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花崖……我该从何处说起呢……师傅说道,声音显得格外无力苍老,似乎在发问,似乎只是自己在说着话。
就从……花师傅隐居于此说起。邓禹接着话说道。
半晌,师傅开口道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久到我不记得有多久了……这百花山只是一座平凡的小山。一个少年……和一个姑娘……我眨了眨眼睛,似乎是个很长的故事。
他们住在了百花山里。他们有一本武学秘笈,有一本调兵遣将之书,两人同修武艺,共看兵书。可是……女子却爱上了别人。师傅的声音一直轻轻柔柔,似乎那少女就是他的恋人,此时却有些遗憾的语气。
她离少年而去了?我焦急地问。
她本该和少年比翼双飞,举案齐眉,可却折柳送别,嫁作他人妇。少年伤心欲绝,和女子割袍断义,从此老死不相往来。邓禹说道少年从此隐居百花山,再不出山。我看向邓禹,他竟然猜师傅就是那个少年!我虽然也如此猜测,却实在没有胆量开口。
少年拿着两本书,修得一身盖世武功,终于下山去,杀了女子和她的夫君。师傅的语气中透出狠辣和无奈,这是我意料之中,但竟然还夹杂着一丝悔恨和惋惜!
我大惊,捂嘴不敢叫出声。
求不得,放不下,爱离别,怨长久,远比生老病死要更折磨人,可以理解,但却无法原谅。邓禹重重叹气。
说得好!他不该被原谅!可女子竟然不恨他,不怨他,反将独子交给他抚养。师傅放声大笑起来,震的我耳膜生疼。
所以师傅就将无言带回了百花山?那师傅为什么要赶他下山?他为什么不说话?我心下明白过来,却又充满了疑惑。
为什么?究竟为什么呢?师傅问道。
因为他身上始终流着女子夫君的血脉,花师傅看见他,就如同看见恩爱的一对夫妇,恨不得杀了他。但却对他父母心怀愧疚,不能下手。又爱又恨,几番折磨,所以赶他下山。邓禹回答。
邓禹小友小小年纪,竟然如此通情,当年若我有你一半心思,只怕就不会一错再错了。师傅叹气道。
邓禹看着我冷笑一声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看得清你的局,却解不开自己的。我心一颤,低头不语。
哈哈哈……师傅大笑说道好!邓禹小友真是我的忘年之交!邓禹自嘲一笑。
无言为什么不愿说话?我追问。邓禹看我一眼,我立刻恍然大悟道他知道是师傅杀了他父母?他觉得自己……认贼作父,但师傅养育之恩不能不报,所以他从此不再开口说话?是我当年一时糊涂,酿下如此大错……花师傅不是准备将这个秘密带进黄土吗?为什么又愿意告诉我们?邓禹紧紧握着我的手。
你们……你说得对,求不得,放不下,爱离别,怨长久,果真折磨人。还有忘不掉……我如今竟然还执念于此,真是惭愧!看着你们几个小娃娃,年少轻狂的岁月又浮现眼前。师傅轻松一笑。
花师傅既然开口说了,便已放下,至于遗忘,晚辈倒觉得无须勉强。一切随心而动,情之所致,率性为之。邓禹拉着我站起来。
我腿有些麻,一时站不稳,邓禹搂住我的腰扶着我。
好一句情之所致率性为之!师傅看样子很是欣赏邓禹。
师傅,那为什么这雾花崖要取这个名字?我疑惑不解。
久久都没人回答。
又走了!我哼道。
邓禹把我拉到身后,背了起来说道你师傅姓花,那女子想必是雾了。我长长喔了一声。
忽然浓雾散去,雾花崖一片光亮,浓雾散去的瞬间,百花凋零,似乎雾气的离开也抽走了百花的活力,雾走了,花也没有留下的意义。
我惋惜的叹气道雾散花谢。女子早就放下,师傅如今也放下了吗?
邓禹默不作声背着我下山,我也没有反抗,任由他背着我。
行至竹楼,床榻上放着一对玉佩,一枚颜色五彩缤纷,如同百花盛开的草丛,一枚通体浑白,如同烟雾缭绕的仙境。我被这一对玉佩惊得说不出话,隐约看到旁边刻着一行字。
我忙从邓禹背上跳下来凑过去,念道花非花,雾非雾,长相守,勿相忘。
一连十几日,邓禹只是早晚来看看我,陪我笑闹一会儿,然后又急匆匆离去。
好几次我忍不住追问他偷偷摸摸在做什么,他都嘻嘻哈哈扯开话题不再回答。
问了几次无果,我也懒得深究,反正他在百花山也闹腾不出什么,我还能怕天塌下来?
正想着,他猛地跳进竹楼靠过来就要亲我,我放出白绫往他腰上一缠,他不敢再动,脸一沉道几日不见,怎么脾气这么大?每次都如此,你若再动手动脚,下次我就不客气了。我说着狠狠瞪他一眼收回白绫。
他走过来拉着我就往外走,我看他心情大好,好奇的问去哪?这几日又不见你人影,不会是偷偷跑出山去找其他山里的美人了罢?他一顿,坏笑着凑过来问你吃味了?不高兴了?我一把推开他道我是提醒你,桃花阵已经换了,你最好别想着再闯一次。他得意的一笑拉着我往湖边走去。一到湖边,他立刻转身看着我道闭上眼。我一愣。他嘟了嘟嘴,扬了扬下巴。
做什么神神秘秘?我疑惑。
他抓起我的手轻轻盖在了眼睛上,我眼前一黑。
我扶着你。他捂着我的眼睛,推着我往前走着。
你又搞什么花样?我要是撞到树,你就等着今晚被白绫挂在树上睡觉罢!我看不见四周,有些紧张,慢慢往前走着。
他没再说话。走了一会儿,他拉着我站定道别动。我被他这么折腾,虽然有些气闷,但也好奇他究竟要做什么,听话的站定了。
他握着我的手缓缓移开,我眯着眼看向四周。
我们正站在湖中央!我大惊,低头看去,我们站在一朵巨大的荷叶上。
我们怎么走到湖中央的?我惊讶的往空无一物的湖面看去。
邓禹歪着头凑过来道你若亲我一下,我便告诉你。我一扭头不理会他。
忽然四周狂风骤起,我的长发被吹的四处飞扬,我眯着眼抬手挡住风。邓禹直挺挺立于身旁,看向我,懊恼的一把拉住我欲挡风的手道遮着做什么!睁大眼睛看好!他话音刚落,湖四周的竹林窸窸窣窣颤抖起来,瞬间,满天飞雪!雪花随着竹叶和狂风翩跹起舞,忽的急转飞往天际,忽的轻轻柔柔如失力一般盘旋飘落。
我目瞪口呆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切。
喜欢吗?我送你的掌上雪。他拉着我的手抬手接住雪花。
我看向身旁的邓禹,他明眸皓齿一笑,张扬而又明朗,简单纯真而又难以捉摸,似盛夏的骄阳,又似严冬的风雪。
我用手指捻了捻接住的雪花,这才明白过来,是柳絮。缠缠绵绵,轻轻柔柔的柳絮在我指尖飞舞盘旋。如雪一样晶莹剔透,洁白轻盈,但却不会融化,在掌中肆意的逗留也不用担心。
喜欢。谢谢你的掌上雪。我嫣然一笑。
他大笑着伸手挥舞起来,笑声响彻云霄。我抬头看着这竹影窸窣,柳絮飘雪的美景,尽情享受着他为我制造的这一场掌上雪。
风渐渐停了,柳絮也缓缓落在湖面上。我蹲下身看了看湖面,果然如此。
你用什么打的桩?我抬头问他。
他蹲下来道竹子。我忙了整整五天才把竹子稳稳插进湖底。这荷叶漂亮吗?是我从山脚那个湖里拿上来的。我试过的,两个人站上来没问题。这湖也不深,我当时想过,最不济,就泡在水里和你赏雪。我道风是怎么回事?还有柳絮。我问了你师傅,说今日有风,我本来琢磨着再等几天,无奈只有今天借得到老天的东风,只能彻夜赶工在今天完成。柳絮是山顶的柳树上的。我愣愣看着他出神道你这十几日都在忙这个吗?算是吧。他不在意的一笑,伸手摆弄着荷叶上飘落的柳絮。
眼前人,为了逗我一笑,竟忙忙碌碌十几日,跑遍百花山,又是柳絮,又是荷叶,又是打桩,又是借东风,只为送我这一场掌上雪。
你这样看着我,我会以为你准备嫁给我了……他话未说完猛地凑过来吻我,却不料在荷叶上经不起摇晃,我们刚双唇轻碰,我就往后倒去,他眼疾手快一把扯住我的手臂,但已经无济于事,两人一前一后掉进湖中。
一入水,我忙的闭气,却睁着眼,不料他也睁着眼,他发带散开,青丝在水中飞扬。我心下微动,觉得很似飘扬的水草,抬手想去摸他的头发,指尖刚触,他猛地拉我过去,我的手顺势往他肩上滑过去。他的唇重重压过来,水下的亲吻格外缠绵,我一紧张大吸了一口气,顿时感到胸口憋闷。
他用舌头撬开我的嘴,我正欲反抗,只觉得他正往我口中渡气,这才不再挣扎。
等我们出了水面,两人都大口呼吸,我看看他,他看看我,相视大笑起来。
接招!我猛地朝他拍去水花。他来不及反应被我淋的满脸水,他坏笑着指了指我,朝我猛烈进攻。
直到傍晚天色渐暗,我们才捉了两条鱼上了岸。拢了火堆,烤着鱼。我脱下外衫,挨着火堆席地而坐。他看我一眼,脱下上衣欲披在我身上,我拦住他道湿的衣服反倒挡不了寒气。他顿了顿笑道是我闹昏了头。说罢把衣服挂好,挨着我坐下,拿起烤鱼看了看。
他挨着我坐着,半裸的上身,健硕的手臂和胸膛,脉络清晰而流畅。不同于一般习武之人的壮实,他给人的感觉是恰到好处的男人的阳刚之气。在火光的映衬下,他的身形若隐若现,忽明忽暗。
我忙低头理了理长发,开口问你不回新野吗?他回头看我一眼,又扭过头。
我一愣,忙解释道我没有赶你走的意思。只是你还有父亲兄弟,还有朋友,若我一辈子不下山,你当真一辈子留在这里?父亲虽年长,但身子还算硬朗,何况有姨娘照顾,也算有依靠。兄弟朋友,早晚要成家立业,有我没我都改变不了什么。邓禹将烤鱼放回去,坐到我身边说。
我微点了点头问你呢?我知道你不是胸无大志之人,但看你整日只知玩乐,行酒令,六博,蹴鞠,哪一样你不是玩的得心应手,我也猜不透你的心思。你倒猜猜看。邓禹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