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忙?”李默皱了皱眉头。
“年底嘛,都忙着审帐,我们就忙一些。”
“对了小蒾,还不知道你在哪儿上班呢?”宋依依用牙签扎了一块菠萝递给她,一边问。
接过她手里的水果,景小蒾有些为难的拿在手上,“在一家投资公司,主要帮客户做项目审核和投资评估。”
李默探身接过她手里的水果,“她对菠萝过敏。”
宋依依没想到李默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景小蒾其实也没想到,两个人都愣住,看着李默很自然的把水果放进嘴里,抬头看到她俩都在看着自己,笑了笑说,“还挺甜的。”
宋依依反映的快,“啊,对不起啊,我不知道。”
“没关系,是我怪毛病多。”景小蒾笑着摇摇头,任宋依依把话题岔开。
“不然,我送你?”李默看了看表,放下报纸问。
“不用了,我朋友来接我,他的车估计进不来,我去门口等他吧。”
“这里离大门还有距离,还是我送你吧。”李默的语气不容质疑,也不再理会她。转身走到门口穿上外套。
“那我就先走了,谢谢你的午餐,有机会我请你吃饭。”景小蒾笑着跟宋依依告别。
“喜欢就好,没事儿多来我家玩,以后大家在北京,有空多联系。”宋依依大方的跟她寒暄。
“嗯,一定,再见。”
出了门,李默没有去开车,反倒跟在她身边,“走走吧。”
“好。”景小蒾点点头。
刚刚下过雪,空气里还带着一丝潮湿,阳光却格外的好。北京的冬天一向都凌厉而干燥。景小蒾记得第一年跟李默一起在北京,俩人都受不了这样的天气,她感冒在家,他也急的一嘴都是水泡。俩人窝在床上,她就窝在他怀里,迷迷糊糊的听他训她不懂得照顾好自己。大手握着她的一双小手,声音有些嘶哑。
最后的结果是,俩人都感冒,景小蒾笑着说,这算不算是有难同当了?李默吻着她说,终于能为所欲为了。两个人笑作一团。
最艰难的时光,哪怕是生病,如果有那样一个人陪在身边,都会觉得甜蜜。
“想什么呢?”李默看着她低头微笑的样子,轻声问。
“没什么,想起以前的事情而已。”抬头笑着看他,“刚来北京,什么都不懂,每天累得要死,那时候真傻。”
“也真好。”李默没头没脑的接了一句,“要是能回去就更好了。”
“可惜时光不会倒转,人总是这样,盼着以后比现在好,回忆过去比现在好,恰恰不知道珍惜的就是现在。”
“或者,等到想珍惜的时候,来不及了。”李默转身停下来看着她。
景小蒾看着他,温顺的头发遮住他浓密的眉毛,大眼睛里,清澈的可以看到自己的倒影。高挺的鼻梁,宽厚的嘴唇抿着,就那么直直的望着自己。驼色的大衣,两只手插在口袋里,景小蒾知道他的食指和拇指一定贴在一起轻轻来回摩挲,那是他等待的时候,紧张的反应。
景小蒾抬起手,想碰碰他的脸颊,很多个冬天的夜晚,他总是在车站拉着自己的手放在脸颊上,皱着眉说,“怎么这么凉?”
可是,抬到一半,还是放下,“李默,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就是,永远都回不去了。”
李默张口,还想再说什么,银色的车子在两人身边停下,苏宸看到景小蒾身边站着一个男人,心里就突突的不舒服,又看着俩人越走越亲密,更是有些窝火。猛地踩了刹车,深吸一口气,打开车门。
“路上有点堵,没等着急吧?”他很自然的站在景小蒾身侧,低头温柔的问,如同情人般的悄悄话,却也刚好让李默听到。
“没有,我们也刚出来。”景小蒾稍微往旁边站了站,“对了,介绍一下,这个是我高中同学,李默。这位是?”景小蒾顿了顿,看到苏宸期待而有些玩味的眼神,“我朋友,苏宸。”
苏宸着实被“朋友”俩字气到了,可是想到上次“客户”的称呼,心里稍微好过一些,颇有涵养的伸出手,“李先生,你好。”
“你好。”李默在人际应酬上一向不擅长,也只是被动的伸出手点点头而已。
“那我们先走了,再见。”
李默站在原地,看着车开出去好远,一直到看不见,身侧的双手握成拳头,复又松开,转身往回走,一抬头,看见不远处的宋依依。
走过她身侧的时候,听见她低声说,“你还不死心么?”
李默看着她,过了良久,轻轻的吐出一句话,“你开心吗?”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开。
回头看比往前走更需要勇气我们都走过许多的路,往前走下去还需要很多勇气,回头看,或许需要更多勇气。
苏宸看景小蒾在车上恹恹的不讲话,找了几个话题她也爱搭不理的,索性也安静下来专心开车。景小蒾说不舒服,让他送自己到楼下,道了声谢就上楼了。车子在楼下停了一会,苏宸掏出手机,“给我查一下这个地址住的人什么身份。”
景小蒾进了家门,捂着肚子一头栽在床上。每个月到了那么几天都是灾难,先是要感冒一场,接着就是要死要活的痛经,一阵一阵抽着疼,浑身酸困,手脚冰凉。
强忍着灌了个暖水袋,连晚饭都懒得吃,喝了两片安定在沙发上靠着,盯着房间最高处的柜子发呆,她很清楚的记得,打开柜子的最上面一扇门,是一堆不舍得扔掉的旧书和杂志,书下面压着一个箱子,箱子里面放着乱七八糟的杂物,把所有杂物拿开,箱子最里面的左边角落里放着一本日记。
日记的扉页,写着一句话。
“亲爱的少年,你是我十五岁之后所有的欢喜和悲伤。”
有时候,记忆需要以一种陈旧和繁琐的方式去隐藏,藏着藏着,就会觉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欺骗的不仅仅是别人,还有自己。
不晓得,还有多少人会去挑选素色淡雅的日记本,很厚的那种纸质,封面是手感颇好的斜纹碎花棉布,内页触感光滑。一笔一划的写上每天的心情,某年某月某日,今天我在哪里见到了他,穿什么样子的衣服,带着什么样的表情。我们隔着人群,或者,擦肩而过。
很多细节如果不去翻阅,早就遗忘,不会记得,为了这个人,吃了一个礼拜连闻到都觉得发腻的炒饭。要是想记起,需要去楼下的储藏室找出笨重的梯子,搬到楼上,然后打开柜子,一本本把落了好几层灰的书抱下来,再踉跄着打开箱子,把里面的东西都扔出来,才能找到那本日记。读了,无非让自己痛一痛,哭一场,再原封不动的收起来。
景小蒾以前做这样的傻事,后来就懒得折腾了,上一次看这本日记是5个月前,7月底打包行李回国的时候,回了北京就直接用这样的方式封锁起来,连带那些记忆。
我们都走过许多的路,往前走下去还需要很多勇气,回头看,或许需要更多勇气。
可是,再怎么回头都回不去了,为什么要浪费那些勇气呢?不如往前看,往前走。
景小蒾握着自己的手,这么跟自己说。
接下来的很多天,再没有李默的消息,他们俩从来都没有缘分。每一次偶遇,每一次邂逅,其实都是景小蒾费尽心机,刻意制造。
世界上有很多东西不可挽回世上有很多东西是可以挽回的,譬如良知,譬如体重。
但是不可挽回的东西更多,譬如旧梦,譬如岁月,譬如对一个人的感觉。
春节快到的时候,欧洲的圣诞假期也基本结束,景小蒾又忙了起来,跟客户一一确定项目的进度和春节之后的来访。
下了班去附近的预售点拿早就定好的火车票,景小蒾有三年没有在家过春节,回国就跟父母一再保证,在国内的第一个春节一定回家过。刚把票放进包里走了没几步,就接到苏宸的电话。
“干嘛呢?”他的声音低低的,像是藏了多年的上好红酒般醇香。
“刚下班,买回家的火车票呢。”
“春节回家?”
“嗯。”
“几号的?”
“大年二十八,今天看通知,我们到二十七才能放假。”景小蒾自己都没有发觉口气里带着一丝埋怨的小女儿气息,尾音微微拖长,有些撒娇的味道。
“不错了,有假放还埋怨,你的兵哥哥们还要为万家灯火坚守岗位呢。”自从上次之后,苏宸很喜欢用“兵哥哥”这个词来调侃她。
“也是哈,好吧,你有什么事儿?”
“没事儿,我去香港刚回来,给你带了点小礼物,顺便找你吃饭。”苏宸顿了顿,又把声音压低了一些,带着蛊惑,“我想你啦。”
“切,谢谢您老惦记。”景小蒾好像已经习惯跟他的这种相处方式,开玩笑没正经,偶尔小暧昧一下,什么话什么事都不往心里去。不把他逼急,也不让自己为难,没什么不好。
“那我去接你,在哪儿?”
“我们公司旁边的那个星巴克吧。”景小蒾看了看表,觉得同事都走的差不多了,不会有人看见,那边停车也方便。
“好,一会见。”
“恩,一会见。”
如果景小蒾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她宁可不见苏宸,或者换一个十万八千里的地方。
景小蒾最讨厌的事情是等人和排队,总觉得是浪费生命,站在咖啡厅门口也不老实,沿着马路牙子伸着手来来回回的走。正走得开心,有摩托车从身边经过,伸手抢了她挂在手臂上的背包就风驰电掣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