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一口血咯出,鲜红的血映着那张略显苍白的脸色,格外渗人。我的心微微抽了一下,看着他那副虚弱的模样,淡淡道:“我去叫大夫。”
“死不了。”慕容无水擦去唇边的血淡淡地看着我,神色莫名:“你也会担心外人的死活?”
我看着他,蹙了眉,“为了你而将青梅酒庄陷入困境略显不值罢了。”
此时的我,心里没了之前的烦乱,看着慕容无水一副和死人一样苍白的脸色,终于理解那日在面馆那个路人甲说的话了。的确有些吓人,仿佛就跟死人一样,只是慕容无水的脸上出现了死人不该有的执着和冰冷的眼神。
“翡翠,去街上请个郎中过来。”我看向一直站在边上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翡翠道:“不要惊动太多人。”
“是。”轻轻应了声便俯身退下。
目送翡翠离开视线才转过身看着一副要死不活模样的慕容无水,起身倒了一杯水放置桌上,发现早已冷却,不自觉用上内力将其温热递过去,道:“先喝点水。”
本以为眼前的人会十分不屑我的行为,却意外的,那冰凉的指尖不经意间碰了我的手,接过杯子轻轻抿了一口。
“你的手,一直这么冷吗?”没由来的,话便已经问出。
慕容无水抬起眼,那深邃的瞳孔看着我的眼睛,渐渐有了一丝柔和,搁下杯子,说:“从棺材里出来的那一日起。”
我一怔,话噎在喉间。
“害怕吗?也许我不是人也说不定。”慕容无水面色淡淡,不生气的他其实也挺耐看的,五官虽没有宋明溪那样柔和而精致,却带着男人特有的刚毅。
“与我有何干?”我垂下眼睑,漫不经心地望着熏炉里冒出来的一缕缕白烟。
“是么?”周围空气似乎又冷了几分。
我眼观鼻,鼻观心,沉寂的气氛似要将周围的空气给冻结起来。
“咳咳咳……”一阵似要将肺咳出来的声音响起,慕容无水那惨白的脸上也因此添了一丝不正常的嫣红。
我走过去,将真气集于手心,覆在他背上,这样也许可以好受些。我眯了眯眼,什么时候我竟也会有这种心思了。
“何必做自己不愿做的事。”波澜不惊的声音似乎对我的行为十分不解。
我挑高眉头,淡淡看着一身黑的慕容无水道:“你若死了,青梅酒庄会有麻烦,我这是在杜绝一切不必要的麻烦。”
“即使心底不愿,可还是会做,对吗?”
我想了想,点头应道:“是。”
“那你可以走了。”忽然,慕容无水挣开我的内力,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那一瞬,我才发现眼前的男人很高,黑色的长发被墨鱼簪子竖起,几缕碎发垂下,零散地落在胸前,看起来十分好看,如果那脸色不是那么难看的话。“我的死活,与旁人无关。”
内里的气息有些紊乱,好不容易调节好却看到眼前之人这副脸色,不由怒极反笑:“慕容公子真是正人君子!怎么,这是要过河拆桥么?”
慕容无水面色一紧,低头看着我,愣是说不出一句话,久久才背过身,淡淡的声音飘来:“既然这般不情愿,为何不拒绝,没人会勉强你做你不情愿的事。为何你总要……总要走自己不想走的路……”
这番话,着实将我愣住了。慕容无水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吗?只是,这话当真听得有些恍惚……
即便时光回溯,我依旧会选择同样的路,因为只有那样,我才拥有现在。
那日我回到秋水阁,看到宋明溪留下的一纸书信。
大意是说,明月城的姑娘想他了,要回去以慰她们的相思极苦。信笺被我揉成一团丢在角落里,一旁的小丫环战战兢兢地望着脸色不善的我,我抬起眼,笑了:“你下去吧。”
“是!”说罢,离开的速度好似见着了什么吓人的东西。
不由来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颊,喃喃道:“怎么越来越奇怪了……”
低头一叹,恍然发觉那本账册竟墨晕染了一片,字迹已看不真切。我无力扶额,将桌上摆放凌乱的砚台摆好,一本一本账册放回原来的位置。抬头看天,又是一个午后。
那日慕容府离开,说确切点便是落荒而逃,脚下生风,连轻功都使上了。事后,没由来的一阵懊恼。手中的杯盏被我失手洒了自己一身的水,账册上的数额被我算错不知多少回,时常脚趾踢上门槛,痛的我咬紧牙关和血吞,还得对守门的护卫笑得那样亲和。
卿卿靠在门上,见我回来,淡淡看着我,眼中闪过些许担忧。我上前,将卿卿抱在怀里,轻轻一笑:“卿卿?”
卿卿只是埋在我肩上,什么也没说,许久才抬起头,定定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过身。日光下,那抹纯白渐渐消失在不远处的转角。
打开书房的门,翡翠静静站在门外,挡住了那道灼人眼的阳光。
“奴婢见过主子。”微微屈身,低眉顺目。
我手一动,食指挑起她削尖的下巴,看着她手里端着的茶,笑着道:“面如芙蓉柳如眉,如此白皙美丽的面容为何总是低着头?”
手下的人儿眉微微一动,将头低的更深了,“奴婢不可直视主人的眼睛。”
“谁教你的?”我问。
“曾经的主人。”柔柔的声音如那双柔顺的眉眼,不起波澜。
我将手放开,擦肩而过的瞬间,翡翠微微侧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又重新低下了头。
风拂过,冰冰凉凉,并不刮人脸。我微微扬起头,眯起眼睛,忽然想回明月城了。离开了快半个月了,也不知城主可还好?
不远处,脚步声传来,展刖一见我,面露愧疚之色,俯首跪在地上:“属下办事不力,请庄主责罚!”
我只手将他扶起,淡淡叹了口气:“什么责罚不责罚,展刖先起来吧。”
“那慕容无水不知何时在院子布下了阵法,属下一时不慎,被困在里面,若不是暗中有人将生门打开,属下不知要何时才能见到庄主了……”展刖低着头,依旧不肯起来。
我僵着手,有些疑惑:“阵法?”
“现在的慕容府里里外外皆暗中布了阵法,眼中所看到的路竟成了死路。”
“为何,我没看到?”我幽幽问道:“可知是谁在暗中操控这阵吗?”
展刖低下头,“属下不知!”
“罢了。”我摆摆手边走边说:“你也回去休息吧,待醒了还得给我办件事。”
“主子请说!”很精神的声音。
我回头,看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笑出声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谁与你有深仇大恨呢,看你的眼睛,红成了什么样子。”
展刖一愣,我抬起手抚着眉心,当真有些疲惫了。
慕容无水我虽只有见过一次,但那时的他面上总是带着洒脱的笑,行如风,如天边的云一般,虽平和却又莫名保持着距离。对于这类的人,我向来不会太多在意,一眼便忘了。可如今的慕容无水总感觉有些诡异,难道是死了一次,这性子也脱胎换骨了吗?心底的疑惑越积越深,那双看似冷漠的眼睛偶尔浮现的温和总是教我失了心神。
莫名与记忆中的眸子重合,分开,重合……脑海里重影交织的我头疼欲裂,我提气飞上屋顶,坐在梁上,看着巷子外面熙熙朗朗的行人和来来去去的马车,以及若有似无的风声,我闭上眼,轻轻摇了摇头。
觉得不是,一定是我入魔太深了。
耳边,忽有声音传来。我睁开眼,便看到慕容无水站在秋水阁外面,远远望着坐在屋顶上的我,我仿佛看到那双深沉的眸中闪过些许笑意。我立刻皱了皱眉,一定是我的幻觉。
“在下想起还有件事没有说。”慕容无水抬头看着我,足尖一点,身子轻轻一跃,落在我近旁,低沉的声音很平和:“那日走的这般急,可有落下什么东西?”
我抬眼看了来者不善的慕容无水,口中语气变得有些凉:“不请自来,非君子所为。”
“你既不给我下请帖,自然得我来寻你了。”说得仿佛天经地义,那目光炯炯,英挺的眉眼深藏着一抹我看不懂的神色。
已到口中嘲讽的话被噎在喉间,挪了一个舒服的位置躺下,满目的白云在指缝间溜走,露出海蓝色的天空。我忽然出声问道:“忠叔在哪里?”
慕容无水欲张开的手又合上,深邃的眼中有了一丝冷色:“他去了哪里待他回来自己去问吧!”
显然,他是知道的。只是,那抹不屑,是什么意思?展刖奉我之命暗中查探慕容家,而忠叔则是查清这死而复活的真相,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吗?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不必想了,不消几日,他就会回来。”慕容无水也撩起衣袍坐下,那优雅的姿势怎么看怎么熟悉,却又想不起来,抬头看了我一眼,淡淡地说:“也许,无法安然无恙地回来。”
那笃定的神情怎么看怎么窝火,我迅速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脸怒色:“莫不是你在背后下的手吧?”
说这话的同时,却是知道不会是他做的。这个男人再怎么玩阴的却也是那种不屑说谎的人,呐,看他脸色就知道了。
那并不怎么柔和的眼睛此时一片寒霜,棱角分明的脸上似罩了一层冰,冷冷看了我一眼,没有多少血色的薄唇轻启:“你说呢!”
我气焰顿时消了,咬牙:“谁知道!”
“所以,便怀疑到在下身上了么?”慕容无水此时也站起了身,竟比我高出半个头,让我必须抬起头仰视他,那种感觉,十分不好。我抿着唇不说话,挑起的眉梢却适时地告诉眼前的男人,十分不满!
不自觉地低下头,本以为又会被冷言冷语地说一通。忽然,耳垂一凉,有什么东西挂在了上面,抬手抚上,不知不觉覆上那冰冷的指尖,浑身一颤,倒退一步,惊愕地看着他:“你,你要做什么?”
原本略有缓和的脸色听到这让句话时变得更阴沉了,语气也变得有些嘲讽:“怎么,知道怕了?”
那和死人一样没有温度而略显苍白的手,确实惊了我,但看到那副神情,不由恼怒地瞪了过去,“怕怎么了?我金银就是不喜欢你这个半死人呆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