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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九 回

书名:凤鸣复仇记 作者:吴越、孙凤忱 更新时间:2015-11-10 16:04 字数:13690

医巫同施,伪乡长装病布疑降

刀枪并举,武工队却敌战群魔

大年初一,整个凤鸣川的大小村庄都在议论年三十儿晚上火烧芦家大院、搅乱了迎神大宴会、盗走了白团长的枪又刺伤马营长的脸这件大新闻。有的说:这件事情选在大年三十儿晚上干,实在痛快。有的说:芦家丢那么大的面子吃那么大的亏,可真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儿,且看芦伯才如何报复吧!有的说:这个放火的刺客不知道是谁,听说还是个女的,这个人的本事比十三妹、吕四娘还要大。有道是来者不善,芦伯才要想找到这种来无影去无踪的侠客,只怕没那么容易。有的说:别看芦伯才又当上什么乡长了,那是他自己封的,不算数!如今东北大局未定,还不知道这一带的天下是哪家的呢!昨天晚上的事儿,谁敢担保不是共产党派人来警告他的?

 总之,说什么样儿的都有,而且越说越神,越传越邪乎,早晨还只说是个飞檐走壁、穿房越脊如履平地的侠客,到了中午,几乎就变成是个高来高去,会隐身缩地土遁之法的剑仙了。

 奇怪的是:芦伯才遭此奇耻大辱,却依旧跟没事儿一般,也不见他派人到各个村庄去追查缉拿。更奇怪的是:过了中午不久,芦伯才倚为靠山的白团长、马营长及其随行人员全都原车返回锦州、锦县去了。难道说,芦伯才这一次真地吓破了胆,不敢再跟仇人冤上加冤以免冤冤相报了么?

 消息传到了凤北岭,柳望春马上就明白这件案子是谁干的了。昨天晚上,玉娟早早地就把有鸡、有肉、有鱼还有白面馍的丰盛的年夜饭整治出来,一家三口吃完了团圆饭,天黑下来还没多久。玉娟收了剩饭剩菜,洗了碗,告诉爷爷说是去黄芝兰家,就走了,一直到很晚了才回来,那神色显然有些异常,眉宇之间,总透着几分喜兴。玉娟的武艺已经到了什么火候,做哥哥的心里十分清楚。再说,甩火球这门绝招儿,是他柳家祖传的本事,不单他柳望春没露过一回,就是整个凤鸣川,也没听说有人使用过。根据以上时间、地点、条件来判断,芦家大院儿的奇案无疑是玉娟去悄悄儿做下的。

 作为一名自卫小分队的队员,玉娟显然违犯纪律了。柳望春作为这个小分队的队长,当然有责任去帮助她认识错误。吃过中午饭后,他决定去找叶超元和黄天威,一起商量解决。

 走进黄家,叶超元正好也在那里。他是听到了四处流传的消息,心里起了疑,想拉黄天威一起去找柳望春琢磨这件事儿的。柳望春把自己的想法一说,叶超元马上加以证实:玉娟昨天晚上到了叶家,没呆多久,就装疯卖傻地要叶超元把他爹当杆子那阵儿专门置备用于出门儿的呢子礼帽、长袍马褂和浅色茶镜找出来,说是要女扮男装跟黄芝兰闹着玩儿去。他妈缠不过她,又是大年三十儿的,更不好扫她的兴,就开开箱子把那身行头全取出来给了她。秋珍要跟着去瞧个热闹,她还不让。看起来,芦家的那把火,必是玉娟放的无疑。

 事情大体上弄清楚了,三个人又商量了一下怎么办,这才一路来到柳望春家。

玉娟见三个队长一进门就上了爷爷的炕,嘀嘀咕咕地有事要商量,按例拿起一只鞋底子要到院子里去晒太阳望风。刚端起小板凳儿来要往外走,只听爷爷叫:

“娟子,你过来,爷爷有话问你。”

玉娟的心马上乱跳起来,猜想准是昨儿晚上的事儿让爷爷看破了。走到炕前,不料爷爷却问的是:

“娟子,你今年多大啦?”

玉娟只好笑了笑回答说:

“昨天还是十九岁。今天就算二十岁了。”

爷爷却一本正经地说:

“唔,二十岁的大姑娘,翅膀硬了,可以独自飞了,不要爷爷管了,是不是?”

 玉娟的心里又狂跳起来,明知爷爷指的是那件事,却又不能自己先说,支吾了半天,把脸涨得通红,却只回答了两个字:“不是!”

爷爷仍不放松,紧盯着问:

“你的武艺已经学得很精了,打遍天下无敌手了,在千军万马中取上将首级有如探囊取物一般了,是不是?”

玉娟扭了扭腰肢,半带撒娇地说:

“爷爷!不是嘛!”

要是往常,只要玉娟一撒娇,爷爷就会呵呵地笑了起来;可今天爷爷不但没有笑,反而把脸一绷,眼一瞪,厉声地呵责说:

“要都不是的话,你自己说,昨天晚上,是怎么回事儿?”。

玉娟见再也脱(tuǒ)不过去了,只得老老实实地承认说:

“昨天晚上,我看芦家催租要债又逼死了两条人命,心里实在气他不过,去给他提个醒儿,也是叫他往后老实点儿的意思……。”

没等玉娟说完,爷爷就气忿地把话抢了过去:

“噢,咱们凤鸣川那么多人,就你一个人长着心肝肚肺会生气?就你一个人长着眼睛看见芦家又逼死人命了?你爷爷老了,不中用了,难道说你这三个哥哥都是睁眼瞎、都是只顾自己不顾别人的窝囊废?”

玉娟仗着自己办的是件大快人心的好事,并不亏理,依旧撒

爷爷一本正经地说:“唔,二十岁的大姑娘,翅膀硬了,可以独自飞了,不要爷爷管了,是不是?”

娇地扭着脖子说:

“爷爷!不是嘛!我这是听爷爷的教训,干的是除暴安良的好事嘛!”

柳望春实在忍不住了,不等爷爷生气发火,就用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庄重的语气说:

“玉娟同志!你是我们自卫小分队的女队员,保卫的是咱们整个村子,整个凤鸣川。你是有纪律管着的,不是什么除暴安良的女侠,可以自由自在,不受拘束。你总也知道,我从县大队回来,巩则生同志要求咱们做好宣传和组织工作,不到时候,不能暴露身份,对芦伯才等人只能严密监视,尽量不要引起冲突。这些话,我传达的时候你也在场,难道你就全都忘了吗?”

玉娟还有些不服气地反驳说:

“我只是教训了他们一下,也没有暴露自己,更没有暴露大伙儿啊!”

黄天成挥了挥手,示意她不要再强辩了。他语重心长地说:

“玉娟妹妹,你身受芦家的害,苦大仇深,这我们都知道;直到今天芦家还这样无法无天,你看不下去,这种心情,大伙儿也都理解。正像爷爷刚才说的那样,这种有目共睹的事情,谁也不是睁眼瞎,怎么会看不见?怎么会无动于衷?问题是近来芦伯才招了个当营长的女婿,又联络上了当团副的把兄弟,加上他原先勾结的一帮杆子,他在凤鸣川的势力比以前明明是扩大了,不是减小了。咱们小分队,都是有家有口的,不比正规军,拉出去打一仗,暴露了,大不了开到别处去就完事。咱们可是钉死在凤鸣川,一步也不能离开凤鸣川的呀!你想过没有?你用的硫磺油绳火球,是你爷爷传给你的,通凤鸣川只有你们柳家有此绝招儿,你穿的衣服戴的帽子,又是超元他爹当年的遗物,尽管你的本领高强,没让芦家逮住,可芦伯才要是从这两件事儿上追查起来,你们两家不就全都暴露了吗?在这种时候,与其你去用什么硫磺油绳火球,还不如带上两个手雷去炸他一下呢!”

玉娟没听出黄天威说的是气话,反倒真事儿似地接着下茬儿说:

“我是没打算用火球来着,几天之前我就向哥哥计过手雷,哥哥不给。”

柳望春听了,又好气又好笑地说:

“幸亏我当时没把手雷给你,要不,还不得死上十几口子,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啊!我问你,你顺手牵羊摸来的那支短枪呢?拿出来!”

玉娟掀开棉袄,打腰间把手枪取了出来,十分不愿地递给了哥哥。还说:

“是我自己得来的,还不应该归我使吗?”

柳望春接过手枪,把子弹一粒一粒取出来,一共五粒,这才又装了回去,把枪托在手上掂了掂说:

“一切缴获要归公,这一条纪律,怎么又忘了?再说,就这五发子弹,打完了,还不是废铁一块?等我下次去县大队,换支二十响来,给天威用。有什么意见吗?”

玉娟噘了噘嘴,瞪了天威一眼,没有说话。天威笑了笑说:

“她缴来的枪,要是归了我,还不得让她数落一辈子呀!

有本事,我自己缴一支去,这一支,还是给她使的好,就算是奖励吧!”

叶超元也笑了起来说:

“还奖励呢!不处分她就算是好的了。玉娟妹妹这一次的违犯纪律,是自由主义和个人英雄主义的一种表现,下次可不许再犯了。惩治坏人,给他们送个信儿去警告一下,叫他们收敛点儿,在适当的时候,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事先必须经过大家充分讨论,周密布置,计划好了怎么掩护,怎么接应,绝不能单枪匹马一个人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不然,还要这组织干什么,现在的问题是:经玉娟这么一闹,芦伯才的面子丢大了,损失也不少,他又刚刚巴结上国民党,自封为乡长,我看他绝不肯就这样善罢甘休的。根据这半年来凤鸣川的动静,我猜想芦伯才一定已经怀疑到咱们头上来了。也就是说,这个正月新春,咱们村一定会有一场全武行的好戏上演,让大家热闹热闹。在好戏开场之前,咱们可也得准备准备呀!”

 当下他们就放下玉娟的事情,把枪暂时交她收着,让她到门口去纳鞋底望着风,四个人在屋里商量下一步怎么办。

 头一件事情是建立组织,经过商量,决定成立酝酿已久的凤鸣川劳苦人协会”,简称“劳协会”,以户为单位参加,暂时由柳爷爷担任会长。根据县里传达的军分区的意见,各地自卫队统一改名武工队,从属于劳协会;凤北铃的小分队,仍由柳望春任队长,由叶超元、黄天威任副队长,下分五个组,第一二三组都是男队员,由叶超元、黄天威兼任第一二组组长,由赵四虎任第三组组长;以上三组以战斗为主。第四组是由女队员组成的后勤组,由柳玉娟任组长,以救护、掩护、发动妇女等为主,也发给枪支,但一般不参加作战。第五组是侦察组,由李治才任组长。劳协会会员和武工队队员同时都有宣传、发动的任务,暂时以凤北岭为基点,逐渐发展到各村去。

 大年初一的晚上,劳协会和武工队就都成立起来了。各组组长立即走马上任,各自搭配人手,担负起侦察芦家动静和村里夜间警戒等任务。

年初二,李治才通过他的特别组员赵大力了解到芦伯才一整天都在家里,出来进去地跟什么事儿也没有一样,上午跟花仲伟在一起杀了几盘棋,下午把赵大力等一班长工叫去让他们清理火烧的现场,还跟大管家葛步清商量过了年初五派车去买木料的事情。只是大少爷、二少爷一早就带着人挑着担子出门拜年去了,当天没有回来。

年初三晚上,李治才把赵大力的大儿子赵东起带到凤北岭来了。因为这一天中芦伯才的情况有变。早晨十点多了还没有起来,头上蒙着一块黑纱,躺在炕上哼哼唧唧的,直嚷脑浆子痛,一整天一口饭没吃,只喝了几口米汤,大小老婆和儿子女儿都围着他急得团团转。中午大管家亲自到凤北岭来把时正中请去号脉看病,却又看不出是什么病来,只好开了一张怯风顺气安神的方子,派人骑马到刘三场抓了药,回来吃了下去,不但不见好,反倒说开了胡话。花仲伟愣说这是年三十儿晚上冲撞了诸神了,又套了爬犁去九龙屯请回三个老道儿来设坛作法祈穰,猴儿逮妖精似的,搅得整个凤鸣川人人都知道芦伯才病了。听到消息的人,有的哈哈大乐,有的吐出了一口怨气,都说这是报应,活该。

但是凤北岭武工队的三位队长却不这么看。他们认为芦伯才这病来得蹊跷,时正中是个正派人,医理虽然并不太高明,但绝不会说假话,看不出病来,实际上就是没病的意思。为此,他们嘱咐李治才务必打听清楚了芦家还有什么别的动静。

 黄昏前后,李治才和他的侦察员们施展出全身本事,也没打听到芦家大院儿内有什么不平常的动静。实在没有主意了,只好把赵东起带来让队长们当面问话。因为当天中午,李治才曾让小东起以找他爹爹为由进过一次芦家大院儿,不但见到了赵大力,还在厨下吃了残汤剩水,听到了更多的“最新消息”。

从小东起的口中。队长们知道了守护在芦伯才病榻前面的,只有老三、老四两个儿子,老大、老二据说是拜年未归。另外,附近几个村庄里凡是有些脸面的人物,听说乡长病重,大都来探望过了。根据这些情况,叶超元首先发觉老大、老二拜年不归大为可疑:他们二人出门拜年只带礼品,并未套车或驾上爬犁,不可能走得太远,怎么连老父重病都不回来?这说得过去么?这么一考虑,叶超元认为芦伯才的病肯定是装的,叫时正中去看病,无非是让这个公道人为他遮盖耳目,证明年初三他芦府上下人等为老爷病重忙得不可开支。那芦正太、芦正乙兄弟二人准是去勾结土匪来凤北岭进行突然袭击。时间多半就在年初三深夜,至迟不会超过年初四夜里。叶超元的判断,柳望春和黄天威都觉得合情合理;柳爷爷也说,不管他们来不来,今明两夜一定要做好迎敌的准备,以免吃亏。三位队长见事关重大,不敢怠慢,当即商定了一个对策,分头找人准备去了。


 叶超元的估计果然不错,芦正太、芦正乙兄弟二人年初二一早以外出拜年为名,出了村子,三拐两拐,却拐进苇塘深处新搭的窝铺里去了。自从上次失风,让人家搬走了枪支又打了伏击,黄胖把三支残兵归在一起,另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把三处窝铺都并到这儿来,一面给挂花带彩的大小匪徒敷药治伤,一面四处探听消息,寻找仇人下落,随时准备报复。过了小年之后,芦伯才就派人给黄胖送来了大米白面、鸡鸭鱼肉和瓜果蔬菜之类,让他们在苇塘里面过节,因此年三十儿晚上的那一场好戏,黄胖他们还不知道。年初二上午芦正太、芦正乙带着从人挑着烟酒糕点之类给黄胖拜年,主要是告诉黄胖上次遭到伏击的仇人已经找到,正是凤北岭柳望春等一伙儿,约会黄胖年初三深夜带人前去报仇。黄胖听到了这个消息,高兴得几乎要发疯,吩咐管厨房的把酒肉全数搬了出来,一连两天,让众匪徒们大吃大喝了一番,又蒙头大睡了半天,以便养精蓄锐,好去血洗凤北岭,夺回枪支,为死伤的众匪徒报仇。

 年初三深夜十一点钟过后,芦家大院儿里三位老道儿还在神坛前面作法,只见他们披散着头发,束着道冠,穿着道袍,硃砂涂脸,手执小锣、小鼓、神鞭之类,一会儿步罡拜斗,一会儿书符请将,一会儿念念有词,一会儿焚香送神,那小锣的嘡嘡声,在万籁无声的深夜里传出老远,顺着北风,连凤南村的人都能听见。

 在这安谧宁静的东荒新春深夜,大多数村民都已经进入梦乡的时刻,从苇塘里突然窜出一伙儿人来,一个个全是夜行装束,身带刀剑,手持枪棒,悄没声儿地径奔凤北岭而来。

 风北岭又叫风北屯儿,离凤鸣山三里,因在凤鸣山北边,又是个土坨子而得名。虽然叫做岭,其实最高点比苇塘平面也不过高出五六米光景。村南有一条大车路通凤鸣山,村北偏西通九龙屯,偏东通刘三场,村南与村北之间,虽然村街很阔,也能通马车,但是除了进村的车马之外,凡是外地路过的马车爬犁,都从村东绕着走,一者可以避免爬坡,二者也省得拥挤,因为从村南到村东、村北,修有一条高出地面三尺左右的防水堤坝围着村子,堤坝顶上,正好跑马车。柳望春等估计芦家的人必定藏在苇塘里,出来的话,一定先到村东,因此把三十几名男队员都埋伏在村东一户劳协会会员的家里,轮流派两人在院墙后面向东瞭望。

 正月初三的半夜里,虽然没有月亮,但一天星斗映着地上白皑皑的积雪,五十步之内的景物,仍依稀可辨。那一群从苇塘里窜出来的身着黑衣的夜行人,在白雪的衬托之下,身影更其明显,在五十步之外,瞭哨的人早就看见了,急忙通知队长,把人悄悄儿带出村外路边一字儿摆开埋伏好。他们身后有房屋的阴影,从村外看过来,什么也看不见。

 苇塘里出来的匪徒,一共有三十多个。他们刚刚踏上村东的大路,只听得一个人短促地喊了一声:“上!”从路边墙下树下的阴暗处突然蹿出三十多个人来。他们也是黑色的衣裤,不过人人左臂都缠着一条白布,右手高举刀剑,更不打话,扑上来抡刀就砍。这一突然袭击,使匪徒们措手不及,早已经有几个人挨着了刀锋剑刃,呼痛负伤了。众匪徒心知村里有防备,一面怒骂,一面还刀抵挡。黑夜里六十多个人捉对儿厮杀,刀起剑落中,还夹着连环腿、扫堂腿,只听见兵器相击声、负伤呼痛声、脚步奔跑声、呼呼气喘声,偶尔还夹杂吆喝声、骂娘声,宁静的夜空,霎时变得一片喧嚷嘈杂,双方势均力敌,直杀得难分难解。

 按照匪徒们的计划,打蛇先打头,进村以后,先杀了柳、叶、黄三家的男女老少,再挨家搜检枪支,有胆敢反抗的,一律杀无赦。待收齐枪支以后,再把那两棵象征凤北屯儿繁荣兴旺的百年古柳砍倒,破一被凤北岭的风水,也挫一挡凤北岭人的锐气。匪徒们刚走出东沟苇塘口,想到柳望春住在村南,叶超元和黄天威住在村北,两三家人家又必须同时动手,因此临时把五十来个人分成三拨,一拨由芦正乙带领去柳望春家,直奔村南;另两拨由芦正太和黄胖带领去叶超元和黄天威家,从村东进村。武工队截住的,正是芦正太和黄胖带领的三十多人。芦正乙带领的十多人,这时候已经到了村南那两棵古柳底下了。

 这一次打埋伏,柳望春只动用了一二三组,侦察员和女队员都留作后备,叫他们睡觉警醒些,不要脱衣服,听见有动静,赶紧从村内杀出来接应。

 玉娟等哥哥走了以后,让爷爷上炕躺着,自己带着双剑,爬到门前的柳树杈上瞭哨。柳叶早就落光了,从稀疏的枝条中间看出去,周围景物,尽收眼底。她能看见别人,别人却不会注意到她。

 约摸半夜光景,玉娟正觉着夜寒难当,打算溜下来活动活动,暖和一下身子,忽然看见打东边大路上鬼头鬼脑地溜进来十几个人,一看那样子,就知道不是好东西。玉娟立刻觉得有一股子翻腾的热血从心底里涌了上来,把寒气全都赶到爪哇国去了。她擦了擦眼睛,抖擞精神,心知一场以少对多的厮杀将不可避免,正想跳下树来,忽又想到哥哥临走之前再三嘱咐的:万一敌人分兵来扰,一定要随机应变,能避免冲突尽量避免,切记不要贸然接战。趁匪徒们还没有走近,她取出两颗石头子儿来,使一个倒挂金钟,双腿勾住一根树枝。上身倒挂下来,手一扬,啪,啪,两颗石头子儿越过院墙一先一后飞到爷爷炕边的窗户上。这是他们事先约好的暗号,一有动静,先打两颗石子儿通知爷爷,早作防备。玉娟打出了暗号,又翻身坐在丫杈上,注视着下面的动静。

 芦正乙带着十几个匪徒提心吊胆地摸进村子,见一路通行无阻,渐渐放下心来。一行人蹑手蹑脚地走到柳家门口,侧耳细听,院子里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从门缝儿中往里一张,窗户上也不见有灯光,估计屋里的人全都睡了。这个地方,四年前他就失过风,记忆犹新,不敢大意,又知道那条大黑狗就睡在玉娟窗前,早有准备,他打怀里掏出三个夹有砒霜的肉馒头来,隔着院墙手一扬,一个馒头嗖地飞到了玉娟的窗户根儿底下。再侧耳一听,果然那大黑狗从狗窝儿里面钻出来了,打着响鼻,好像用前爪在抓那馒头。芦正乙一怕那大黑狗找不到,二怕一个馒头的药性不够,又一扬手,另两个馒头也一先一后地飞了过去。这一回,明显听到那大黑狗的纵跳奔跑声,嘴里的唔唔声。照他想,穷人家里养的狗,从来也没有吃过肉馒头,如今从天上掉下这么好的食物来,还不一口一个吞进肚子里去了?一行人耐着性子紧挨墙根儿贴着等了足有两袋烟的工夫,估计那药性早就发作了,芦正乙这才又轻轻地走到门前,拔出-把匕首来,正打算伸进门缝儿里去拨那横闩,两手一扶门,那门却“吱吽”地一声开开了一条小缝儿,吓得芦正乙一个后跳,退了三四步,瞪大眼睛一看,门里面却依旧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芦正乙见院门虚掩着,犹豫了一下子,手执匕首,探头探脑地又溜到门前,小心翼翼地从二指宽的门缝儿中往院子里仔细一张,确实什么动静也没有,这才心一横,大着胆子蹲下身去,把匕首横叼在嘴里,两手揣着一扇门一点儿一点儿地往里推。——这种老式的双扇门,只要把门板端起来稍稍离开门枢,再往里推,就不会发出一丝儿声音。芦正乙弯着腰弓着背走着鸭子步刚把一扇门开开有二尺多宽,不提防从里面猛地扑过来一只大黑狗,前爪在芦正乙的左肩上一搭,张嘴就咬住了他的耳朵。芦正乙先吃一惊,后又负痛,“啊哟”一声,一屁股倒坐在门槛上,“咣啷”一声,那把匕首也掉到了地下,急切中挥起右手在狗头上猛击一拳,那狗负痛“嗖”地从他头上蹿了出来,却借势把他的半只耳朵撕掉了。

 众匪徒见伤了二少爷,急忙抽刀去追,两条腿的,哪儿跑得过四条腿的?没跑出十步远,那狗早没影儿了。真是咬人的狗不叫,那大黑狗从蹿出来到跑掉,始终没叫过一声,乐得玉娟在树上暗暗连夸:“好黑子:好乖黑子!”

 众匪徒追不着黑子,返身回来,只见芦正乙左手捂着耳朵,痛得直跺脚。好在走黑道的人,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厮杀负伤,腰包里大都带有伤药和白布,急忙取出敷上草草包扎了,另几个人则手执钢刀分列院门两侧等着院子里的人冲出来。

这帮人傻等了足有一袋烟工夫,院子里依旧一点儿动静也没有。靠近门框的乍起胆子用刀尖一捅关着的那扇门,“咯吱”一声开了,门里面什么也没有。气得芦正乙小声地骂:

“全是一帮胆小鬼,光会喝酒吃肉的饭桶!别慎着了,快进去搜!”

 芦正乙自己已经吓破了胆,不敢进门去了,却逼着众小匪进门去搜。众小匪被逼无奈,只得挺着刀尖你拥我挤地迈进门去,随时准备一遇对手就往后退。走进院子里面,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儿地在院子里搜了一遍,没见有人,这才战战兢兢地用刀尖点开房门,大家一拥而入,借着微弱的星光用刀在里外屋的炕上乱砍乱刺了几下,就慌忙跑出来向芦正乙禀报说:房门也是虚掩着,里外屋都没有人。

芦正乙原以为半夜里偷袭,准能把柳望春和他爷爷剁成肉泥、把玉娟生擒而归的。没想到一家三口都出去了,只留下大黑狗看家。人没逮着,反被咬下了半只耳朵去,真是倒楣之上,又加晦气。他一咬牙,正想自己再进屋去搜查一遍,转念一想,刚才就是因为自己愣充英雄亲自动手,得到了报应,往后这种出头的事情,还是放聪明些躲开的为是。这么一想,抬起来的脚又放下了,泄气地挥了挥手说:

“全跑了,算是便宜了他们。大家一齐下手,快把那两棵大柳树砍倒,咱们就撤!”

 众匪徒立即收起单刀,抄起带来的四把阔刃大斧,分为两拨儿,轮班儿抡斧猛砍两棵百年古柳。

 玉娟见匪徒们冲进屋去,暗暗为爷爷捏一把汗。后来见他们没搜到爷爷,又吁出了一口气,以为匪徒们扑了一个空,一定会撤走的。没想到芦正乙居然会对这两棵古柳发起火来,下令砍树。她见他们把砍树的斧子也带来了,才想到砍树也是他们计谋之内的事情。巨斧砍在树干上,震得整棵树籁籁作响,每一斧下去,都好像砍在玉娟的身上心上。这两棵柳树,虽然并不通灵性,但传说中它是当年凤凰栖息过的柳枝插活的,整个凤鸣川十几个村落里的人们都把它看作是神树,说它是通灵性的。直到今天,还有许多人相信它能驱鬼镇邪,遇有不适,就来折一枝柳条回去,先在病人身上抽打抽打,然后用净水净瓶供在床头,等病好了,就把柳条插在门前或院儿里。各村各店如此这般插活了的柳树,也不知道有多少了。甚至有人说:凤北岭之所以人丁兴旺,小伙子英俊能干,大姑娘聪明美丽,都跟这两棵古柳的枝条繁茂有关。也有人说,当年刘玄德的门前有棵大桑树,枝叶茂盛繁密童童如车盖,荫得刘皇叔登基成了蜀主;如今凤北屯儿村前有这么两棵宝树,指不定村内要出几个青史留名的文臣武将呢!自从芦伯才抢占凤鸣川,把凤鸣山上那棵凤凰栖息过的柳树圈进他家院儿内却又无故枯死以后,芦伯才就恨上了凤北岭的这两棵大柳树了。可见他想要砍去这两棵大柳树,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

 “绝不能让匪徒们把这两棵宝树砍倒”的呼声,从玉娟心底喊出。不要说她现在正在树上,树倒了她也无处可躲了;即便不在树上,难道她就能听任匪徒把树砍倒么?不能!她义愤填膺,胆量陡增,一个白猿过树,两手抓住一根横技,身子悬空挂在树上,再使一个平沙落雁,一松两手,双臂张开,两腿蜷起,轻轻地落在地上,紧接着呼地掣出双剑,顺势一个燕子抄水,迎着抡圆了砍下来的一把巨斧向上一削,大喊一声:“住手!”只见剑锋过处,那把巨斧的斧把儿被削成了两截儿,斧头“嘣噔”一声砸落到柳树根部,举斧的那匪徒只觉着身子一晃,两眼一黑,就向前栽了个狗吃屎。另一把斧子刚刚举起,要不是收得快,差点儿就砍到那人的后脑勺上了。

 众匪徒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吓愣了,定神一看,见是个穿花棉袄的姑娘,欺负她是个女子,又是单身一人,十几个人全围上来刀斧交加向她猛砍。凡是会武术的人,遇上一人对多人,最要紧的一条,就是不要让别人围在垓心,而要想方设法甩开众人,把以少对多变成一个对一个,把腹背受敌变成面对面捉对儿厮杀。玉娟被困在垓心,虽然腹背受敌,却全不畏惧,先使一个双剑满月,剑锋在众匪徒的鼻尖和胸前转圈儿扫过。众匪徒刚一闪让间,玉娟赶紧变换招式,使一个白蛇吐信,用左剑向前猛刺,正中一人胳膊。那人急忙扔下单刀,“啊”地叫了一声,抽身后退。玉娟借此空档,一个白虎跳涧,跃出重围,正好面对柳树,立即转身,背树面贼。一名匪徒跺脚追上,双手抡起板斧朝玉娟兜头砍来。玉娟见那板斧份量不轻,惯性很大,一旦砍了出去,急劫间很难收回,想起了单刀对花枪中“滑枪杆”的招数,侧身躲过斧头,却举起右剑顺着斧柄向下一滑,把那匪徒的五个指头削飞了四个。那人扔下板斧,转身就跑,玉娟还不饶他,一个八步赶蝉追上,接着飞起一腿,把他踢倒在地。有道是‘南拳北腿”,这北路武术中,不论使刀使剑还是使枪,都可以夹踢。柳玉娟见身后又有两人追来,转身一通连环脚踢飞了这两个匪徒的单刀,顺手一剑一个,把他们全都刺倒在地。众匪徒见玉娟腰腿灵活,出手不凡,自知不是她的对手,都只远远地围着,不敢近前。

 芦正乙一见玉娟从树上跳下来,心中大喜,忙叫众小匪围捕,还一再关照要逮活的。及至交上了手,这帮酒囊饭袋,竟一连让她杀伤了好几个,又勃然大怒,点了三个武艺最好的与他自己亲自出战,喝令余下几个没有受伤的赶紧砍树,砍倒一棵算一棵。芦正乙的那把刀,本来就经过名师指点,相当厉害,何况还有三个帮手,四个人团团转把玉娟围在中间,杀得玉娟的两支剑忙于前后左右架隔,却无法跳出圈外,也没有空档可以挥剑还击;加上在厮杀中又传来“嘣嘣”的砍树声,心里着急非常,连忙拿出看家本事莲花剑的招数来,一面快速地转动着身子,一面把两支剑舞得前后左右上下全无空隙,就如一朵莲花罩体一般。四个匪徒的四把刀一把也近身不得。其中一名匪徒在眼花缭乱中稍一愣神儿,被玉娟一剑劈中面门,往后一仰,跌翻在地。玉娟觑得真切,也不去结果他的性命,一个龙腾虎跃,跳出有八尺多远,正好在砍树的匪徒身后立定,脚尖刚刚着地,剑尖也已经刺进了那人的后腰。那人一声嚎叫,忍痛转过身来举斧就砍。玉娟急把左手的剑并入右手,一个旱地拔葱,跳起有五尺多高,一伸手抓住了一根横技,再使一个珍珠倒卷帘,翻身骑上了枝杈,再一抬腿,就坐在丫杈中间了。

 芦正乙见玉娟上了树,冷笑一声,也把刀换到左手上去,纵身跳起,正要伸手去抓树枝,玉娟不慌不忙地摸出一块鸡蛋大小的石头来,往下狠命一砸,当时芦正乙扬起脑袋正往上跳,不提防从上面砸下一块石头来,人在半空,无法躲避,正砸在前额上,只砸得他眼前金星乱迸,一把抓空了,仰八叉跌倒在树下。

 芦正乙又羞又恼,又气又急,他守在树下,吩咐匪徒速去砍那一棵树。两树相距两丈左右,砍树人又隐身在树后,玉娟甩了几块石子,都被匪徒们用刀拨落,眼睁睁地看着匪徒们抡斧砍树,直急得抓耳挠腮,但又无计可施。

正在这时候,只听得大门那边有人喊了一声: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半夜里来砍树?快住手,有话好讲!”

芦正乙一听,正是柳爷爷的声音,心里奇怪:怎么刚才没把他搜出来?又一想:抓不着柳望春和玉娟,先把这个老头儿抓回去当人质,不拍他兄妹俩不找上门来。当即叫过一个小匪,轻声嘀咕了几句。那小匪迎上一步,盛气凌人地说:

“老柳头,别不识抬举,今天老少爷们儿专程来请你走一遭儿,有事情要跟你商量。你自己说,是愿意吃敬酒呢,还是愿意吃罚酒?”

柳爷爷一听,说话的是个生人,就又问:

“是谁请我?到哪里去?这敬酒怎么吃?这罚酒又怎么吃?”

那人狠狠地说:

“别啰嗦,到了就全知道了。识抬举的,乖乖儿地自己走;不识抬举的,码起来牵着走!”

柳爷爷一听话中夹着黑话:“码”起来,就是“捆”起来的意思,心知定是芦家沟来的土匪无疑。听口气,他们大概要的是活口当人质,于是就显得无可奈何地说:

“我一个糟老头子,眼力又不济,这黑灯瞎火的,怎么能走夜路?摔也要把我摔死哩!一定要我去走一趟,你们可得扶着我点儿。”

芦正乙从来没见老柳爷练过刀枪拳脚,只当他不会武术,大咧咧地对身边两个人说:

“你们过去架着他先走,我们砍倒了这棵树就来。”。

那两个家伙依照吩咐,果真一手提刀一手去抓柳爷爷的胳膊,没想到他俩刚一伸手,只见柳爷爷把两手向两侧一翻,上身一动未动,就把那两个家伙仰面朝天摔倒在地上了。两把刀不知什么时候突然间也到了柳爷爷手上,嘴里还说:

“伙计,怎么绊倒了?多留点儿神哪!”

另两个人见同伴摔倒了,刀却被老头儿拿了去,不问三七二十一,一齐抡刀砍来。老爷爷两手举着两把刀,左一挡,右一栏,只是瞎招架,更不会还击,根本不像会武术的样子。这两个人见他年老好欺,就一齐扑上前来捉拿。刚刚近前,也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儿,那两个人好像绊到什么东西上面,一个前栽,全摔出好几步远去。芦正乙站得远,还只当他们两个真的绊倒了,骂了一声“废物”,自恃武艺高强,举手中刀就来战柳爷爷。玉娟在树上见芦正乙奔爷爷去了,急忙跳了下来,正要去助爷爷一臂之力,摔倒的两人一翻身爬了起来,摸着了刀就又接着玉娟厮杀。芦正乙见柳爷爷手里拿着两把刀,欺他年老无力,又不懂招法,心想只要用力磕去他的刀,抓住他就不费吹灰之力了。一刀下去,柳爷爷举刀轻轻一挡,直震得芦正乙虎口生疼,胳膊发麻。这才发觉老头儿膂力过人,并非等闲之辈,急忙抖擞精神,奋力来战。柳爷爷略显身手,使了几路还魂刀的招数,一刀砍伤了芦正乙的左手;这时玉娟也一刀砍伤了一个匪徒的右肩。芦正乙已经负伤多处,心知不是柳爷爷的对手,喊了一声:“撤!”带头往东就跑。众小匪在后面紧紧跟随。柳爷爷和玉娟追了一阵,没有追上,只见芦正乙等人顺着路拐了一个弯,又往北跑去了。玉娟干脆站住了脚,对爷爷说:

“爷爷,刚才那个人是芦正乙,看来芦正太一定在村东,我到村东去看看哥哥他们截住了那一伙儿没有,您还是回去看着那两棵树吧。咱俩都走了,别又让人家钻了空子。”

柳爷爷想了一想,觉得在理,就叮嘱说:

“你到了东面,要是赶上他们交手,你可别只顾厮杀,要是他们人多,你赶紧进村去把李治才那一伙儿人叫起来,明白了吗?”

玉娟来不及多说,只答应了一声,就快步跑了。柳爷爷回头刚走近家门口不远,就听见“嘣嘣”的砍树声中,还夹着刀剑相击的叮噹声。老爷爷一听急了,快步跑到树下,只见有两个家伙正抡圆了斧子拼命地砍树,另两个匪徒在双战叶秋珍,大黑狗则在一旁伏身瞅着,冷不丁儿蹿出去咬匪徒们的脚后跟。老爷爷知道这是黑子去把叶秋珍叫来的,忙举起钢刀,大喝一声:

“坏蛋!住手!”

贼人回头一看,见是柳爷爷回来了,吓出一身冷汗,撇下叶秋珍,扭头就跑。砍树的也扔下斧子,跟着撒腿往南跑去。老爷爷并不追赶,急忙走到树下一看,那缺口已经砍了有半尺来深。老爷爷一面心疼地抚摸着缺口,一面狠狠地骂了一句:

“这帮杂种!要不是娟子想得周到,差点儿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了!”说着,急忙上前招呼秋珍,问她伤着了哪儿没有。


玉娟一口气赶到村东,只见双方还在混战,看起来正好是势均力敌。玉娟按照爷爷的吩咐,不投入厮杀,却一溜烟儿进了村子,急急忙忙地把李治才等人叫了起来。他们本来都没脱衣服,一叫就醒,连姑娘们也都来了。二十几个人手举钢刀像旋风般杀进阵中。这时候,黄胖见村子里早有防备,一时间又不能取胜,就起了撤走之心;芦正太见自己一方带伤的人已经不少,村子里又来了援军,再杀下去,村中人越来越多,对自己将会更加不利,万一要是叫人认出来,他老子的一番苦心可就全都白费了。他们出发之前,为了避免惊动太多的人,说准了谁也不许放枪;但也说定了,撤退以打枪为号。芦正太一把刀正与柳望春的刀裹在一起,杀得难解难分,一眼看见黄胖,喊了声:

“大兰把,发信号吧!”

黄胖力战黄天威,早已经被杀得气喘吁吁,无法招架,听见芦正太叫发撤退信号,恨恨地说了声:“我这颗子弹不能白白扔了!”边杀边退,两人已经打到了杀场的外面来,黄胖一看时机到了,让过黄天威猛力砍来的一刀,拔腿就跑。黄天威一刀砍空,又用力过猛,收不住脚,等到回过身来,黄胖已经跑出十几步之外去。一面跑,一面把刀换到左手,右手拔出枪来。黄天威只顾追人,未看见黄胖的刀换手,这时候玉娟正打算杀上前来助黄天威一臂之力,见黄胖并非战败却落荒而逃,又见他把刀倒到了左手去,知道不妙,忙喊了一声:“天威哥,别追,当心暗器!”说着,追了上去,本意是想拦住黄天威不要追赶,但就在这个时候,黄胖回身打了一枪,正好打中了玉娟。玉娟一个前栽,一把拽住了黄天威,两人都摔倒了。

 众匪徒听到枪声,各各甩开对手,往东逃去。芦正太虚晃一刀,也返身逃走。柳望春打腰间掏出枪来,推弹上膛,瞄准了芦正太刚要扣扳机,一个念头闪过,平伸出去的手渐渐放了下来,上牙咬着的下嘴唇上,两个牙印却越来越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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