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我的秋水阁在一家酒楼的对面,绝对不会落魄到这里人烟鲜少的巷子。
眼前一花,只见宋明溪挡在我眼前,我微微抬头,“你挡着我路了,宋大公子。”
“阿银,这么晚了你打算去哪儿?这都到家门口了,你这个主子不打算进去看看吗?”宋明溪水润的桃花眼波光一荡,说不出的风流潇洒,媚人心魂。
我眼观鼻,鼻观心,愣是咬牙道:“秋水阁建在闹市街头。”
只见宋明溪唰的打开折扇,朝天大笑:“阿银不正是为了秋水阁的亏损才来的洛溪么?那个慕容无水可真有本事……哈哈哈……竟然把阿银的铺子逼到死角了!”
果然……我心底憋了口气,洛溪我是白来了。该找的人明日便盖棺了,活着的人不与死人怄气。
“阿银……”卿卿小声地唤我一声,安慰道:“就算阿银身无分文,哪怕流落街头,卿卿也一定会在阿银身边。”
“卿卿这是能预知后事吗?”我翻了个白眼,身后一阵脚步声传来
“庄主!您可来了!”
我回头,只见头发花白,精神抖擞的老掌柜泪眼婆娑地朝我跑来,那模样,十分激动。
“哎呀,小主子竟然也来了!”说罢将卿卿紧紧抱在怀里。“忠伯可想小主子了!”
我见卿卿被勒的难受,抚额哀叹一声:“忠叔,您老身子越来越硬朗了!”
“嘿嘿……托庄主的福,身上的余毒全部清除了。”说罢将卿卿放开,然后面色严肃地对身后跟来的人道:“这两位就是明月城来的主子,你们还不快过来见见两位主子?”
黑压压的人将巷子堵的密不透风,“见过主子!”
“阿银,这仗势,真是有些年头不曾见过了啊……”宋明溪以扇掩唇凑到我耳边,语气中的戏谑教我额上抽了抽。
面上端起稳重温和的笑:“诸位请起,往后无需行这般大礼,这些日子还请诸位多提点。”
“谢主子!”黑压压的巷子忽然一亮,大家似是训练有素地往边上站,让出了一条仅供一人过去的道路。
我抱着卿卿面不改色地走过,嘴角微微抽了抽,心底哀叹了口气,面上笑着道:“大家都散了吧,该做什么便做什么。”
黑压压的人终于散去,巷子一下子变得明亮了许多,我长舒口气,语气有些无奈:“忠叔,你这是做什么?”
“主子鲜少来秋水阁,大都人不认识主子,为了给主子树立坚不可摧的形象,属下便想到这出了。”忠叔慈爱地看着我,笑了:“多年不见,当年的小丫头又长大了。”
那神情……我一愣,将卿卿放下,笑道:“岁月催人老啊……”
“呸呸呸,主子大好年华,什么催人老?”忠叔一脸不赞同地看着我,“忠叔还等着喝主子的喜酒呢。”
心下一沉,笑容变得有些恍惚起来:“忠叔,进去说话吧。”
身后一声叹息,面上的笑意敛去,忠叔是族长在我出生那日给我安排的影卫,那年族中大乱,我与忠叔先后被送离离心谷,大约是出了些偏差,我被送至千里之外的三青国,而忠叔则一直在重明国境内寻我,却在十年后,我因寻霜迟花去了重明国,只因腕间的印记一直不曾褪去,便认出了我。
而过去的十年,我一直不曾开口。倒是他,身上被人下了毒。我用尽法子,也只能暂时将毒压制。也许,曾拥有一样的记忆,对他总是有些亲切,以长辈相待,尽管十年有些长,但曾存在的便一直不会变。
巷子的尽头一棵大树,树枝将大片日光遮去,榕树是百年老树,虽是已过冬至,但枝上嫩黄色的芽儿已经长出,看起来十分喜人。
只是,这周围除了一座看起来十分奢华的府邸立在正前方,周围只有破破落落几间类似仓库的屋子,我死死盯着那屋子,问:“忠叔,秋水阁的匾牌呢?”
“嘿嘿……秋水阁的匾牌属下打算重做,那泠风别院的门匾属下见材质不错,就让它多挂几天。”
“泠风别院?”
“作为将地契让出的代价,慕容无水将这处别院的地契给了属下。”忠叔笑叹了口气,道:“这年纪大了呀,就喜欢清静些的地儿,秋水阁不是直接开门做生意,属下便同意了。”
心底舒了口气,幸好不是周围的屋子……
“阿银,如今这秋水阁除了过去那笔生意亏损严重,其实近况还是不错的。”宋明溪摇着他那把描金山水扇笑着说。
我狐疑地看过去,宋明溪合扇一敲,道:“那些酿酒师虽没有阿银的本事,但似乎味道也不错,照这样看来,应该不会太冷清。”
“宋公子说的是,那些人都是属下手把手教导,若非主子的侍卫一时大意中了慕容无水的套子,就不会这样的下场了。”忠叔眼睛微微眯起,显然对焱的失误十分在意。
“算了,那时候也是我这个主子不负责任将这烂摊子丢下。”我淡淡笑了笑,说:“过去便过去了,往后我会好好打理自己名下的铺子,还希望忠叔不啬赐教。”
“属下不敢当。”忠叔在前面引路,回头看了我一眼,道:“之前总是担心主子被仇恨迷失方向,失去自我,现在再次看到主子,属下便放心了。”
我抚唇而笑,卿卿也抬头看向我,眼中又出现了一丝复杂的神色。我将手覆在卿卿头上,轻声说:“比之复仇,我更珍惜当下。”
卿卿身体一顿,默默低下了头,我轻轻笑了笑。
忠叔面上舒展开来,“此生能见到主子成家,便是死,属下也瞑目了。”
心底微涩,我说:“这可由不得我。”
唰!扇子打开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沉默,宋明溪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对我一笑:“阿银若是哪日想通了,本公子随时下聘礼!”
我一愣,翻了个白眼,无力道:”你能给我省事,我就算求神拜佛了。”
宋明溪微微一叹,神色莫名,“阿银……”
风吹过,耳畔树枝被风刮的轻响,我推开那扇红木大门。满庭紫藤花绿油油地伸长蔓藤,那向上的张力让我眯起了眼。也许,我终于明白了父亲的那句话,像紫藤花一样。
翌日清早,我打开房门,却见卿卿穿着白色裘袍站在门外。
“阿银,忠伯说今日让你好好休息,明日开始对账,所以卿卿就在这里等阿银。”
“卿卿想去哪儿?”我将卿卿拉向自己怀里,将他冰冷的手放在手心帮他暖着,蹙了眉,“这么冷的天怎么起那么早?”
“阿银,不早了。看,昨晚结的冰都化了。”卿卿指着屋檐下的冰凌,偎在我身上说:“今日要是不出去,明日以后阿银就没时间陪卿卿了。”
我一笑,“谁说的?”
“那我们走吧!”
虽知晓洛溪繁盛,但亲眼看到如此繁华的城池还是忍不住感慨。我和卿卿手里各握着一串糖葫芦,卿卿似乎很高兴,一路上对周围的事物十分感情趣。
“卿卿,我们去对面的面馆休息会儿吧,看你额上都出汗了。”我低身将卿卿额上的汗拭去,“都不曾吃早膳,肚子不饿吗?”
“是阿银肚子饿了。”卿卿纠正道。
我无奈笑笑,“是是是,那我们走吧。”
走进面馆,面香迎面扑来,“两碗阳春面。”
“客官请稍等,这就来。”
我和卿卿找了一处人少的位置坐下,却听到一个面色惊恐的男人说。
“今日真是见鬼了!刚经过慕容府,我竟然看到了一个人!”
“谁呀?莫不是哪家小娘子又来攀亲的?长得水灵吧?”
“去去去!”男子有些恼怒,“一定是我眼花了!”
“哎呦老兄,你这是看见谁了?”
“慕容无水……”
“噗……”面汤喷出的声音,“今日不正好是头七钉棺下葬之日吗?”
“那惨白的脸色和冰冷的眼神差点儿吓尿我了!”
“我说老七,你是不是眼花了?”
“爱信不信!”
“阿银,你嘴巴里的面条再不吞下就要掉出来了。”卿卿淡淡出声,翻了个白眼。
我终于回过神,放下碗,定定看着卿卿,道:“洛溪没有白来。”
卿卿不可置否地看了我眼,将碗里的面吃光,凉凉地说了一句:“我看到阿银的眼睛在冒光。”
“哈?”我抚上自己的脸,问:“有吗?”
“很明显。”说罢将我的碗移到自己面前,抬起头,露出两颗并不显眼的小虎牙,笑:“既然阿银不吃那就饿着吧。”
在我呆愣的瞬间,卿卿将空碗放下,小心地将嘴巴擦干净,“阿银,我们走吧。”
走出面馆,我嘴角抽了抽,却又笑了起来。看着卿卿一边走一边摸着肚子,我无奈地蹲下身,笑道:“这回可好了吧,吃这么多也不怕走不动。”
却见卿卿面不改色,双手叉腰,抬起下巴,“阿银,背我回去。”
“呵呵……”我笑着刮了下卿卿的鼻梁,道:“这叫做自作孽,后面那一句叫什么来的……”
“下一句叫不可活。”身后,扇子唰地打开,宋明溪身着紫色华袍潇洒地摇着那把面巾山水扇,一脸得意地看着卿卿,视线往下,看着卿卿圆滚滚的肚子,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儿,“阿银,你平日是不是饿着这小鬼了?”
我将卿卿抱起,看着大眼瞪小眼的两人,无不头疼地说:“宋大公子,你这么大早出来就是为了热闹的?”
扇子唰地合上,宋明溪面上敛去嬉笑,看着我说:“阿银,我刚听说慕容无水起死回生,你说这有趣不有趣?”
我回身看着宋明溪,问:“你看出什么端倪来了?”
“只是觉得有违常理,在棺材里躺了七日的人竟然又活过来了。”宋明溪水润的桃花眼眯起,那一抹深思教我有些意外。“阿银,你说这会不会是慕容无水死不瞑目,回来寻仇来的?”
我深吸了口气,就知道宋明溪这个妖孽绝对是唯恐天下不乱的祸害!那嘴巴里能说出什么正经的词儿出来?
“啊!”身后一阵怪叫:“我知道了!一定是觉得对不住阿银,特地醒过来还阿银的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