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玩起行酒令一改本色,又是大喊又是鬼叫的,几次玩到兴高时恨不得站到桌案上。一众人等都被我的举动吓得呆头呆脑,只有吴汗最高兴,有人和他又吵又骂。
几盘下来,我朝邓禹一笑道你不会喝醉罢?邓禹斜坐在我身侧,转了转眼珠道你若再这么输下去,迟早是要醉的。你不会是有意为之罢?我剜他一眼,继续集中精神加入战局。
“三言两语。”邓禹起头。
这么简单?我看他一眼说“三言两语,语重心长。”
吴汗忙说“三言两语,语重心长,长长短短。”
我扑哧笑了出来。还以为我说的已经够平凡,没想到还有人和我彼此彼此。
很快就轮回到朱佑,我神情紧张盯着他,等着下文。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前面的我已经顾不上去听,只听到朱佑最后的一句。正要接,邓禹抢先一步说“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心心念念。”
我一听想也没想说“念念不忘!”
邓禹立刻说“忘乎所以。”
我正要继续,吴汗叫起来“你们抢什么?”
我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出了错。邓禹脸上带着一抹浅浅的笑,笑睨着我也不说话。
朱佑拿起酒杯递给邓禹,笑说“你们都错,你是令官,怎么也加入了?罚酒。”
哈哈哈……好!美人,以后玩行酒令就找你!邓禹这小子,平日太聪明,找不到机会整他,今天可是好好一雪前耻了!吴汗拍着腿大笑。
朱祐看我一眼,低头轻笑。
我讪讪看向邓禹,他脸微红,但神色依旧正常,我凑过去低语道你还撑得住吗?邓禹明眸皓齿一笑,拿着酒杯一仰脖喝尽。
我回头猛的坐直,一拍桌案,众人神色一整,我大声叫道吴汗你等着!看我杀的你片甲不留!说完一把抓住朱祐的肩说朱祐,你,和我联手!朱祐神色有些慌乱看着我,又看向邓禹,一脸哀求。邓禹一把把我扯回身边,用手紧紧拢住我道我今日算是领教你了。说罢夹着我的肩拉我出了门。
你做什么?还没完呢!我挣扎。
邓禹两只手扶住我的肩道你是玩疯了罢?我闻言,挥手要打他,他闪开了,反手把我拉进了怀里。一时间呼吸可闻,气氛立变,我不再挣扎,邓禹双目注视着我,慢慢凑近。我放出白绫,往他腰上一绕,他的脸停在我眼前。
还不快松开我?我瞪着他。
他明眸皓齿一笑,眼里却闪过一丝惋惜。
贾复忽然跑过来道玲珑姑娘,有人找你。他看我和邓禹正搂在一起,脸一红扭过头去。
我气闷的松开白绫,邓禹也松了手。
我不敢看邓禹,忙提步跑回院子。一回去就看见百合和野菊站在屋前,刚才玩闹的一行人也全都出了屋子。
二小姐,快随我回府。百合忙上前。
看她的神情一定是出事了。怎么回事?大公子……野菊哽咽。
无言怎么了?我大惊失色。
出什么事了?邓禹赶过来看着我问。
我看向众人道玲珑家中有急事,先告辞了!说罢看向邓禹低声说今日,多谢你。我很开心,我先回去了。邓禹扯住我问什么事这么急?改日再和你细说。我翻身进了马车。
一到东厢,我直奔无言屋内,一开门,牡丹守在床榻边,其他几人立在一旁。人人神色担忧,屋内一股压抑肆掠。
怎么回事?我忙凑过去看无言。
他面无血色,嘴唇泛白,额头尽是豆大的汗珠。
大公子近来几日因为二小姐的事心绪低迷,今日,他练武练急了,所以……牡丹解释。
怎么会练急了?我抬手去查看无言,脉象平稳,可是有些微弱。
牡丹不语。
我看着她说“我问你呢,望闻问切,一样不能疏忽。”
牡丹还是不说话。野菊忍不住说道“二小姐,平日看你聪明伶俐,怎么这会反倒笨起来了!大公子是为了你呀!心情低落,心中憋闷,练武哪顾得上气息,气息一乱。”
“野菊!”牡丹厉声叫道。野菊讪讪止住了话。
我心中震惊,但也顾不上多想忙问府内可有银针?我跟着师傅学过几年针灸之术,不知道能不能替他排毒。“百合道“有的有的!我去拿!”说罢跑出门去。我一边吩咐牡丹脱去无言上衣,一边去净手。百合拿来银针,点上灯火,我坐在床榻边,牡丹和野菊扶住无言,其他几人退到屏风和门外守着。
我也并不确定有没有用,不过可以一试。不管他为什么……会哀愁淤结于心,我替他排出来自然就好了。但我从没有真正下过针,又不清楚他究竟为何如此,万一……我手拿银针久久落不下。
二小姐不会害大公子,只管施针罢。牡丹点头。
我看一眼牡丹,看向无言。无言,你也相信我吗?不管你信不信,我一定会治好你!接着稳稳施入第一针,无言浓眉紧皱,我心一颤,但力求入手稳妥,强压着情绪继续施针。
一连几个时辰,我们不吃不喝在屋内施针,终于,天色暗下来,无言一口鲜血吐出,我忙的去摸他的脉象。
如何?百合和牡丹焦急万分。
我大松一口气微微点头。她们这才呼出气来,人人露出笑意。百合和野菊忙出去准备器具给无言梳洗。
我累的手脚瘫软,坐着不动,看向替无言穿衣的牡丹道牡丹,无言他是不是因为我的事才……牡丹身形一顿,复又继续替无言穿衣。
你不说,我也猜得到。是我的错。我也清楚牡丹有难处,不再追问。
“二小姐,这样的事,哪有对错可言?大公子心甘情愿,二小姐难道不也是吗?”
我惨淡一笑。正想起身离去,无言忽的抓住牡丹的裙摆,急急叫道玲珑!我大惊看向无言,牡丹愣愣看着我,神色没有一丝惊讶。
他,会说话?我难掩惊讶之情。无言一直未说过话,可方才他分明清清楚楚叫了我的名字!“无言怎么会说话?他平日是有意不肯开口的?”我急急追问。
牡丹似有难言之隐,低头不敢看我。我心下明白,牡丹不会说。看了看紧紧拽着牡丹衣袖的无言,浓眉紧皱,薄唇泛白,心里一松,走过去替无言拉了拉被角,转身走出屋内。
我累了一天,头晕目眩,什么都想不了,浑浑噩噩摇回屋内,正欲关门,邓禹一步跨了进来,我吓了一跳加上劳累过度,腿一软往地上滑去。
邓禹忙搂住我的腰道怎么这么虚弱?你怎么来了?我已经头昏眼花,提不上气,只好靠着他。
昨日你匆匆回来,我赶回来后来花府求见,那几个丫头死活不让我进来。你不是说改日和我细说?我实在等不及才偷偷进来看你。你怎么了?邓禹弯腰打横抱起我。
我累了……没有急事你就回去罢,有急事也回去,我休息一日再说。改日也不见得就是今日。我身子软软靠着他的胸口,闭眼就想睡。
他轻笑一声,抱着我走到床榻边,却没有放我下去。我累的浑身无力,懒的理会,彻底放松了靠在他怀里。他轻轻放我躺下,凑到我耳边,稍稍迟疑了几秒,似乎轻吻了我的脸一下,又似乎没有,我什么也来不及说,已经不由自主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猛地想起什么,翻身坐起来,身上披着毯子,衣物完整,只有一双绣鞋整齐的放在地上。昨夜的事依稀模糊,静静坐了一会儿,实在想不起什么,只好起身去梳洗。
一连就在屋里待了一日,也不出门,只好拿着竹圈学绣花。傍晚,窗户一开,一人影闪了进来。在花府来去自如,进我的屋子毫不犹豫,只有一个人。
“你又来做什么?”我眼睛盯着竹圈上的牡丹花问。
邓禹一侧身在我身旁坐下,看我一眼说“你所谓的改日,是哪一日?”
“不是今日。”
邓禹一把将竹圈拿走,看了看花,忍俊不禁问“绣这做什么?”
我没好气的抢回来,瞪他一眼说“我在梅庄学绣花,练练手。你若无事,就快走。”
“花无言怎么了?”
我一愣。
邓禹看着我说“看你神色,莫不是他病入膏肓了?你还有心思绣花?他不愿见你?”
我摇头,放下竹圈说“是我不敢去见他。”
“你竟也有不敢做的事?倒是新奇。”邓禹冷嘲热讽。
“你来是为了讽刺我?那你回去罢,不送。”我扭开头不想多说。
邓禹伸手拉起我的手,我回头看他,本想挣扎,可他竟然一脸心疼看着我,我一时间竟然将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载,若不能活得心安理得,无愧于心,活着做什么?世间的事太复杂,想也想不透,看也看不清,唯有随着自己心意,但求心里舒服。看你平日对凡事都不在乎,此事却犹豫不决,我倒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了。”
我扯了扯嘴角,叹口气说“也许你说得对,但求心安。可世间复杂的不是事情,而是人。太多事,我觉得我想不通,看不透,偏偏又想要看清,想要想透,如芒刺在背,日日坐立难安!”
邓禹收回手,看着窗外暗暗的夜色,目光直投远处,仿佛要看清黑暗里藏着什么,面平如水道“你做什么都好,我会帮你,陪着你。”
我笑了笑,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他也不再多说,只是静静坐在我身边,看着我绣花。开始只是看看,后面凑近了些,看我需要什么颜色的丝线,他事先找好,放在一边。等我绣完,只要一伸手,他就送过来。
刚开始还有些羞涩,到后来我也不客气,只管使唤他。
“红色。”我低着头盯着那朵牡丹花。
邓禹递了过来。
我拿起来看一眼,忙着穿针引线,眼睛一眨不眨,死死盯着那根针。没一会儿,针没穿好,眼泪看的直流,随意用手抹了抹眼睛,准备继续穿针。
邓禹拉住我,劝道“不急在这一时。你不舒服就休息,赶这么急做什么?”
我看他一眼,继续穿针,小声嘟哝“不可半途而废。”
“我看你这样盯着这朵花下去,非把眼睛看成斗眼不可。一整天了,别的地方你一眼没看,我一个大活人坐在这,也没见你多看一眼。”
我听他的口气,笑起来,抬头看着他,不说话,只是盯着他。
邓禹被我看了一会儿,有些不自在,眼神左右瞟了瞟,一脸骇笑说“你盯着我做什么?”
“不是你说我看也不看你这个大活人吗?我这会儿看了,你又不乐意。”我哼了一声,要低头继续穿针。
邓禹凑过来说“看罢。最好日日都盯着我看,不看别的最好不过。”
我本想取笑他,反倒被他取笑,剜他一眼,嗔道“你哪有牡丹花好看?”
不料他猛地就抢走我的竹圈,笑说“今日点到为止,不许绣了。看着你绣花,我心里憋得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