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想到这小小的一座城市里竟然还发生过如此巨大又令人揪心的变化,年轻时的白老爷低头看着被自己用力捏在手中的芝麻包,原本清甜喷香的味道也吃着如同嚼蜡。
看男子有些哀伤,身后嗑着瓜子的老阿姨抱起她年幼天真的外孙,使劲把口中那点儿瓜子皮吐得更远,扯开嗓门接过青色发带小哥的话:“白小哥儿,后面的事啊,还是听我这个老婆子说给你吧。”
“嗯,婆婆您说。”白老爷侧过身子点点头,做出一副认真仔细的态度,那老阿姨右手扶着孙儿,左手颤巍巍端起一碗茶水送到嘴边润了喉咙。
“小哥儿,那块天石在土地上面落地生根,单凭人力是如何撬也撬不走,抬也抬不动。大家聚在一起商量着,既然没有办法把它移开,那就用凿山开天的工具把它砸成粉尘。于是一大早,由几个开山经验丰富的中年男子带着老老少少扛着工具围在那块天石四周,仔细勘查了一会儿后,便下令从它鼓起的石疙瘩处开始下手。”
老阿姨神情看似有些紧促,貌似在考虑该不该继续把事情的全部告知于他,于是自己在那里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咬咬牙决定全部说出——
“那块石头的最外一层脆如蛋壳,刚刚碰到开山凿就自己沿着裂纹碎成了粉末,但是在这层保护下竟是用金子包裹的圆球,四周本来带着怒气前去砸石头的人们慢慢平复起自己的心境,却又在下一秒发了狂疯般的大肆叫嚷,决定将其瓜分作为这些天作物损失的补偿。”
“可……真的是金子……?”白小哥稍稍有些艳羡,这样多的金块,倘若当时自己在场,定要纷纷搬回乡下去孝敬爹娘让他们安度晚年。
老阿姨赶紧止住他的话一个劲的摇头,又连忙放下外孙伸出双手去朝白小哥身后的空气里拍拍打打,做出替他去霉运的动作。
“开山凿碰到那金块的表层,就好似一块破布般在大家手里扭成一团,等稍稍离开那层表面,便又恢复到金刚坚硬的模样。但想想也真是怪事,我们小城里的开山凿别说是金银铜铁,就算是那高耸如云的泰山石,想凿开也是锋利到毫无磨损不费吹会之力。可是碰到那天石的表面,竟然拧地似条麻花……”
老阿姨赶紧清清嗓子,端起水碗把里面所剩不多的“咕咚咕咚”咽下去,她想想还是后怕,不仅怕人们见到金块脸上贪得无厌得狞笑,更怕之后发生的种种。
“全城上下对这层金子外壳手足无措,后来在后山观里有一个道童翻了《冥海论》,说是可以抬一只大瓮扣于石顶,再把采摘好的青瓶叶混上杆锄的花瓣拿大火焚烧于周围,只要7日不断火,便可将外衣除去露出内里。我们这里的小城比起其他的要落魄些,那青瓶叶可是上好的香熏燃料,闻上一次就好似让人多延长了一年的寿命,在城里进货的阔老爷和邻里吵了半天嘴,说是事成之后,那层金子他要分走四成,不然不给进货。大家你瞅着我我瞅着你,谁也不肯让步,最后还是王家的管事出来挑理:让也只能让三成,否则这么僵持下去谁也拿不到。这才平息了事端。”
老阿姨眯着眼睛,想起那日通天哀泣的烈火嚣张绝望的舔舐着黑夜的颜色,勘查着这座陌生小城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块尘土。人们仿佛变成了火光的奴隶,拼命迎合着它的一举一动,仔细服侍着它身上的每一处“肌肤”,它的热度和燃烧是否旺盛成了所有人共同短暂的追求。
就如同饥饿的狼群一般……拼命撕扯和追逐着送到嘴边亦或快要到手的猎物。
白小哥听得入迷,见老阿姨半皱着眉头停止讲述那些往事有些不好意思的唤她:“那个……之后……”
“哦!嗨,你瞧我,上了年纪就总是走神,都忘了还要跟你说那些!”搂着自己可爱嘟嘴的孙儿哈哈大笑几声,向忙碌着的包天海买了碗蛋粉糕给小孩儿吃着防止他因为无聊而哭闹。
“那七日的大火终于在日落时分结束,人们架起粗树长棍挑开大瓮,就听‘吱’的一声,金色的河流顺着干裂的土地四下流淌。不到一眨眼间,那些液体被晚风吹拂着化成粉末洋洋洒洒飘上天去,大家慌忙拿出布袋子到处奔跑兜笼,可是那些金色细小的粉尘挣扎着将他们手里套住自己的布袋子一齐带上天去。白白忙活了七天。而再看那块天石,浑身剔亮透黑也不知道里面还有几层。”
当时见了这种情况的男人女人,脸上的颜色可比自家孩子考秀才落榜时还要丰富多彩,期望值高到一定程度,却忘记了给失败留条后路,当然会挨上这当头一棒。老阿姨回忆起就觉得有点好笑,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就是指的那时候的场景么?
“那块石头最后怎么样了呢?”
“当然是变成了它应该变成的样子。”老阿姨抿唇一笑道,“飞撞与西山,避日与竹林,闻香踏雪而来,寻花折枝归去。夜夜笙歌催人老,明月瀚海隐仙居。”
“啊!这个,这个是!”女孩子听到立刻激动的猛然一个跳脚打断了男子慵懒的讲述,“西山,竹林,还有隐先居!”
“看把你乐的,还以为中了头等奖”男子伸手拉她到自己身边坐下,满上一杯好茶递到女孩手中。不要说出来哦,要细细听我讲完。”
“先生,那个白老爷听到之后是什么反应啊,有没有像我一样突发奇想恍然大悟?”
“当然没有,那个时候的他哪里知道这是一种道破天机的提点。”公羊川夏笑着葱水晶镶金的器皿里挑出块玲珑剔透的莲子糯米糕,一口没一口的吃着,“倒不如说他是一头雾水,久而久之,竟然把那婆子的话忘的一干二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