上的大臣说起来都显得头疼,既想让自家不成器的儿子虏获了公主的芳心好平步青云,又怕公主一旦嫁过去会把家里闹得鸡犬不宁。
就是这么一个公主,在十五岁那年,被告知自己从出生起就指婚给了陈国世子,不日即将远嫁陈国。
“喂,我说那个人,怎么会在这里呢?”后花园中传来一个女娃娃的娇斥声,周围的宫女太监都很自觉地消失了。这可是个惹不得的小祖宗啊。
“我在等你。”站在榕树下的男孩子抬起头看着不远处那个被宠坏了的小丫头,淡淡一笑。
“等我?”苏锦瑕仰着下巴走过去,绕着他左转一圈,右转一圈。“男子是不得随意进后宫的,仔细被父皇知道了,把你关起来。”
“今日家宴,皇上宴请了各家亲眷在后花园赏月。”那个男孩子看着苏锦瑕笑,“我一直都在等你。”
“我又不认识你,你等我干什么。”小小的苏锦瑕扁一扁嘴,“魏公公,魏公公,这里有个歹人,把他送去慎行司关起来。”
“公主,这位是玉丞相家的大公子,不是歹人。”魏公公硬着头皮从角落里走出来答话。
“不是歹人?”苏锦瑕偏头看向那个男孩子,“你送我一件礼物,如果我喜欢的话,就信了。”
“好。”男孩子好说话的从怀里拿出一个玉镯子递过去。玉镯子成色极好,一看就是一整块的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温温润润。
“不过一个玉钏儿嘛,也没什么稀奇的。”苏锦瑕看了看,打算还回去。宫里的宝贝多得很,她统统见过,这玉镯子倒还真的入不了眼。
“戴着又何妨?”男孩子向前一步,竟然拉住了她的手把镯子戴了上去。
“你,你懂不懂男女授受不亲!”苏锦瑕吓得瞪他一眼,急忙收回了手。“魏公公,我们去找父皇。”
“是。”魏公公颤巍巍的看一眼站在榕树下的男孩子,追着苏锦瑕向御花园跑去。“公主,您慢着点儿。”
这便是她初次见到玉无双的情景。后来魏公公跟她说,这是玉丞相家的嫡长子玉无双,文武全才,才十四岁便名动苏国国都,一手飞白引得无数官家女子暗自倾心。
于是那个玉镯子,自带上她手腕的那一日起便没有再拿下来过。
那一年,苏锦瑕七岁。
恁时相见已留心,何况到如今。
“诶,玉无双,听说你的字写的很好看。”等到苏锦瑕长大一点,撑着脑袋坐在书房里看着对面那个教她念书的白衣少年,眉目如画,好看的让她眯起眼睛来了。
“公主该喊我先生才对。”玉无双拍一下她的头,轻笑着写下苏锦瑕三个字来。
“先生都是垂着白胡须的老公公。”苏锦瑕把白嫩嫩的手伸出来,摸一摸对面那个少年的眉毛。“当初怎么没觉得你这么好看呢?”
“公主可知男女授受不亲?”玉无双拍开她的手,“即便不喊先生,也不该直呼姓名的。”
“好吧,最多喊你一声玉哥哥。”苏锦瑕扁嘴,低下头鄙夷的看着纸上那三个墨迹未干的字,“我的名字已经写得很好看了。”
“自然,你的名字是最好看的。”
那一年,苏锦瑕十岁。
春风拂柳燕双飞,荷塘细雨花影重。
“玉哥哥玉哥哥,百花诞快要到了,你陪我去桃花林放风筝吧。”那一年苏锦瑕穿着一件粉红色的宫装半袖长裙,私自出宫跑去丞相府。
“胡闹,你怎么自己出宫了!被皇上知道了不知要怎么罚你。”玉无双看着她皱眉,一把把她拉进了书房里。
“不会的,父皇最疼了我。”苏锦瑕拽着玉无双的手臂撒娇,“每天都闷在宫里,好不容易有个百花诞,你就陪我去嘛。”
“百花诞我是去不了了。”玉无双叹息,“我若是去了,那我们就什么都玩不成了。”
“那怎么办啊。”苏锦瑕不高兴的低下头,眼眶里泪水盈盈。“可是我好不容易从宫里溜出来一趟,总不能哪里都不去吧。”
“玉山飘渺望蓬莱,我带你上玉山看十里桃花林,比国都这儿的桃花要好看得多。”玉无双捏一捏她红了的鼻子,“你先回宫,然后跟皇上说要去避暑山庄避暑,等去了避暑山庄我再带你出去玩。”
“好!”苏锦瑕应一声,乖乖的跑回宫去跟皇上撒娇。
于是几天后的避暑山庄公主莫名其妙的失踪了,吓得身边的几个贴身丫鬟都不敢说出去,也不敢到处乱找,只好闷不吭声的瞒下来。
而苏锦瑕正跟着玉无双在十里桃花林里看漫山遍野的桃花,一片一片的花瓣落在发间,美得让人错不开眼。
回宫后这件事还是被皇上发现了,她被禁足三个月,玉无双挨了二十大板,好几天都下不了床。
那一年,苏锦瑕十二岁。
锦书难托相思短,红豆一把回忆长。
“玉哥哥,玉钏儿被我摔碎了。”苏锦瑕红着眼睛一个人偷偷跑去后花园的假山下面哭,一边哭一边用帕子把碎了的玉镯子包起来,眼泪不停的掉。“我不是故意的,可是它不小心敲在了玉枕上,早知道我就不枕玉枕了。”
“不怕,我能把它补好的。”一只白玉般的手伸过来,拿过被帕子包起来的碎玉。
“真的?”苏锦瑕一边擦眼泪一边抬眼看他,“玉哥哥你不会骗我吧?”
“我何曾骗过你。”玉无双拿出另一块帕子替那个哭的眼睛红红的小丫头擦眼泪,“不许再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
“嗯。”苏锦瑕认真的点头,却因为刚才哭得太凶止不住的打嗝。
“怎么这么爱哭。”玉无双叹一声,把她拉进怀里。“这么坏的脾气,以后可怎么嫁的出去。”
“我是公主,自然有很多人抢着要娶的。”苏锦瑕不服气的反驳。
“曹尚书家的公子听到公主的名讳都要绕道走。”玉无双毫不留情的点破了,“如果以后嫁不出去,便嫁给我吧。”
那一年的苏锦瑕已经有些懂事了,听了这话悄悄地红了耳根,再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我说认真的,待你行了及笄之礼,我便向你求亲如何?”
“那,那是你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苏锦瑕推开他,飞也似的跑了。
玉无双在不远处笑着:“我就带着这个玉钏儿当聘礼,你可不许嫌弃聘礼太少,一定要答应的。”
等到跑回了寝宫,苏锦瑕把自己塞进被子里,低低的嗯了一声。
不过两个月,无暇公主的及笄大礼轰动了整个苏国上下。
当朝皇后亲自为她挽了发髻簪了发簪,皇宫宴请满朝文武三日流水宴不停,十里红绸铺陈到法华寺进香,连皇子的弱冠之礼都没有这么隆重的。
这样一个公主,要以怎样的身份才能求娶的到?玉无双不过是个丞相之子,有什么资格娶皇上最宠爱的公主为妻?
那一天,皇上告诉苏锦瑕,她从一出生就被指婚给了陈国世子,及笄之后便要远嫁陈国。
说的好听一点,是人家诚心诚意前来求亲想要永结秦晋之好;说的不好听一点,不过是以一个女子的终生来换取苏国并不长久的和平。
苏锦瑕哭了很久,最终都没有收到玉无双送来的聘礼,只听到他主动请缨要求作为送嫁将军的消息。
她哭着说,玉无双的那个玉钏儿一定是没有修补好。
可她是公主,既然以公主的身份活着,就必须去做一个公主应该做的事情。既然享受着苏国百姓供奉的一切,就必须为苏国百姓带来和平,就算不长久也无可奈何。
那一年,苏锦瑕十五岁,终归没有说出自己曾喜欢他。
临鎏拦镜曳双魂、荡红逐青裙子,依稀往梦幻如真、泪湿千里云。
苏锦瑕穿着大红嫁衣坐在给公主送嫁凤鸾车里,看着玉无双递过来的锦囊发呆。里面是修补好的玉镯子,用金镶嵌了连缀起来的。
可那锦囊里面的不是聘礼。
“玉将军,行出多远了?”微微摇晃的大红色马车里传出脆生生的声音,却因为长时间不讲话显得有些干涩微哑。
“出了国都了,再有五日便可以到达陈国境内。”玉无双的声音无奈而平淡,不见丝毫波澜。
“停下。”苏锦瑕一声令下,周围的马匹随着马车一同齐齐停下。
“公主有何吩咐?”玉无双喝一声,骑马走到华丽火红的马车边低声问道。
苏锦瑕伸出手来,挑开车帘,神色浅淡。“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没人看到,她的左手死死地攥着那个放着玉镯的锦囊。
“于理不合。”淡淡的四个字传入苏锦瑕的耳中,让她的唇色都白了几分。
“是我不懂规矩。”一低头,她的手放开,车帘随着落下,遮住了那一张俏生生的面容。
她明白玉无双的意思,她是公主,他是送嫁的将军,他们不该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可她只是想问一问,当初他说的那些话,有几句是真几句是假?
“公主,前面是驿站,今日天色晚了,先进驿站休息吧。”
“好。”
她下马车的时候,正是要日落了。一回头间,眼中却似乎盛放了玉山的十里桃花。
嫁衣如火,眉目如画。
“多谢玉将军一路护本宫周全。”冲他点一点头,苏锦瑕把双手掩在衣袖里,一步一步以公主的礼节走进驿站。
她转身的一刻,国都飞花满天,塞外春风泣血。
当初他看着一点点长大的小丫头,如今竟然已经是这幅倾城模样,而自己竟然要亲手把她送去给别人。怎么可能?玉无双轻笑,负了天下也罢,终抵不过一场繁华。
离开国都的第一天,苏锦瑕夜不能寐。不止是第一次离家,而是没过一个时辰,自己便要离陈国近一点,便要远离那个自己喜欢的人一分,她不舍得就这么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