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笃定的语气让我微微愣住,翻了个白眼,淡淡地说:“宋明溪,你日子是不是过的太闲了?”
却见宋明溪笑而不言,手中的扇子摇的欢快,眼中的神色教人捉摸不清。我不予理会,抱着卿卿回到秋水阁。忠叔站在门口,见着我,笑得慈祥:“主子回来了。”
“嗯。”我应了声,低头看着卿卿昏昏欲睡的模样,道:“我先带卿卿去休息,待会儿你在书房等我。”
“遵命。”
对于忠叔恪守主仆之礼,我曾说过几回,但对于根深蒂固的思想,我也随他去了。宋明溪一回府便不见了踪影,大约又是腻在酒窖吧。
“卿卿先看会儿书吧,累了就去睡。”我将卿卿放下,从一旁取过几本书放置桌上,“下回可不许为了一些小心思就拿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知道吗?”
卿卿垂下眼帘,“谁让阿银心思总在别人身上。”
我抬起头,看着卿卿面上毫不掩饰的类似嫉妒的神情,有些无奈地笑了。
“是我不对,卿卿不要生气好不好。”
却见卿卿哼了一声,背过身不再看我,“阿银去忙吧。”
我闭上眼,叹了口气,“晚点我再来找卿卿,好好休息。”
走出园子,直接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忠叔,你去帮我查下慕容府。”我一进门,看到忠叔面色有些紧张,不由笑道:“虽然觉得起死回生有些不符合常理,但万千世界,无奇不有,我只是想知道所谓起死回生到底是不是真的?还是慕容无水为了逃避婚约使出的招数。”
“主子为什么对这个那么在意?”忠叔轻咳一声,问道。
我望着远处,从一开始,我并不打算瞒着他,笑着说:“阿细被锁在聚魂珠无法离开,我想,如果有那样的人存在,阿细也应该可以和正常人一样。是不是,忠叔?”
“属下明白了。”屈膝半跪行了一礼便离开了,连风都未被带起一丝浮动。如此深厚的功力非一夕而成,即便十年,我也未必能练成。
我坐在桌前,翻着秋水阁堆积了近一年的账目,有些头疼,却也只能认命地一本一本翻阅,核实账目。
直到丫环将午膳送来,随意吃了些让人撤下。不经意抬起头,便看到门外晃过一道华丽的身影,显然不是无意中路过。揉了揉眉心,看着外面随风而动的酱紫衣带。
“进来吧。”
桌前的扉页被风掠起一丝角,我抬起头。
“嘿嘿……阿银忙完了?”桃花眼波光荡漾,扇骨抵在下巴上,好一副美男冥思图。但如果这美男不是宋明溪,我一定会大为赞赏。
将疑问的数额画上圈,将笔搁下,站起身,松了松筋骨,“没忙完你就一直晃在外面直到我忙完吗?”
“阿银真是了解本公子。”某人皮厚肉糙我已见惯不怪。
挥手让一旁服侍的丫环退下,回身看着他,道:“什么事?”
“阿银,你知道吗?”宋明溪眯着眼,嘴巴弧度越来越大,语气透着神秘,“这洛溪真是块宝地,听说呀,这起死回生的人还不止一个呢?”
我皱眉,“还有谁?”
“阿银想知道?”宋明溪唰地打开折扇,朝门外走去,“想知道不如随本公子去看场好戏。”
宋明溪虽时常没正没形,但他知晓我的性子,断不会闲着没事在书房外面等了一个时辰才想法子引起旁人的注意。将桌上的账本放置好,便跟了出去。
洛溪与重明国交界,是三青国占地面积最大的一座城池,除去商业繁华,这军队也可与皇城精锐媲美。只是同别处不大一样,洛溪没有将领统帅,军队直接归属秦安侯,秦安侯也并非外人,正是已逝的孝德皇后亲弟,也是帝姬的亲舅舅。
随宋明溪来到城东的一处偏宅,那里风景秀丽,周围几乎没什么人家,宅子为一处竹林覆盖,看起来十分神秘。
“这是何处?”看着宋明溪身手矫健拉着我隐在一棵树上,不由皱眉问道:“莫不是要告诉我,这起死回生的第二位就在此处吧?”
宋明溪将折扇放入袖中,眯起眼,依旧遮不住眼底流转的光,伏在我耳边道:“阿银别急,这处竹林看起来普通,却隐藏着上百将士,若不小心被发现了,想要离开可就不容易了。”
抬手将他脸推开,腰上那双白玉嫩手十分显眼,我咬牙:“你先放开我!”
“这颗树只能站一个人的脚,难不成阿银还嫌弃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本公子?阿银要知道,多少女子求都求不来呢,你还嫌弃?”宋明溪好似受了莫大的委屈看着我,可那眼底的戏谑却怎么也无法让人忽视。
我含恨而笑,“那还真是本姑娘之幸了!”
“嘘。”嘴巴被人掩住,手肘下意识地撞过去,一声闷哼,手却没有松开。“别动,有人来了。”
闻言,摒住呼吸,顺着宋明溪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道十分轻灵的影子从远处过来,那方向,正是这边。我正惊愕自己的感知力不如从前,竟没有发现周围那么明显的变化,几不可闻的花香窜入鼻尖,才发现自己竟被宋明溪牢牢抱在怀里,嘴巴被掩住,远处的影子一点一点靠近,我死死皱着眉。
直到那影子从旁边掠过,渐渐远去,我拍开宋明溪的手,大口大口喘着气,一脸愤愤地瞪着笑得没然的宋明溪。
“呵呵……阿银竟忘了自己有龟息之法吗?这副模样,真是像极了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
“住口!”我压低声音朝他吼道:“你故意的?”
“本公子哪里敢……”宋明溪脚尖一点,落在地上,折扇朝前方某处一指,道:“阿银看到那竹屋了吗?昨晚我见一群飞贼从郡守府中出来,抬着一副棺材模样的木箱,一时好奇便跟了过来,没想到倒真给本公子发现了件趣事!”
“你怎知是郡守之女起死回生了?”我靠在树干上,翻了个白眼,十分不屑这种小人行径。
“阿银别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怪让本公子伤心的。”宋明溪嘴上说伤心,面上的笑容却越来越诡异,那双桃花眼眨呀眨呀,“因为本公子昨晚撞见鬼了,那脸色苍白的,跟死人一样,不过呀,那容貌还真是天仙下世,绝对比阿银好看万倍……”
我一记冷眼横过去,终于适时地住了嘴,“我听那棺木内有声响便跟了过去,本想英雄救美,却看到一个脸色惨白的女人爬了出来,那眼神好似地狱中的怨鬼,吓得本公子心底发毛,本公子见风头不对就回来的,话说阿银,你得悠着点,那个女人总感觉毛毛的。”
“害怕就回去。”我淡淡丢下一句,朝前方的竹林掠去。
满目苍翠,风拂过林间,远处的阁楼若隐若现。
我提气欲借力从那扇半开的窗户进入,却被一双温热的手拉住,没来及的稳住身,待我回过神,却是躺在宋明溪的怀里一一一
“贸然进去只会招来暗处的士兵,你在这里等着,我轻功比你好。”说完没待我站稳便消失在远处。
宋明溪!我瞪大双眼站在原地,愣是不能出声叫住那个潇洒而去的身影,只觉后背发凉,死死皱着眉,我竟然在害怕。
害怕什么?不是很早就已经对周遭事物看淡了吗,不是不在意吗?原来,我也会害怕失去,害怕再也见不到那双笑得没心没肺的桃花眼。这般想着,不由嗤的一笑,一个破林子,还当真能在这儿归了西不成?只有我自己知道,手中早已沁出了汗。
黏糊糊的,怪难受。
林中,乱鸟飞过,我瞳孔一紧,瞬间将自己的身形隐在竹叶深处,远处隐隐约约的声音传来。
“侯爷,大夫说小姐喝下的毒酒梗在喉咙里,并未吞下,索性保住了性命。”一花白头发的年轻男人朝软轿中的人拱手说道;“侯爷公务繁忙,为何亲自跑一趟?”
软轿内,一道苍老的生意传来:“老夫自知对不住若若,如果不是老夫一意孤行非将她嫁与慕容家,便不会这般下场了!好在天不绝我金家……”
若若?郡守的女儿不是叫金菁吗?转瞬一想,这宋明溪还没出来,那个花白头发的男人深不可测,若是被发现,只怕……
“侯爷,小姐醒来之事可要告诉外人?”
“不许泄露半点消息!”轿内的声音忽地有些严厉,“若若心已随那人去了,只怕不再想见到任何人,若若是老夫唯一的孩子,只希望尽余生能让那孩子原谅老夫的所作所为……”
男人的眼睛忽然闪烁了一下,看向我藏身之地,我心一紧,好敏锐的男人!就在我欲先下手为强之时,男人忽然背过身,对轿中之人道:“侯爷不必忧虑,小姐性子纯良,断不会因外人而影响您与小姐之间。”
一声叹息,“但愿吧……”
声音渐渐远去,我看着远处迟迟没有出现的身影,顿时跟了过去。
“奴婢见过侯爷。”门外站着一排粉衣婢女,朝那男人盈盈一拜。
帘子被那白发男人撩起,轿中走出个已近不惑之年的男人,身穿深紫官袍,额上有道久远的伤痕却依旧看的出年轻时必是一个容貌出众的男人。那双眼睛深不见底,虽是半眯着,却给人一种威压感。骨骼清瘦,大约是常年习武的原因,下盘十分扎实。
“小姐现在怎么样了?”
一个神色不卑不亢的女子站出,屈膝道:“小姐虽已经醒来,但几乎没有说过话,睁着眼睛看着某处,一看便是一天。”
“快带我去看看!”急迫的声音掩不住关切,看的出这个手握重兵的侯爷是个爱女心切之人。
门被推开,我将自己的气息完全隐匿在林中,这里会武功的不止那个白发男人,甚至那些粉衣婢女也不是普通角色,这秦安侯爷真是手段过人,竟养了这群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想与自己的外甥女争位置。
忽然,在那群婢女中有一个身材较为高挑的女子回头看了眼身后,却不是看向我的位置,我眼中一亮,那张脸虽然易了容,但那双独一无二的桃花眼我却是一眼认了出来。
宋明溪!我心下又好气又好笑,胆子不小,竟然敢鱼目混珠。不过,看到活人了,心底稍稍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