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噔的站起来,指着他说“还我!我好不容易绣好的,不许弄坏了!”
邓禹拿着竹圈,头一抬,一脸挑衅。
我指指他,眯着眼说“挑衅我?你等着。”说罢冲过去就抢竹圈。邓禹左右手来回换着,每一次都堪堪避开我的攻势。
两人嘻嘻哈哈,欢声笑语,闹到最后早就忘了本意是那个竹圈,两人只顾着打闹,盈盈一室,不一会儿天色就暗了。
一早醒来,阳光明媚,心情大好,梳洗后便直奔东厢而去。
木棉守在门外,我走过去低语无言可醒了?木棉颔首。
邓禹说得对,短短数十载,我不要浑浑噩噩。刚欲推门而入,木棉拉住我道二小姐,还请劝劝公子。我朝她安慰一笑,推门。
牡丹正在喂无言吃药,见我进去要起身行礼,我抬手道你先出去罢,我有话和无言说。牡丹看着无言,无言颔首,牡丹放下药碗离去。
屋内一片寂静,我立在门边,无言半坐在床榻上,我们淡淡的注视着对方。
我朝他浅笑说道我已经住进花府快一年了,也不算外人了罢?无言脸色还有些苍白,淡淡一笑点点头。
这几日我想清楚了,所以才来见你。我走过去拿起碗,轻吹药勺。
无言身子一颤,写道“我累了,你改日再来罢。”
“你逃避什么?”我盯着他,他半晌不动,只是看着我,眼中翻滚着莫名的情绪。我喂他吃下第一勺药,他黑色的眼眸定定看着我,半晌,他喝了下去。第二勺,第三勺……就这么安静的一喂一接,谁也没再开口。
等他全部喝完,我放下碗,又看向他,问道无言,你为什么不肯开口?无言嘴唇颤抖,看着我不语。他眼中似乎有苦不能言,但我实在找不到理由来说服自己,凭借无言这样的气度和容貌,怎么会不愿开口?又是什么让他能死守不说话?
我从未把你当作外人,师兄也好,朋友也罢,但,我是真心想帮你,想照顾你。我真心实意说道。
无言移开视线,伸手想去拿笔,我握住他的手,他一颤猛的收回手,墨渍溅在他的白衣上。
我轻笑一声收回手说你若想说话,便开口,我以后不会再看你写的话。他没有反应,双手有些颤抖,浓眉紧皱。
无言,你可以说话,可以和所有人一样谈笑自如,为何不愿说话?若你是心有所结,我愿意替你解开。有人告诉我,人生短短数十载,但求心安。我朝他微微一笑。
他神情极其不自然看着我。
让我陪着你,照顾你,好不好?愿以此身,受你之痛。我开口。我并非在求爱,但也并非不喜欢无言,只是如邓禹所说,随心而动。也许是喜欢他,也许只是因为他太美好,我想要守护他,想要陪着他。
不好。我猛的回头,是邓禹。
无言神色似乎不悦,但却没有惊讶。
邓禹几步走过来朝无言作揖道在下邓禹。接着一把将我拉起来,肃容对着无言道你既然不愿意为她开口,那就表示你不愿意接受她。那今后她就搬出花府,以后她的事都归我来管。无言下巴紧绷,似乎在生气,却不愿开口。邓禹看我一眼,拉着我就往外走去。
一路疾行,走了许久,我腿有些酸胀,开口道谢谢你帮我。无言不愿开口,你如此刺激他也无用。何况,他未必在乎我……邓禹松开我看过来,惨淡一笑,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在帮你而不是真心的?我定定看着他,他眼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心底散开,越来越浓,浓的化不开。他气势太足,我堪堪移开目光。他忽然扶住我的肩,神情极其真挚问你喜欢花无言?我摇了摇头。
他顿了顿又问那我呢?邓兄?我和邓禹循声看去,刘秀正挽着裤脚,头戴草帽,一身粗布衣站在田间。眼前这个人竟然是那日气宇轩昂的刘秀?
邓禹回头深深看我一眼,低声说既然不喜欢他,就把你的心留着,我要定了。说罢松开我转身走到田埂上道文叔兄,你怎么又在这种起田了?我看着他的身影,愣愣出神。
刘秀走上田埂擦了擦汗道闲来无事便动动手。这位是?我回过神,缓缓走过去站在邓禹身旁道玲珑,久闻刘秀公子大名。刘秀看向我,神色微怔。
邓禹忽的握住我的手,笑看着刘秀道无意打扰文叔兄,不知我们能否也闲来无事一回?我正想甩开他的手,却见他目光一沉,只好由他去了。
刘秀极快的看了一眼我们紧握着的手,大笑起来道你们只怕做不来。那可不见得。我说罢甩开邓禹脱去鞋袜就准备下田。
邓禹有些惊讶之色,伸手扶住我道你究竟是哪家的姑娘?喜好这般独特。我剜他一眼道我是山野村姑,这要去插秧了,公子别挡道。说完推开他。
邓禹摇头笑起来。刘秀指了指邓禹也笑着。我脱去长裙外衣,借着邓禹的力跳进田里,挽起袖口得意的看了看刘秀。
刘秀面露崇敬之色道玲珑姑娘当真是七巧玲珑之人。邓禹也脱去鞋袜走了下来,负手打量着我,笑道你还未出阁,大庭广众怎的穿成这般模样?我看了看自己单穿着一件单衣,脸微红。
邓禹凑过来紧贴我的耳朵说道被我看了去倒无妨,哪能便宜了刘文叔?我顿时面红耳赤偷偷看了一眼刘秀,他正低头插秧,我立刻回头瞪着邓禹。他一副打量的神色看着我,我脸上又是一阵红,气闷的背过身。
生气了?邓禹移过来。
我抓起一把稀泥就往他脸上抹去,他没来得及躲,被我印了五个手指印在右脸上。看我的无影手。我哈哈大笑。
刘秀抬头一看,忍俊不禁。
邓禹扬着嘴角,摸了摸脸,弯腰抓了抓稀泥,坏笑看着我道你若求饶外加以身相许,我倒可以考虑留你一命。尽管来罢,谁求饶还未必呢。我头一扬,毫不示弱。
既然如此,我便不手下留情了。说罢邓禹一个腾空跃过来,伸手拉我,我手一撑土地,不料软绵绵,力道弱了不少,好在还是勉强躲开了。
你们莫伤着!刘秀站在一边观战。
邓禹斜踢一脚,我抬右臂去挡,却不料他左手一扯,我跌进他怀中。我这才想着用白绫,却无奈白绫随衣服脱在了田埂上。邓禹伸手欲抹我的脸,我心一横,抹就抹罢,索性闭眼等死。却不料他抱住我一转身,背对着刘秀,手停在脸前,低头朝我脸上吻了一下。
我睁眼看着他,他灿若朝阳一笑。
你们别打了,该要把老农的田弄乱了。刘秀这个老好人没看见刚才那一幕,还以为邓禹已经把我抹成了花脸猫,忙出言劝道。
我回过神一弯腰,从邓禹怀中退了出来。
刘秀忙走过来递给我帕子,看我脸上干干净净,一愣你怎么……我正想着如何解释,邓禹转过身笑着说文叔可知三十六计中哪一计最好用?刘秀想了想道既然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那秀姑且觉得最后一计,最好用罢。邓禹摇头笑着说美人计。刘秀脸微红看向我,又笑而不语低头务农。我心下明白过来,狠狠瞪着邓禹。邓禹耸耸肩自顾自开始插秧。脸烧的火辣辣,但我本就理亏,不敢多说只好低头做事。
忙至傍晚,我们已经筋疲力竭,我拖着腿往田埂爬去,邓禹拦腰搂住我,轻松的将我抱起来,脚下的泥溅了他一身。
你做什么?我惊呼瞪着他。
看你已经快累晕过去,怎么还有力气瞪我?邓禹抱着我往田埂走去。
刘秀走在一旁,递给我手帕道玲珑姑娘真是不输昂藏男儿!秀甚是佩服!我挤出一个笑接过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道刘公子过奖。我抱你这么久,你替我擦擦汗总不为过罢?邓禹歪着脑袋笑嘻嘻看着我。
我哼了一声道我可没让你抱我。刘秀低头笑起来。
邓禹面色一沉,嘟哝道最毒妇人心。我看他一脸不甘心,脸上五花八门,身上也乱七八糟,实在有趣。伸手替他擦了擦,他脸上立刻多云转晴,双目灿若星子,薄唇微扬,满脸心满意足,歪着头道左边一点。我顺着他的意思,往左擦了擦。
右边右边。下面。他又吩咐。
我一一照做。
再往下一点。我移向下,是他棱角分明的下巴,我的手正放在他的唇边。他定定看着我笑的极其得意。我一看他得意忘形的笑容,气闷的把手帕扔到他脸边道要使唤丫头回你府里。他没有回答,只是笑,不一会儿就走上田埂。文叔,今日打扰了。邓禹说着就走。
衣服!我惊呼。
玲珑姑娘莫急,秀拿了干净衣服就来,你们先回马车休息,莫受凉了。邓禹抱着我跃上马车,身上已经湿透,单衣紧贴着身体,我忙坐到榻上,他看也不看我一眼下了车,不一会儿一套干净的粗布衣服塞了进来。
秀家中无别的衣物,这粗布衣服是平日小妹伯姬下田所穿,恰巧洗干净了,若不嫌弃,可以先换上。我拿了过来道多谢。忙着换衣服。换好后下车,邓禹看着我一笑粗麻破布你穿着也好看。我脸大红,忙的低头走开。
入夜,田埂四周空阔一片,沿着田埂是望不到头的黑,田埂上的路很窄,但走着却很舒服。田间传来虫鸣蛙叫,真是惬意。我随意的走着,尽情呼吸着夜晚和田间的静谧。
玲珑姑娘似乎很喜欢乡土生活?刘秀走到身边。
叫我玲珑就好。我前十六年都是自给自足的农耕生活,对这样简单的日子,很怀念。你呢?你好像也很喜欢。我朝他笑了笑。
刘秀似有所悟的点头,笑了笑说“秀很喜欢。安静,恬淡如田间务农。”
难怪他气度非凡,人人都追名逐利,唯他喜欢这样的生活。
半晌,刘秀开口道玲珑姑娘出水芙蓉,不落凡尘,是世间少有的女子。今日得以相识,秀甚感荣幸。你莫不是打趣我?得以认识你,才是我的荣幸。邓兄少年得意,玉树临风,胸怀大志,只怕是这世间唯一配得上你的人。我心漏跳一拍,看向刘秀打趣道如此说来,你自觉配不上我?不如邓禹?秀自觉……刘秀低头,继而意识到被我愚弄,抬头一笑未再多说。
你若还是当日在百里香说会一心一意待阴丽华的刘秀,那是我配不上你了。我理了理长发。
刘秀抬头看了看天,许久未说话。看向我道“可叹,知我者,甚少。”
阴丽华有你如此待她,不妄此生。她会明白的。我笑盈盈说。
为官莫若执金吾,娶妻当如阴丽华。刘秀眼神坚定,目光放远。此时的他,竟然有一种君临天下的王者之气。
我听得一愣。娶妻当如阴丽华?
好一句娶妻当如阴丽华。邓禹的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