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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 回

书名:凤鸣复仇记 作者:吴越、孙凤忱 更新时间:2015-11-10 16:06 字数:10961

砍手割耳,恶匪绑票强索枪支子弹

出谋划策,群英聚会争闯魔窟贼窝

芦正乙一伙儿残兵败将从柳爷爷门口逃跑,先向东走,顺着大车道儿折而往北,就看见村东那边的一场混战正在大砍大杀,估计准是芦正太和黄胖一伙儿让柳望春他们截住了。看看自己这十几个人,大部分都带了伤,再去加入厮杀,无非是加重伤亡而已,于事无补。想到哥哥他们被阻在村东,自己一伙儿又叫柳家一老一少杀得大败而逃,今天夜里的出兵,虽然经过花仲伟的精心策划和父亲的装病设疑,满以为可以轻而易举地将柳、叶、黄三家一网打尽,把丢失的枪支弹药全数收回来的;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成泡影了。这样两手空空地回去复命,不单父亲面前不好交代,自己脸上失去光彩,让这帮穷小子们扬眉吐气,更不甘心。有道是“贼不走空趟”,出了门了,抓不着大宗财物,也得来一个顺手牵羊,偷鸡摸狗。眉头一皱,想到叶超元和黄天威带着他那一帮哥儿们正在大打出手,家里一定只留下老弱妇孺无人保护,何不给他来一个趁虚而入,抓几个人质回去,也不算空走一趟呢?

 芦正乙顺路往北拐去,趁柳爷爷和玉娟看不见他们,下令急速窜进村里,让四个没有受伤的小匪往南接着去砍树,自己带着十来个匪徒往北去叶超元和黄天威家里抓人。

 先到叶超元家。这时候,叶秋珍已经被黑子叫醒,叼衣襟咬裤管地领她到玉娟家去了,家里只剩下超元娘一个人。众匪徒撬开大门进到院子里,超元娘就已经觉察。她当年也是个杆子婆子,这打家劫舍的买卖,虽然没有经过,也听过不少了,知道贼人一进院儿,绝不能让人家堵在屋子里,就赶紧抓起把刀来,拉开房门,一跳跳到当院儿。她武艺不精,却也略懂得几路刀法,一个对一个,并不怯阵。这会儿一看满院子是人,知道众寡不敌,就假意上前,虚晃几刀,惦着夺门而出。其实,她也知道杆子们“做买卖”的规矩:每逢打家劫舍,必须留几个人在门外望风,绝不许全体一齐进入门内。只是这时候遇事慌神儿,忘了这一条了,因此虚晃几刀之后,不是越墙而出,却是夺门而逃,刚迈出门槛儿,叫门外的人脚底下一勾一绊,扑地就倒。等到叫人家绑上两手堵上嘴,就是有再大的本领也无用武之地了。

芦正乙押着超元娘往南走来,正好遇上玉娟到黄天威家叫门儿,赶紧叫人全躲在阴影里。不久,玉娟先往北走了,大约是去叶超元家,随后芝兰和她爹一起出来,拽上门儿,往东跑去。芦正乙一看时间紧迫,不能久留,等芝兰和她爹刚一走远,赶紧推开黄家大门,明知里面只有老弱,就大摇大摆带三四个人冲了进去。天威娘带着三岁的天猛回娘家去了,家里只剩下一个九岁的天武和他的瞎眼奶奶。芦正乙一脚踢开房门,小天武问了一声“谁”,芦正乙一把把他从被窝儿里光着屁股拖了出来。小天武刚要喊,就被堵上了嘴。他瞎奶奶一听不好,扑过来死命搂着孙子不放松,刚喊出一个“强”字,下面的“盗”字还没出口,芦正乙手起一刀,就把瞎奶奶杀死在炕上。也来不及给小天武穿衣服了,连棉衣棉裤带鞋袜和人一起包在一条被子里,让一名小匪扛着,急忙出门慌慌张张地溜跑了。


柳爷爷和叶秋珍刚把四个砍树的匪徒赶跑,忽听得一声清脆的枪响,划破夜空从村东传来,接着又沉寂了,无声无息了。柳爷爷心里一震,暗想:望春和娟子虽说都有了枪,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们俩是绝不会先放枪的。看起来,这一枪准是匪徒放的无疑。而枪子儿又不像刀剑那样能架能躲,那玩艺儿只要一挨着身子,不是断了骨头,就是钻个窟窿。这一枪,会打在谁的身上呢?心里不禁着急起来,忙对叶秋珍说:

“你快去村东看看,那里怎么样了。这里有我在,谅他们也不敢再来砍树的。”

叶秋珍答应一声,快步往东跑去。刚拐过弯儿,就见一伙儿人急步往南跑来。秋珍看出是自己人,忙迎了上去,只见望春背着玉娟,天威和芝兰在后面护着。问了一声,才知道刚才那一枪打着了玉娟,还没有检查伤着了什么地方。秋珍一听,脑瓜子“嗡”地一下,拔脚就往回跑。一口气跑到柳爷爷面前,还没有开口,“哇”地一声就哭开了。柳爷爷忙问:

“果然出事儿啦?是谁?”

秋珍一面哭一面答:

“爷爷,娟子姐,她……”

 “她怎么啦?”

 “她……她被枪子儿打中了。快,快进屋点灯,找药,兴许还有救!”

柳爷爷一颗心猛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上来了,哆嗦着两手摸进门去,刚点上灯,望春就把玉娟背到里屋轻轻地放在炕上。大家跟到里屋一看,在昏暗的小煤油灯下,只见玉娟脸色苍白,两眼紧闭,血从左肩下流出来,把花棉袄的前胸和左袖都浸透了。秋珍和芝兰把玉娟的棉衣脱下,用剪子把内衣从领口上剪开,露出肩头,擦去血迹,这才看清子弹在左肩琵琶骨下面从后向前穿过,前后两个伤口虽然不大,但仍在“汩汩”地流血。秋珍和芝兰赶紧拿出事先按照望春吩咐蒸煮过的布条来叠成方形压在伤口上,又用布条扎紧,这才替玉娟盖上被子让她静静地躺着。芝兰俯身在玉娟耳旁轻轻地叫:“娟子姐,你醒醒!你醒醒!”玉娟失血过多,已经昏迷不醒了。柳爷爷两眼发直地看着玉娟的脸,两行老泪扑打扑打地滴到了盖着的被子上。这个倔强的老头子一辈子熬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罪。就连他的儿子、望春的父亲被日本人害死,他都没有流过一滴眼泪,但是想到了这个并非亲骨肉却比亲骨肉还亲的孙女儿的一家冤仇,他却为她洒下了痛苦的泪。这时,忽见玉娟身于一动,脸上露出疼痛难忍的表情,干裂的嘴唇微微一动,非常吃力地轻声说:

“天威哥!当心暗器!”

大家一看玉娟醒过来了,心上一块石头才落了地。黄天威两眼满噙着泪花儿,哽咽着说:

“玉娟妹妹,都是为了我,你才受伤的呀!”

玉娟清醒一些了,稍稍睁大了眼睛,看看屋里的每一个人,这才轻轻地说:

“不,是为了给我报仇,也为了给大伙儿……”

正说着,叶超元来了。玉娟见他一脸的愁云,轻轻地问:

“超元哥,我不要紧。大伙儿怎么样?”

柳望春也看出叶超元的神色不对来了,不安地问:

“你清点过人数没有?伤亡多少?”

 “我清点过了,刀伤的有十二个人,不是致残的重伤,都已经敷上药包扎了。打扫战场,发现路边坎下敌人遗下尸体一具,是重伤之后逃到那里因失血过多死的。已经叫大家去看过了,谁也不认识。只是村里的情况,”说到这里,他面色一阴,痛苦地说:“都怪我事先估计不足,中了敌人的分兵之计,天威他二弟和我娘至今不知下落,估计是破土匪抓走了;天威他奶奶,被杀死在炕上,死得很惨。”说着嗓子一哑,眼泪刷地流了下来。

 叶秋珍听说母亲被抓,张大了眼睛,傻了一样;黄芝兰听说奶奶被杀,忍不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到底还是黄天威坚强一些,咬住了下唇皮,虽然热泪盈眶,却没有出声儿。

遇到这种事情,谁也想不到要去劝谁,心中只有愤怒和仇恨,在芝兰的啜泣声中,玉娟挣扎着提高了声音慢慢地说:

“超元哥,我看清了,是芦正乙那个恶贼带人来砍的树,是芦正太叫那个土匪开的枪!天威哥,我的枪,我的枪藏在哪儿,我哥知道,你把它拿去。你们和我哥,还有秋珍妹妹和芝兰妹妹,一定要找芦家算账,为大伙儿报仇哇!”

黄天威尽管自己心急如焚,但还是安慰玉娟说:

“玉娟妹妹,你就安心养伤吧!我家里还有两瓶我爹留下的云南白药,一会儿我给你送过来。枪你自己留着,我不用。怎么找芦家父子算账的事儿,回头我们再仔细商量。现在我先得回家把奶奶理了,还得赶紧想办法把我弟弟和超元娘找回来。这里,就让秋珍留下先照顾你一下吧!”

说着,征询地跟大家交换了一下眼色,见大家都点了头,这才和柳望春、叶超元、黄芝兰一起走出屋去。柳爷爷见有秋珍在照顾玉娟,姑娘家的事儿,自己反正也插不上手,想到自己身为劳协会会长,村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怎能不管?就交代了秋珍几句,也抽身去找时正中。


 年初四上午,凤北岭的百十户人家,齐集村西给黄天威奶奶送葬。按照江湖上恩冤分明、有仇必报的传统,从昨夜留下的那具尸首上砍下脑袋来,作为供品祭奠了黄奶奶。全体武工队员又在黄奶奶坟前立下了誓言,一定要舍生忘死抓到凶手,为黄奶奶报仇。柳望春见群情激奋,借此机会在全村父老兄弟面前慷慨陈词,号召大家团结起来,同心合力抗击一切敢于来犯的顽匪。昨天夜里,许多人家明用听见村外有动静,但有的不明底细,不敢插手,有的怕惹是非,不敢出头,除劳协会会员之外,主动出来助战的人家并不多。柳望春知道这是自己的工作没有做到家,还没把群众都团结起来,发动起来。在活生生的事实面前,再加上柳望春的虚指明点,乡亲们心里也大都明白,这一帮专门要跟凤北岭人作对的土匪是什么人指使的了。

 时正中一早就到凤鸣山去找芦伯才。这一次,由于老道儿们请神作法几乎闹了整整一夜,芦伯才倒是真的刚刚睡下,谁也不敢惊动。不过下人也知道时正中是来给老爷号脉看病的郎中先生,不敢怠慢,请进客厅去烟茶招待,静候老爷醒来。一直等到近中午了,芦伯才的胖老婆才亲自出来道了简慢,把时正中让到芦伯才的病榻前面叙话。时正中冷眼看去,芦伯才虽然脑袋上仍包着黑纱,眼角眉梢也略有倦容,但气色很好,根本不像有病的样子。号了号脉,脉息完全正常。问了问夜间睡眠,又说是自从老道儿们作完法退出以后,一直安卧到现在。中医治病,无非是“望闻问切”四个字,看来,芦伯才不是病已痊愈,就是根本没病。芦伯才自己也说,今天心里舒畅多了,用不着再吃药了,叫胖老婆送出两块钱的诊金来,还一再致谢。

 时正中此来,并不是为了这两块钱诊金,更不是巴结奉承,专门赶来给芦伯才瞧病。芦伯才有病没病,其实他昨天心里就有个八九分的数儿了,今天只不过再证实一下而已。至于诊金么,不要白不要,再说,用此钱买些药来施给穷人,也算是给他芦家积德,因此客气几句也就收下了。

走完了“看病”的过场,时正中就把凤北岭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简略地说了说,一面说,一面注意观察芦伯才脸上的变化。倒也真亏得芦伯才是老匪出身,修炼有年,听完了时正中的叙述,脸上除了表示惊讶、愤怒、同情之外,居然一点儿痕迹也不露。还连连责备自己这个乡长没有尽到责任,表示马上要把乡自卫队成立起来,以便绥靖地方,保境安民。又说凤鸣川地面他朋友多,人头熟,许多朋友跟苇塘里的杆子不明不暗地都有些关系,他一定多方面托人去打听叶、黄两家大人孩子的下落,以便设法把人赎回来。

时正中见他不但一推六二五,赖了个干干净净,还要往脸上贴金,假充好人,干脆给他翻了牌挑明了说:昨天夜里出来抗击土匪的凤北岭人,明明看见指挥众匪徒杀人砍树的是芦家的大少爷和二少爷,因此叶、黄两家指名要芦家把抓走的人送回去。芦伯才一听此话,大发雷霆,气得几乎要从病榻上跳了起来;过后又自平了火气,叫屈连天地说:芦正太、芦正乙兄弟二人年初二一早就出门拜年,从近处拜到锦县、锦州,至今未回,连父亲病了都不知道,怎么会带领匪徒偷袭凤北岭?他贼喊捉贼,倒打一耙,先说是不怀好意的凤北岭人诬指陷害,继而又说是黑夜里认错了人也未可知,还忠告时正中耳朵骨不要太软,不要上了坏人的当,替坏人说话,更要警惕共产党的挑拨离间,制造不和,让人家钻了空子。

芦伯才的逼真表演,弄得时正中半信半疑起来。昨天夜里,他住在村西,村东打斗,村南砍树,全没听见,一切都是事后听柳爷爷说的。如今双方各执一词,又无真凭实据,他这个中间人,也确实难做。是真是假,反正日后自有分晓,这会儿犯不着在这里白费唾沫星子,先落一个两头不得罪再说。于是唯唯诺诺,随口应付几句,就告辞出来。

回到凤北岭,先找柳爷爷把会见芦伯才的经过说了,他是个聪明人,当然不会把芦伯才的话全数照搬,而只说是空口无凭,芦伯才不承认。柳爷爷也知道芦伯才绝不会认账,让时正中去跑这一趟,无非给他送个信儿去,叫他知道芦正太和芦正乙已经被凤北岭人认出来,至少在短期内不敢再到凤北岭来找麻烦了。当下给时正中道过了劳乏,送出门口。

 天刚擦黑,时正中急急忙忙跑到叶超元家,递给他一个小黑布包,说是刚才有一个陌生人送到他家,要他转交给叶超元或者黄天威。他估计不是什么好东西,叫叶超元赶紧解开来看。叶超元疑疑惑惑地把布包解开,里面是一个油纸包,一层一层包了许多层油纸,解完最后一层,叶超元一下子愣住了,脑子里“嗡”地一声。好像眼前爆炸了一颗炸弹,几乎震晕,脸色一下子变得蓝白。纸包里包着的,是一只小孩儿的左手手掌和一只大人的右耳,还有一张没有抬头和落款的字条,歪歪斜斜地写着:

<p style=\"margin-left: 22.1pt\">
    若想要人,只需答应两件事:一,银元五十元。二,听说芦伯才的二十五支枪被你们抢走,必须连同子弹如数送来。枪和银元送东沟苇场进口处,人数不得超过三个,以击掌三声为号,有人给你们带条子①。第一次赎取时间:正月初七日落之时。到期不赎,初八日送上眼鼻各一。第二次赎取时间:正月初十日落之时。到期不赎,当夜撕票。

叶超元看着亲人的残破骨肉,心如刀搅。他满怀仇恨地看完了“票条”,又沉思了一会儿,对时正中说:

“大伯,您老请回去吧。这件事情请不要跟外人提起,日后免不了还要麻烦您老人家。”

时正中看见这两样“票据”,心中也十分忿恨,因此颇为诚恳地回答说:

“超元,他们这样做,心也太狠了。有用着我的地方,只管说话,我一定尽力。对这件事情,我心里多少已经有点儿数了。”

时正中不便于久留,告辞走了。秋珍还在玉娟家里,叶超元把黄天威悄悄儿地叫到自己家里来,把“票据”和“票条”都给他看了。黄天威看到了弟弟的小手,眼前一阵发黑,半晌说不出话儿来。叶超元说:

“匪徒们下毒手了,咱们怎么办?”

黄天威头也不抬,懊丧地说:

“连你这个小诸葛都没有办法了,我还有什么好主意?”


① 带条子——土匪黑话:带路。土匪有许多忌讳,由于“路”和“露”同音,“露”是不吉利的,因此土匪们每逢说到“路”,就用“条子”代替。

超元站起来,拉了天威一把:

“走,咱们找望春和他爷爷合计一下。到了望着家,说话要小声儿,千万不能让玉娟和秋珍听见!”

两人从正街往南走来,还没有走出村口,忽然看见有一条黑影儿从南边大路上如飞而来,到了村口,没有进村,却往东一闪就不见了。超元拉了天威一把,两人快步退出村口隐身到阴影里往东一看,只见那条黑影儿先在柳树后面躲着,探头探脑地察看了一下四周,不见有动静,就呼地一下奔到了院墙下面。先探头往里一看,接着一按墙头,轻轻地跳进院墙里面去了。行动轻快,落地无声,敏捷如猴。超元和天威一见有人跳进望春家的院子,忙一齐溜到柳家的西院儿墙外,探头察看刚才那人是谁,在干什么。这时候,玉娟的里屋黑着,望春和爷爷在外屋,窗户上亮着灯。只见跳墙进去的那人站在外屋的窗下,左右张望了一下,迅速从腰间取出一件东西,一边捅破窗户纸把那东西扔进屋里,一面用急促的声音说了一句:“药来了!快收下!”话音未落,那人已经转身越过院墙,朝西跑了。

超元和天威在墙外借着窗户里透出来的亮光,看得清清楚楚:那人背后插着一把刀,身穿黑色衣裤,手里什么也没拿,出墙往西,到了村口,回首一看,见没有人追出来,就朝南往凤鸣山方向健步如飞而去。

 超元和天威叫开门进去,见了望春,才知道玉娟下午发烧,这会儿刚睡着,秋珍找时正中开方子抓药去了。超元问他刚才从窗户里塞进去的是什么东西,望春指指炕桌上放着的一个小包儿和一张纸条,叫他们自己看。只见那纸条上写着:

 柳爷爷:

<p style=\"margin-left: 22.2pt\">
    初三夜里的事,是芦伯才策划的。他指使他的大儿子和二儿子勾结土匪头子黄胖带领匪徒深夜去杀柳、叶、黄三家,并砍倒古柳,意在破坏你村风水。为了掩人耳目,出动之前,他先装病。不料事机不密,被你们看破,芦正太在村东被阻,芦正乙在村南失风。芦正乙身受轻伤,使一个金蝉脱壳之计,甩开了你们,却去村北逮回叶、黄两家的一老一少,原意是想借此为钓饵,引诱你们进苇塘,设埋伏消灭你们,因芦伯才最近决定修整张作霖遗下的八卦阵,以作退兵之计,怕被你们无意中发现,因此改变主张,只想追回丢失的二十五支枪。此二人现在黄胖手上,具体地点,连我也不知道。若三天之内不送枪去,定将受到割鼻剜眼之苦。望速速设法营救。

<p style=\"margin-left: 22.2pt\">
    随信送上红伤外敷良药一包,用后七天,一定见效。

<p style=\"margin-left: 22.2pt\">
        问我是谁,无法相告;

<p style=\"margin-left: 22.2pt\">
        暂且告别,后会有期。

 叶超元看完了信,问柳望春说:“你先谈谈你的看法:这个人是谁?他送来的消息可靠不可靠?药能用不能用?”

 柳望春已经看过信并有了成熟的看法,不假思索地说:“这个人一定是芦伯才的亲信,就在芦伯才的身边,芦伯才说话办事都不背着他。何以见得呢?他信中有两处地方揭了他自己的底。一处是:‘具体地点,连我也不知道。’文章就在‘连我也’三个字上。如果不是芦伯才的亲信,正常的写法应该是:‘具体地点,我不知道。’第二,是信的末尾没有落款,却写上‘问我是谁,无法相告’,破绽就在这‘无法相告’上。你想,这个人今天能给咱们送药送消息来,肯定他是向着咱们、仇恨芦伯才的。有什么事情,咱们会保护他,为他保密。他之所以不敢留名,可以解释成万一纸条落入他人之手,会对他不利;他之所以不肯露面,就只能解释为别有隐情了。这个隐清,就在于他是芦家的亲信,咱们大家都认识他。你说对么?”

叶超元点了点头说:

“分析得完全正确。实话告诉你吧!刚才这个人跳进院墙来给你们送东西的时候,我和天威就站在围墙外面给他望风,借着你家窗户上的灯光,我已经看清了他的面目,认出他是谁来了。说出来,你们也许不相信:他是芦伯才的四儿子芦正春!”

柳望春半信半疑地看看叶超元,又看看黄天威,天威肯定地点了点头,证明超元说得不错,他也看见了的。柳望春依旧有些不相信地说:

“这不太可能吧?会不会是你们看错了,要真是他的话,他送来的消息还得琢磨琢磨,他的药也不能给娟子敷上。”

柳爷爷却说:

“我相信超元和天威不会看错。送来的消息完全可靠;送来的药也一定是好药。这种儿子反老子的事儿,以前不是没有过,更何况天下的事情复杂得很,恩恩怨怨,缠在一起,不是一句话说得清楚的。”

叶超元接了下茬儿说:

“对,人各有志,不能单纯凭亲属关系看好坏。芦正春跟他的几个哥哥,就很不一样。这事儿究竟怎样,不妨慢慢儿且听下回分解。不过根据信上‘暂且告别、后会有期’这几个字,我还估计到芦正春不久就要离开芦家了。应验不应验,到哪儿去,走着瞧吧。现在有一件十分重大的事情,得赶紧商量。”说着,就把刚才时正中送来的小包和纸条取出来,放在炕桌上。

柳望春就着小油灯光把纸条小声儿地读了一遍,然后解开小包。柳爷爷一见这两件“票据”,捏紧了拳头,“嘭”地一声,砸在炕桌上。两眼喷火地怒骂:

“这群畜生!简直不是人!”

这一拳,把躺在里屋的玉娟砸醒了。她睁开了眼睛,正好听得黄天威在说:

“芦伯才下了这样的毒手,目的是要咱们把枪给他送回去。这当然办不到。说句狠心的话,哪怕豁出我们两家老少两条人命去,也不能交枪。从这张字条上,可见芦伯才已经认定这些枪是咱们拿走的了。不过这也只是他的猜想,并没有真凭实据,咱们更不能承认。他们把时间定得这么紧,无非是要咱们措手不及,没有可以回旋的余地。我看,这事儿的解决办法只有一条,那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在今明两天之内,咱们定下一条计策,把芦伯才的老婆孩子逮他两个来,也剁手割耳给他送去,讲明条件,一个换一个。芦伯才舍不得老婆孩子,自然会把咱们的人放回来了。

叶超元不同意这个办法,他说:

“以其人之道,是什么道?是强盗之道,是土匪之道;行其人之道,咱们不也成了强盗土匪了?这样办,一者名声难听,一旦传出咱们也去绑票的消息,咱们可就让人家当成是杆子了;二者人家住的是深宅大院儿,别看娟子能在年三十儿混进去放火,那是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又是在贺客众多的情况之下,所以才能一人进一人出,独来独往,无牵无挂,行动灵活,躲藏方便;他们吃过一次亏了,如今必然戒备森严。咱们要想混进去都难,更不要说是抓出两个人来了。三者即使真能抓了人来,咱们在苇塘里又没窝儿,把人藏在哪儿?万一叫人家搜出来了,咱们倒真的成了土匪了,还分辩得清么?所以说,这个主意用不得。如果一时没有万全之计,我这里倒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那就是在初七之前把咱们的人都埋伏在东沟口,然后我和天威再带上一人抬着空箱假装去送票银,击掌三声为号,把‘带条子’的人引出来,逼着他把咱们带到藏人的地方去……”

不等叶超元说完,柳望春就打断了他的话说:

“不妥,不妥!你这个小诸葛,今天怎么也会出此下策?你想,从古到今,杆子们绑票,有几个是在取票的时候失风的?第一,凡是来接票银的土匪,都是亡命之徒,即便能把他逮住,也是宁可受你零割碎剐,却不肯吐露一句实话的;第二,杆子们的规矩,接票中有变,立即撕票,这你不是不知道。就算你能逼他给你带路,带到了,又有何用?第三,就算接票银的能把咱们带到土匪窝前面,那时候人家在暗处,咱们在明处,一枪一个,全把咱们给撂倒了。这叫送上门去挨打,还想抢人回来呀?”

一番话,把个足智多谋的小诸葛问了个哑口无言。柳爷爷接着说:

“刚才李治才来说:芦家的四挂大车,今天全出去了,出门儿往西,不知道去了哪里,因为赶车的车把式全换了生人,没叫赵大力他们赶。我琢磨着,多半儿跟芦正春这信上说的修整八卦阵有关。这八卦阵,确实是当年张作霖留下来的,地点在凤鸣川东南六十里,也就是在东荒大苇塘的中心偏南,往东可通绕阳河和辽河,再顺流往南可通海口,往北沿着绕阳河的支流可以通铁路线上的沟帮子。八卦阵圆周整四里,直径一里多,分主次外三层,是张作霖请一个大能人设计、由他自己的亲信监工修造的。外层八角八边,八个角每角有一个双层的方形碉堡,碉堡与碉堡之间相距半里地,挖有壕沟相连,壕沟外面还有两层铁丝网。第二层是四方形,四角设四个圆形水泥暗堡,只露出地面二三尺,里面可以容纳十几个人,每个暗堡都有四条掩蔽式水泥交通暗道,两条通向左右暗堡和八卦阵中心的岗亭,两条通向外层的两个双层碉堡。四方形交通沟的正中是一道圆形的围墙,有三尺厚,一丈高,顶端是夹墙,朝外一面有射击孔,朝内一面有上墙的台阶,围墙的正东南西北有四个岗亭,可以居高远望。四个岗亭底部的围墙下面各有一道暗门与连接暗堡的交通暗道相通。南北两个岗亭的下面是进出的正门和后门。围墙正中的指挥部是一座厅堂,有八间房间大小,指挥部的左右和后面都是一排排驻兵的营房、仓库、伙房,弹药库设在地下;正门与指挥部之间是一个大操场。通过暗道,围墙里的驻兵可以在几分钟内跑步到达八卦阵的任何一个角落。这还不算,在指挥部里,还有两条秘密地道与八卦阵.外面相通。不过这两条秘密地道的出口和入口当年只有张作霖自己和他手下少数几个亲信知道。张作霖出山以后,也曾经留下人员在八卦阵驻守。后来张大帅在皇姑屯被炸,他的儿子张学良带兵退到关内以后,也有一些老弟兄不愿意离开故土,偷偷儿回到东荒大苇塘里来,打算东山再起。可惜掌盘子的急于求成,招进许多杀人成性、只知掳掠钱财妇女的惯匪恶棍来,没过多少时间,张大帅留下的人有的在一夜之间突然失踪,有的降了恶匪,八卦阵从此就成了杆子的巢穴。前后经过好几次火并,换过好几个主子,听说到现在也已经年久失修,破败不堪了。芦伯才今天要去修整这个地方,把肉票藏到那里面,咱们想用武力去抢回来,只怕是难上加难了。”

 柳爷爷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头蘸着当茶喝的糊米水在炕桌上画了一个八卦阵的地形图。

关于八卦阵的传说,凤鸣川人大都听说过了,但从没有像今天柳爷爷说得这么详细。柳望春看了看画在桌上的图,怀疑地说:

“八卦阵外围四里,直径一里多,明暗一共十二个碉堡,四个岗亭,十八条地道。这么大的工程,建造的时候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用了多少时间不去说它,就是拣主要的修整一下,也绝不是芦伯才这样的土财主所能够应付得了的。从使用上说,也绝不为芦伯才一家几十口人所需要。这样看来,这项工程多半儿还是出于他那个当团副的把兄弟和当营长的女婿的需要,以便一旦国军在东北的势力完全失去,他们好退到八卦阵里面去继续当土匪。如果我的估计靠谱儿的话,这就不单是咱们几家与芦伯才之间的积冤宿仇,而是牵扯到两军两党之间的斗争了。不管是为了寻找叶婶儿和天武的下落,还是为了我军取得更大的胜利迅速解放全东北,都有必要去侦察一下敌军的这一秘密行动。我决定明天一早就进塘去,最晚后天天黑之前回来。到时候咱们再商量对策。”

黄天威心里十分佩服柳望春有胆有识,但听说他要独自一人闯进大苇塘里去,却很不放心,诚恳地说:

“你的分析和决定我都同意,不过你一个人进塘去却不妥当,还是让我跟你去吧。这也是我家的事儿,应该有我一份儿。”

柳望春摇了摇头说:

“不用了。苇塘里我并不比你生。只要带足了干粮和子弹,我一个人转到哪儿也不怕。这是去侦察,不是去打仗,人多了不一定就更有用处。这个节骨眼儿上,村子里大小几百口子的安全也很重要,你和超元两个就多担点儿责任吧。这件事情就不要再讨论了。”

 刚说到这里,秋珍从时正中那里取了药回来,柳爷爷把桌上的一张纸条就灯上点火烧了,拿起一包红伤药来递给她,叫她去里屋给玉娟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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