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眼中有些不屑,又道:“你来我们镇做什么?不会又是朝廷派来的狗头军师吧?难道又是听到什么传言,来这雪莲山上找月下雪莲的?”
“月下雪莲?”我蹙眉问:“人名?”
将疑惑问出,小灯戒备地看着我,忽然冷下声:“哼,朝廷那群伪君子果然还是不死心!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带着人马来此寻找月下雪莲,喂其血肉而欲救那半死不活的皇帝,哼……可是从来没有人上了雪莲山还能活着回来,大都被埋在雪窟中了吧。传说月下雪莲能深夜幻化成人形,我们神庙上供着的便是月下雪莲,可是没人见过。你若真见着了,能活着回来别忘了跟我说说这月下雪莲究竟长的什么模样,是不是和画上一样一代容华。”
小灯说完就收拾了碗筷出去,在不理会我。
桌上还放着一小碗肉粥,微有余温。我将粥放在暖炉上,转身披了件外袍便出了门,宋明溪这祸害也不知道到了镇上没。小灯收了我的火狐裘衣,答应我让我住几日,卿卿便先好好休息,一路劳累也苦了他。
无论在哪里,酒馆永远是传闻杂事流传最广的地方。对面有两个猎户一边围着火炉一边喝酒说着近日的见闻。
“昨日傍晚有辆雪青色的马车进了雪莲山,听说马车上是一个病弱公子,倒不像是朝廷派来的,他自己都不行了,还怎么管得了皇帝哟!不过呀,那公子长着一双水润桃花眼,比女人来美呢!”
“哎呦,那不可惜了。”
我用头上的碧玉簪子换了几两碎银,舒舒服服地坐在靠墙的位置上喝起了小酒。这男人要是八卦起来,比之三姑六婆更为恐怖,我心底暗叹一声,宋明溪呀宋明溪,真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角色!居然擅自去寻死,寻死便寻死吧,为何要拖上我的护院!这般想着,心底不由滋起火花。手中的杯子竟然莫名裂成了碎片……真够劣质,没等我哀叹完,掌柜胖乎乎的身材挡住了我的视线。
“这位小公子,您手上的杯子价值二十铜钱,等会儿和您的酒钱一起结算。”
我一愣,看着手里的碎片,哑然失笑。放下一些碎银,起身离开。为防出门的不便,特意换了件镇上普遍的男衫,竖起发,到底还是男子行事方便些。
远远看到小灯进了门,我随后跟上,越过小院来到卿卿休息的地方,床上余温还在,看来刚走不久。
“小灯,有没有看到床上躺着的孩子?”我找到正在杀鸡的小灯,有些着急。
小灯不慌不忙地夹着鸡的脚,拔去脖子上的毛,刀下的又快又准,很快,鸡不动了,这才回过头看着我,说:“你说那小子啊,我见他吃饱穿好就出去了,说是去找你。怎么?你自己回来了,他反倒丢了?”
都不是省心的,我扶额坐在石上,看着恍如世外天人的小灯,好奇问道:“你没有在意的人吗?”
小灯手一顿,嗤的一声冷笑:“还真没有了!小爷我一个人活的挺好,干嘛要给自己找累赘?这世人啊,你对他好也没用,到最后指不定就被他后背捅上一刀,这可怜的哟!”
整只鸡三下五除二,便弄干净了。抬头见我也不着急,不由道:“你会去雪莲山的对吧?”
我低头一想,不由叹息道:“我确实要去雪莲山。”
“不如我们再做笔交易吧。”小灯想了想道:“既然你那么乐意去寻死,小爷我便给你指条明路,你将身上剩下的银两给我,若你死在上头,我每年的今天给你烧纸怎么样?”
“你常做这样的交易吗?”
“也不是常做,不过每次都能成。”小灯尖尖的小虎牙又露了出来,“你要不也提前备好?”
我低低一笑,“好啊。”
来洛溪之前,我去了城主府,朝离在榻上与自己对弈,桃花将军枕在朝离腿上酣睡,我愣在门口,进不是退也不是。
“来道别?”朝离抬起头,看着我淡淡笑了起来:“与我下一局?”
我走了进去,将身上的狐裘披风递给侍女,坐在对面,不敢看那熟睡的灼华,“总感觉朝离和以前不一样了。”
对面的人微微一愣,“哪里不一样?”
“我也不知道……”
“呵呵……”朝离笑着落下一子,抬起头,道“该阿银了。”
我敛去心思执起一旁的黑子落下,对于棋,也是我唯一能拿出来的了,心绪不宁时常用来安心。
一局棋下来,已过了一炷香的时辰,桃花将军已经端坐在一旁看着棋局,皱眉:“朝离,你棋艺莫非退步了?”
却见朝离头也不抬,淡淡道:“什么时候你能赢我一局,我便伺候你为大爷。”
我不由笑出声,无法想像一向温雅和煦的朝离也会说出这种话,不过,总感觉这样的他身上多了一丝凡尘味儿。
一道不善的视线投在我身上,我自觉的隐去笑意,还记得曾与桃花将军下棋,那时我心绪不宁,一盘棋下的毫无章法,只一会儿便无法动弹。而今的我已经知道自己心,那么我便不会迷茫,不会犹豫。
“阿银棋艺依旧精湛。”朝离将棋子收回,温温道:“此一去,何时回来?”
我想了想,低头道:“不知道,也许会在某个地方停留很久。”
“可会回来?”
“会。”
告别朝离,我回到青梅酒庄,抬头便看到卿卿裹着毛茸茸的袄子乖巧地站在青铜门外静静看着我,我微微一愣,心下叹了口气,朝他一笑:“卿卿不多睡会儿吗?”
卿卿拉着我的手,软软的嗓音却十分有力,“卿卿以为阿银不回来了。”
我垂下眉眼,“往后,无论去哪里,我都会和你在一起,我会看着卿卿长大,然后娶妻,生子……”
“阿银。”
话被打断,我低头看着一脸执着的卿卿,“嗯?”
“卿卿不相信阿银。”
“呵呵……”我弯起嘴角笑了笑,“那真是伤神。”
这几天,虽然相安无事,总是觉得某些东西变了。
卿卿眼底的悲戚,那若无其事的模样,每每看到他独自坐在书房小小的背影,总不自觉心疼。
我不知道那日在锦绣画舫中朝离对卿卿说了什么,那日后,卿卿不再一声不吱看着这个恍若无物的世界,慢慢会笑,会牙尖嘴利地讽刺人。但那眼底的悲伤无法晕开,沉寂在那里。我明白卿卿无法介怀在梦中之城所发生的事,我心里一直都明白,却无法做些什么。
所以,趁着当下的机会去洛溪散散心。朝离说洛溪很美,桃花浴雪开的景色在三青国甚是罕见。
那日正准备出发,打开门,却看见门口堵着一辆雪青色的豪华马车,两匹黑色骏马一看便知道是千金难买的汗血宝马,黑檀木雕琢的车身,华丽的暗纹优雅而奢华。
能在明月城这样高调行走的,除了宋明溪,怕再无第二个人了吧。
于是,在某人死皮赖脸的央求下,开始了结伴而行的旅程。若是知道会有如今这样的场面,我一定会毫不留情地将他丢下马车。
“你真的要带这个小鬼去?”小灯坐在凳子上翻着快要烤好的鸡,撕下一只鸡腿,看着刚从外面回来的卿卿,笑得幸灾乐祸:“带他去送死?你要知道,真带那小鬼去,可没人给你回家报丧了。”
我慢条斯理地收拾了几件御寒的衣物和一些干粮,想了想,淡淡笑了笑,说:“我没说自己会死,将身上剩下的银两给你是因为只要找到了那个人,我就不愁没银两了。但若是万一我死了,也不愁在阴曹地府没银两花不是?”
“哼,你想的倒周到!”小灯斜了我一眼,眼里浓浓的嘲讽让我一头雾水,“月下雪莲,又岂是丑陋的人类可以碰触的?”
闻言,我莞尔一笑,“小灯自己不是人类吗?”
“所以我恨自己为什么要生为人类。”小灯垂首啃着鸡腿,见我在笑,翻了个白眼粗声道:“看你死到临头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死到临头吗?我轻叹一声:“但愿能笑得出来。”
“哼。”这一声冷哼不是小灯,而是站在门外咬牙切齿瞪着我的卿卿。
“呦,这么快回来了?”小灯阴阳怪气的笑声响起,“还以为你会哭着问我这女人哪儿去了呢,真无趣。”
听了这话,我皱眉看着小灯,“你对卿卿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小灯摸了嘴上的油,抬头看到面色阴沉的我,手中的鸡骨头掉在炭盆里,明显怔了怔:“还以为你除了笑以外没有别的表情了呢……”
“阿银……”忽然被卿卿抱住,我蹲下身,手覆在卿卿头上,有些无奈地笑了,“我不是说过,往后无论去哪里,都会和你在一起吗?”
卿卿埋在我颈间,淡淡的湿意让我的心有些沉重。
“阿银。”卿卿忽然抬起头,定定看着我,唇边淡淡笑了,“我以为阿银又会和上次一样让我睡过去呢。”
我喉咙一滞,手抚上卿卿的背,微微一怔,低低叹了口气,“我就这么让你不能信任吗?”
那背上垫的东西我也不点破,却听见怀里的人儿闷闷道:“谁教阿银每次都睁着眼睛说胡话……”
“拍拍拍……”只见坐在凳子上的小灯嘴巴咬着鸡翅,沾满油的手拍起来……我有些错愕地看着小灯这副诡异的模样。
卿卿离开我怀里,走到小灯面前,出其不意地摸了小灯身上某处,我顿时抽了抽眼角。
“啊哈……”小灯忽然发羊癫疯似地笑了起来,咬着的鸡翅掉在地上,“啊哈哈哈……小鬼哈哈……解开哈哈哈……”卿卿坐在凳子上,托着腮看着左右摇摆的小灯,眯眼笑了起来:“我叫你看戏,这会儿风水轮流转了吧。”
我扶额,卿卿还是一如既往地记仇呀……
到底还是不愿动静太大惹来非议,我将手中的石子运气解开小灯的穴,小灯瘫坐在地上,满头大汗眼神愤恨地看着卿卿,咬牙:“阴险小人!”
“还真被你说中了呢。”卿卿天真无邪的眸子泛滥着无辜的水光,“可是……可是……人家这是机智,不叫阴险哦!”
于是,两人的梁子就这么结下了,无论过了多久,这两人一见面便鸡犬不宁的场面无论怎样看,都觉得时光延长了好久,久的让人忘记昨日是何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