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还有些日子吗?”麻脸儿姑娘忽然有些惆怅,抬头望天,喃喃道:“模样好看的男人尚且还能养养眼,而那些成天只知道利益算计的男人模样吓人便算了,还不让女人安生。尚且不如那些去勾栏院寻欢作乐的浪子,起码,他们还会施舍给女人短暂的欢乐。”
“小姐……”
“算了,翠花儿,本小姐也不是什么伤春悲秋之人,不就是嫁个男人么?”麻脸儿姑娘忽然低头自嘲的笑了笑,“下辈子,做石头才好。”
翠花儿低头不语。我却笑了,能说出这般叛经离道之语的女子自然不会是那种软弱无能的女子,隐隐有些期待。
“为何是做石头?”我上前一步,站在宋明溪身前笑着问。
许是有些唐突,麻脸儿姑娘抬眼打量了好一会,忽然笑了,凑近我,眼睛却瞟向我身后,说:“他,不会是你养的男人吧?”
身后一阵凌乱的咳嗽声,我只道天雷滚滚,雷的我外焦里嫩,好半天稳住了呼吸,勾起僵住的嘴角,咬牙笑:“小姐以为呢?”
“石头没爹没娘,无心,无悲无喜,无感,无知无觉,无惑,何时归于尘土亦不知,只是存在着。”麻脸儿姑娘歪头笑:“我与它,本无区别,只是存在的方式不同,你明白的对吧?”
险些跟不上她的思维,只是看着她有些落寞的姿态,那漂亮的月牙眼眯起,教人看不透眼底的真实情绪,我愣愣点头,不明白。
“翠花儿,出来久了,别耽误了上香的时辰,约好听方丈大师论佛法的。”麻脸儿姑娘临走时看了我一眼,“有缘再会。”
“有缘再会。”
目送两人离去的背影,只道今日碰上了怪人。
却不想,很久以后,再见时,此般戏码竟再次上演……
一路上,大约是被打击的,竟一路沉默不语跟在我身后。
我站在那个买扇子的摊前,只是摊子还在,摊主却不是那个老人了。
“姑娘,可是要买扇子?”一个年轻的男子热烙地对我笑,手中几把模样新颖的扇子递到我面前,“您瞧着,可有喜欢的?”
“恩,我随便看看。”
一路上走走停停,再次来到那个酒肆,一进门便看见了多日不见的云深。
“姑娘又来喝酒?”
我笑着看了一眼一身便衣的云深,换下戎装的他少了份萧杀,多了分随和,“不,只是想你应该在此,我便来碰碰运气,看来我运气不错。”
云深愣了愣,便笑道:“我这几日寻便大街小巷,也不见你的身影,便时常来这里坐坐,没想到,倒真给我遇上了。”
“阿银,你挡着我光了。”宋明溪翻了个白眼,一把描金山水扇摇的漫不经心。
“我们进来说话吧。”云深看着门外的花俏男人,微有疑惑:“这位公子是?”
“无所事事的人,可以无视。”我面无表情,扫了一眼大堂,挑了个看起来比较清静的位子坐下。
点的菜很快就上齐了,我给自己倒了杯茶,顺带给云深倒上。
“阿银……你……你竟然红杏出墙?”宋明溪面含哀怨,玉指轻颤,指着一脸迷茫的云深说。
“噗!”我一口来不及咽下的茶喷出,云深放下杯盏轻咳。
握着的杯子的手紧了又紧,阴恻恻唤道:“宋明溪……”
“阿银,本公子在呢。”某妖孽扫了一眼呆若木鸡的云深,颇为得意的拂了一缕额前的碎发,那骚包的模样让人恨不得摔在地上死死的踩成肉泥。“啊呀,阿银,你怎么满脸煞气?”
某妖孽一脸惊慌失措的模样看着我,我终于忍无可忍,是谁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来着……
“宋明溪,汝渴求死吗?”
“阿银……你……你要对我做……做什么?”某妖孽一脸惊恐地看着我,我正欲动手,“啊!”
惨绝人寰的哀嚎在醉月楼炸开,我看不过,顺手拿了一只鸡腿塞进他嘴里,咽下口中的汤,脚下毫无怜惜之意死死踩着他的脚,道:“大庭广众,别给我脸上抹黑,一只猫就怕成这样,说出去,本姑娘脸上也无光!”
胖嘟嘟的花猫安静地坐在桌上,垂涎地看着那盘子里的水煮鱼,不知是不是错觉,就在抬头的瞬间,似乎看到了梦离的身影。
“这猫,有古怪。”宋明溪红着眼,使劲擦着被猫拭过的手臂,一片通红,一个个泡泡陆续长了起来,“这可如何是好?这天下间,有毛的东西都该死!”
咬牙切齿的声音教猫儿浑身一颤。
一直不说话的云深默默将那盘鱼从中间拿出,推到猫儿面前,看了一眼宋明溪,诡异地笑了:“这猫真招人喜欢,是不是,姑娘?”
原来这人也记仇,我默然。
“啊……招人喜欢……”我怜悯地看着宋明溪,叹了口气,微微笑起来:“宋大公子,你脸上也长水痘了……”
反应过来往脸上一摸,“啊?啊!”
比之前更加凄厉了。
“呃……这位客人,请莫再喊了……客人都被您吓跑了……”胖蹲蹲的掌柜脸上堆着善意的假笑,嘴角微不可及地在抽。
我环顾四周,确实清冷了许多。
宋明溪悲切地抬起头,看着掌柜,柔柔地说:“真的是被本公子吓跑的吗?”
“咚……”掌柜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惊鄂地吞了口唾沫,说:“真的……”
宋明溪有些幽怨地看了我一眼,我心底凉了凉,掏出一块薄纱递给他,说:“回客栈躲几天吧,回去我给你带些草药,别担心。”
“阿银……”鼻音很重,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般,揪着薄纱蒙在脸上,撇了一眼吃的欢快的猫儿,跃窗而出。“早点回来。”
最后一句话,倒十分正经,我翻了个白眼:“罗嗦。”
直到人影消失,我才重新将目光落在罪魁祸首身上,赞赏地顺了顺猫儿背上柔软的毛。
“你们关系可真好。”云深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浅酌一口,有些羡慕的说。
“眼睛看到的,有时也未必是真的。”我抬头,不经意间看到他眼中的落寞,敛去自己多余的表情,笑的轻柔:“将军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这城中之人,谁没有故事呢?”云深给猫儿夹了一个鱼丸,有些好笑道:“也许,这只花猫也有故事。”
猫儿?我手一僵,扯了扯嘴角:“它只是只猫,将军想多了……”
“喵!”似是迎合我的话,猫儿十分配合地叫了一声,甩了尾巴继续吃碟子里的鱼丸。
“你打算收养它?”云深夹着鱼丸,一边问我。
我点头,用手指拨了拨猫儿毛茸茸的耳朵,看它可爱的反应,我笑着说:“嗯,它长的十分喜气,我也十分喜爱,供着做招财猫也不错。”
猫儿抬头看了我一眼,那碧绿的瞳孔应着我的微笑,竟莫名有了些熟悉的感觉,眼底忽然变得柔软起来,没有平日里的伪装,我轻笑:“而且,我看上它了。”
云深一愣,沉沉笑道:“那个娇滴滴的公子怎么办?”
“这样,他就会离我远点了。”我笑的有些幸灾乐祸:“他只要一沾动物的皮毛全身就会起疹子,这真是个有趣的发现。”
云深不置可否地笑笑,转而道:“你寻的那个孩子,几日前我曾见过一面。”
本想告诉你的,那日风月客栈的老板说你不在,所以便在这里看能不能把你等来……
后面我没有听清楚他说了什么,抱着猫儿道了句谢便离开了醉月楼。
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感觉,寻了这般久,忽然听到那个自己一直在找的人忽然有消息了,欣喜,亦或是……害怕?
我顺了顺猫儿背上柔软的毛,抬头看着来来往往不曾停歇的路人,笑了笑,说:“变得越发不像自己了……”
“喵!”忽然,猫儿离开我的手臂,四肢健稳地落在地面上朝前方拐角处跑去。
我站在原地怔怔看着猫儿消失的方向,终于追上。
这时,迎面一个书生模样的男人忽然一个踉跄朝我的方向扑来……
“啊!”他惊呼,我淡定地后退了几步稳住身子将他扶起,唇边依旧微微笑着:“公子没事儿吧。”
“小生不是故意的,请姑娘恕罪……”男人一身粗步衣衫,一脸歉意看着我,手脚拘躇,一副书生呆样儿。
“喵!”猫儿的叫声唤回了我神游的思绪,俯身将它抱起,依旧一副微笑的模样:“兄台下回走路可得看着点,若非小女子看不上书生,兄台今后可得多一个嗜钱如命的妻了。”
无视他张口欲言的神情,抱着猫儿隐入人海。
不管他是怀着什么目的接近我,在还可以挽救的情况下,杜绝一切末名的危险。
试想,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穷苦书生却有一双堪比美玉无瑕的手,纤长的玉指骨节分明,半透明的指甲薄如蝉翼,宋明溪的手也未必有那样尊贵的待遇。
惊慌失措的神态很完美,若那眼中的桀骜可以抹消的话,我悲哀地想,可别再出什么岔子了,不然真怕无法再回去,再也还不清那妖孽的人情了……被人莫名惦记,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默默的抱着猫儿,根据云深的描述去了花雨村。
他说曾听有村民在神庙旁看到过一个孩子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用法术挽花,明明落了地的花,第二天却又重新长在枝头。
日复一日,花开不败。
槐树本属阴,最容易为魑魅魍魉附身,这树本身怕是有猫腻。我思索了一番,打算前往。
花雨村。
神庙旁,古树下,淡紫色的槐花絮絮落下,一个约摸五岁的孩子扒在树干上酣睡,夕阳垂暮,小小的身子压弯了枝桠。我站在树下,猫儿乖巧地伏在我手臂上假寐。
见到卿卿的瞬间,所有的担忧和害怕皆化作无力。
那模样,与初次见面有什么区别,这样的他,我又该怎样将他带出青城?
入梦前,朝离将桃花伞放在我枕边,眉眼很温柔地看着我说:你是与那孩子羁绊最深的人,进入他梦中,在他尚未觉醒之时带离他出城,阿银,记得要让那孩子喜欢上你,然后在十五之夜趁魔靥最为倦怠之际去北门,将你们的血落在锁上,城门开了你们就能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