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已是晌午。
窗外的阳光大好,天气晴朗,偶尔有不知名的鸟群飞过空中,扑扇得羽翼划破祥云,在地面投下一小片移动的阴影。
这是正式在华月街生活的第一天,回想起昨天的一幕幕,梦香有些落空地扯过被角蒙住自己。
也是在妖事屋工作的第一天。
心情不是很明朗,自己的第一双眼睛被黑暗拿走都不知道怎么才能讨要回来。影子也许是在黑暗当中,可是华月街这里进的来出不去,要想回到以前的世界还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越想越烦躁,梦香在被子里不安的辗转反侧,然后又“哗”的一声将其掀开生着闷气。
桃香……?呼吸了一会后突然发觉比平时无色无味的气体多了一丝香甜,但是这样的甜味比起那种悠然淡雅的味道倒是多了几分冲撞。
空气中曲折婉转地香气四下窜流,不多久,整个房间都被覆盖起来。
气味让人很舒适,心里那些不安愤怒的小情绪被一扫而空,梦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阖上眼睛准备平复一下心情,理清思绪准备下一步。
只是事情从不像她想象的那般进行,只是刚刚覆上眼皮的那一瞬,总觉得一个曼妙的身子现在眼前。
腰肢轻摇,那女子的脚下好像生出了一朵朵的粉色桃花。
如云般轻盈的长袖带着香气在面前划过,画面中的女人媚眼如丝,头上挽着一个小小的发髻,插满了各样的珠宝。
嘻,来呀,你过来。嬉笑着朝梦香招手。
快过来呀。
思绪好像不再经过大脑,就这么任由脚步一点点的挪过去,被那女子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牵动着。
被仔仔细细的瞧了几番。
这么小的身子,怕是我进不去罢。
女子用着满是惆怅的语调说到,又绕着梦香转了个圈,还是一脸笑眯眯的看向她。
小姑娘,你把你的身体借我用上几天可好?我就借用几日,事后绝对完好无损的归还。
说罢还撒娇般的拉起她的手,好妹妹,借我嘛。
梦香这会儿被着女子的妖气占了思绪,哪还有点头摇头的力气,只觉得被人牵着,那人让怎么,她便只能怎么。
见她如此没有还口之力,女子觉得时机已到,撩起袖子就往她的身子里面闯,只是刚刚挤进去左脚,便觉得头部一沉,耳边响起了如同判官一般的严肃声音——
“如此无礼,出去!”
公羊川夏铁青着脸站在她的面前,自己才买个东西的功夫,回来就看见梦香的灵魂都出窍了!现在的妖怪不管什么道行竟然还敢不把我川夏大人放在眼里!越想越气,抓住梦香身上附着的阴影,用力一扯,将它整个甩出屋门去。
“哈!”
灵魂重新归位,被控制的思绪瞬间解开,梦香的身体向上一弹,剧烈的咳嗽起来。
“呸,竟来坏我好事!”那妖怪收了温柔的笑脸,刚要骂街,但看了看川夏身后被乌木银钩吊着的花灯和他一脸“我要咬死你”的可怕表情,只得咽了咽口水,飞一样的逃之夭夭。
“……”
好难闻的气味。
川夏嫌弃的用手在鼻前扇了两下,打开窗子。
“川夏先生……”
“醒了?”
“嗯……刚才——”梦香摇了摇头,只记得一片粉红和好似梦般淡然的桃香,”……刚才,我是不是掉进了一片好闻的气味里……”
后面的事完全被抹消了。
“或许是吧。”川夏打断她,麻利的将给她准备的外衣拿出来,他其实对于人类和一些妖怪的嗅觉存有很大的疑惑,这种强占别人形体的妖怪明明都是一股尘封腐朽的臭味,为什么他们还能根据不同的妖怪不同的长相分出什么桃香梅香桂花香?
余光瞥见梦香还在床边回味,随手把刚上街买来的裤子丢在她头上,盖住那张发傻的脸。
“快起来,我要饿死了,今天有了新的委托,我们马上要出远门了。”
公羊川夏说完就急急得直奔厨房而去,烧水刷锅叮叮当当的忙活起来。女孩揉了揉有些酸涩的双眼,穿衣起床,洗漱妥当后,到菜板旁边给他打下手。
房屋的烟囱上冒出阵炊烟,饭香在屋里飘来蹿去,梦香盯着桌上的几盘“鲜香”咽了咽口水,自己还真是饿了。
其实梦香对从'宁虚无'进入华月街的种种还没有完全搞懂,从昨天晚上听了好多的理论和例子中,她就记住3点:第一是人类进的来出不去,但是屏障另一端的妖怪却可以随意进出。第二是在这里住了很多也想要修仙的妖怪,但是路何其难何其苦何其不容易致使很多的妖怪都放弃了。第三是华月街不仅仅只是昨晚的那一条街道,而更像一座城。
公羊川夏依旧穿着他那件金色长袍,头发向后挽着,松松的扎了个橡皮圈,额头两旁的头发被擦得锃亮的黑色叉形小卡子卡住,看起来清秀又精神。
梦香接过他递给的行李包裹放在被四个车轮支撑起的板车上。
“老板,我们是来接客的。”
只见车前跑来两只不高的白马,上面坐着两个笔筒大的小人,没有五官,通体呈棕色,像模像样的穿着马夫的衣服。
“有劳。”
公羊川夏将板车前面的铁链钩到马匹左右两边的钩子上。
待两人坐稳,小人“驾”得喊一声,不急不缓地跑起来。
从妖事屋到目的地也要个半天的时日,梦香在车上翻出零嘴包裹,将里面的小吃挑出几样来,一边吃着一边晃着小腿,整个人显得悠然自得。行车的路上偶然遇到几个问路的妖怪,看模样都是猴脸马嘴,只能说是有些地方像人而已,但是他们都十分的和气,所以运气好些,还能拿到感谢的干果。
等告别了那些妖怪,路上又安静到只有马车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吱呀”声。
川夏喜静,所以住处本就僻静清雅,很少有行人路过,可不想越往远处跑越是荒凉,周围一个房屋也不曾见到。
梦香朝前后两旁都看了看。
羊肠小径上开满了五颜六色的小花,蝴蝶两只成对,三五成群的在花间嬉戏玩闹,让人心生欢喜。
不知这样的环境走了多久,再由小径换成大道,车也多,人也多,太阳从东走到西,那抹火红就不经意间攀上天空的脸颊,再被轻拭换上暗色的晚妆。
马车似乎也有预感的停在一个赤红的旧门前面。”老板,我们到了。”笔筒小人跳下马领了几个银子儿后跑到门前敲门。
公羊川夏下车去拿行李,梦香赶紧跟着接应。
“你一会儿跟紧我,不要乱跑给人惹了麻烦。”川夏嘱咐道,”我替你换了衣服,现在谁都发现不了你的身份,不必害怕。”
“都听先生的。”看他这么照顾自己,心里被开心的暖了一下。
“吱——”
大门后面出来了一位半白头发的中年人,神色憔悴,似乎已经失了魂般。
“璧追大人。”公羊川夏执手行礼,梦香随着他的样子也学了一个。
“快请进来吧,”男人简单的回了礼,几个下人掺着他朝里面走去。
这前门小院倒收拾的很精神,一看主人就很好面子。梦香打量着眼前景色,满园花草,池塘清澈见底,上面还趣味的安置了几方走路的砖台,砖台一侧是座假山,上面还刻上“水澈石明”四个大字。
而砖台的另一侧是专门供客人走路的小桥,桥呈拱状,面上雕刻着大片大片的桃花桃树,又用大片的粉色涂抹,更显得石刻娇艳鲜活,各相争奇斗艳。桥面石阶上有几行娟秀的小字,梦香细细的看了很久,只认得出'春风沐面送桃香',其他的几行却是怎么也认不出了。
公羊川夏和哪位老人家走在前面寒暄了几句,便直接切入正题。
“大人在信中说令郎被妖所困之事,可否更详细的与我一说呢?”
璧追听他一问,本来就愁苦的脸上更是加了几分悲情,他恨恨的摇着头,真想一头扎进这眼前的小湖,了结此生。
“先生…实不相瞒……都是我不好,我和那不孝子的母亲40岁时才得这么一个儿子,打从璧羨出生的那一刻起,我便对他宠溺纵容,他想要的我都给他,觉得只要他开心只要他喜欢,就没有什么是我不能买的……”
“大概是一年前罢,璧羨在酒楼偶遇了一个提壶商人,两个人也不知怎么说的,花了6000银子儿买回来一幅空画,每天夜里都对着那画有说有笑,念念有词,我们谁都碰不得……”
男人拿手袖擦了擦眼睛,心里难过。
“又过了两个月,就再也不出房门,每天饭菜摆在门口,有次早晨送饭的侍女捅破窗纸看,就见那孩子抱着那空画又笑又跑。觉得一定是被什么迷惑了神智……”
“他母亲一气之下夺了画卷,丢出门去,那孩子仿佛被人用刀刺进心口一般,大叫着吐血晕厥了。”
几个下人也陪着自家老爷抹眼泪,璧追沧桑的面庞布满悲痛。
“这大小的名医都瞧过,偏方也吃了不少,真的是无计可施了……先生,你可要救救我的儿子啊,不然我璧家岂不是无后——”
说着就要跪在公羊川夏面前,几个下人马上跪在地上哭成一片,川夏赶忙扶住他。”大人别急,我们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