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旌不得不对聂心怡另眼看待。
十几年前,认识聂心怡的时候,她不过是一个温柔娴静又有些任性娇蛮的小女孩,有着所有女生的毛病和特点,四年前,重逢的时候,聂心怡褪去青涩,成为成熟的知性女人,但是,罗旌一直没有想到,聂心怡的变化绝不止是外表,她的内心,她的阅历,她的城府,都已经远远超越了自己对她的认识。
甚至不得不承认,她的智慧和商业头脑,也远远超越了曾经的慕容雪。
何其有幸,罗旌能与这样聪慧的两个女人同床共枕;又何其不幸,这两个聪慧的女人是他的前妻和现在的妻子。
和聪慧的女人打交道是一件太过劳累和伤神的事情。
当聂心怡看到这个酒吧的时候,莫名的想进去坐一坐;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指引着她,也吸引着她。
这是一家临河的酒吧,门面装修采用了松木,将表面打旧,酒吧的名字只有一个“念”字,是用夸张了的变体字镶嵌在酒吧尖顶上的;而变体的“念”下面,是英文“miss”不知为什么,看到这个名字,聂心怡便想起一句话“念君情意只如初,顾我形骸已非旧”只有相思入骨,深切的思念一个人的时候,才会用这样的字眼来表达吧?没来由的,聂心怡对这个酒吧多了些好感。
进入酒吧,黯淡的昏黄色灯将店内的古朴衬托的更加明显,吧台后事安静调酒的服务生,吧台上有三三两两喝酒的人,中间的酒桌上有淡蓝色的灯,灯影里,是喁喁聊天的男女们,全然没了印象里酒吧的嘈杂与混乱,多了的倒是茶餐厅的一份安逸与静谧。
这样的酒吧,是令聂心怡心生欢喜的酒吧。
她就喜欢这样雅致的小景。
来酒吧的人,大多是要宣泄要狂欢的,本身就带了一身的暴戾和不甘,所以,需要疯狂的音乐来应景,需要杂乱的生活来填补空虚,但是,这个酒吧,带给顾客的显然更多的是安宁喜乐,纵使带着混乱的心情来,也能在进入酒吧的瞬间,让心灵变得安宁。
即使离乱,即使不堪,也要让生活简单而敬璞。
这是聂心怡喜欢的。
所以,只一眼,她便爱上了这酒吧。
但是,在吧台前,她看见了王鹏。
世界很大很大,大到有百分之九十九的人这一生都不会相遇,可是,世界又很小很小,小到即使隔了万水千山,还是会与曾经熟识的人不期而遇。
注定要發生的,原來都躲不過。
在王鵬看到聶心怡時,有一刹那的失神:怎麼會在這裡遇到她?但是隨即,王鵬便恢復了鎮定,既然有些事怎麼也躲不掉,那就勇敢的面對吧。
他淡淡的看一眼聂心怡,示意她坐下。
聂心怡面对这一份意想不到的重逢,也似乎有些手足无措。
虽然,本来他们两个人没有任何交集,但是却因着罗旌和慕容雪成了不知算是什么关系的人,既不是朋友,也不是仇人,既不能算是陌生人,也不能算是熟悉的人。这样不尴不尬的身份,令他们都有些不自在。
“来旅游?”倒是王鹏,先打破了沉寂。
“嗯,这个酒吧,是你的?”聂心怡小心翼翼的问。
王鹏点点头。
“斯人已逝,节哀吧。”这句话,从聂心怡嘴里说出来,似乎显得有些假,但是,聂心怡的语气却充满了真诚。
“谢谢。”王鹏感觉出话里的诚恳,却摸不透聂心怡的人。
按理来说,聂心怡和慕容雪是情敌,也是仇人,当年慕容雪抢走了聂心怡的男友罗旌,这一份仇恨不是那么容易就一笔勾销的,可是,聂心怡刚才的话,却又似乎没有这样的意思。
王鹏看着聂心怡,下了下决心,问了聂心怡一个问题:“慕容雪抢走了你相恋十年的男友,你不恨她吗?她死了,你不开心吗?”这样的问题,尖锐的如同一支银针,直直的刺向聂心怡,逃避不得,撒谎不得。
聂心怡笑笑,说:“王鹏,你的问题很直白,不错,慕容雪抢走了罗旌,我一直耿耿于怀于慕容雪的不道德,但是,后来我明白,慕容雪不过是被罗旌利用的棋子,便忽然替她感到悲哀,她倾尽心力爱的,竟然是心心念念要复仇的男人,为了复仇,他移情别恋,为了复仇,他让慕容雪流产,为了复仇,他给慕容雪下药,这样的男人,你还认为他可靠吗?他其实谁也不爱,只爱他自己。”
这一番话,如果不是王鹏亲耳听到,打死他都不会相信聂心怡会这样想这样说;细细思量,这何尝不是一种暗示?
王鹏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举起酒杯,对聂心怡说,来,我请你喝杯酒吧。
两个人心照不宣的将各自的一杯酒一饮而尽。
当有共同的敌人时,人们很容易结成攻守同盟。
永远记得那句话吧: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聂心怡是来旅游散心的。
旌胜休闲广场按部就班的开始工作后,聂心怡便来到了丽江。
罗旌要陪着来,但是公司不能没有一个主心骨,所以,她一个人来到了这个魂牵梦萦的地方。
温暖的阳光下,聂心怡独自在古城漫步。高原的阳光明亮温暖,碎银子一般洒满全身。循着黝黑发亮的青石板街,漫不经心的游乐于纵横交错的小街中,街面清亮干净,到处是沉稳缓慢行走的游客。
这曾是聂心怡梦想和罗旌来的地方。
静静的坐在丽水旁边的木椅上,聂心怡的眼睛再也无法离开那柔弱的却清澈的河水。
水中长长的水藻像翡翠绿的孔雀尾羽一般伸展着,轻轻摆动,阳光直射入碧蓝的水底,金黄的许愿鱼和黝黑的鲤鱼欢快地嬉戏于水藻之间。柳条轻抚小桥斑驳的的扶栏,七彩的蝴蝶花盛开在街道的花坛中。纳西古乐悠悠的飘荡在古城的上空,而古街上飞扬不起一丝尘埃。
来这个美丽的地方,曾是聂心怡十几年的心愿。
那时,她和罗旌尚年轻,那时,她和罗旌尚在热恋。
有人说,爱他,就和他去丽江。
所以,她心心念念想和罗旌来丽江,甚至约定,结婚的蜜月之行,一定要在丽江。
只是啊,后来的后来,年轻的我们都遗失在了岁月的河床里。
百转千回之后,当聂心怡真的成了罗旌的妻子,却悲哀的发现,时光改变了所有,可以执子之手的时候,红尘已老,爱已面目全非;再在一起,褪去了当年的纯净,浸染了太多的利益相关和尔虞我诈,当我再也看不清你的脸,当你已是我心中抹不去的伤痕,现在的“在一起”便成了心酸的笑话。
原来,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当我们可以在一起的时候,我对你的爱已经消失殆尽。
说什么此情永不渝,说什么永远在一起,其实,那些以为可以永远的东西,是世界上最容易改变和最脆弱的东西。
因为,我们都忘记了,人心就是最易改变的东西。
昨夜和王鹏的邂逅还在脑际翻腾,就感觉有一个人在轻拍她的肩膀。
睁开眼,看到的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聂心怡,你也在这里?”来人热情的和她打着招呼。
“箫……箫音?”聂心怡终于确定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当年一直在追秦末的箫音。
世界真的是小到无话可说。
这是聂心怡最想说的一句话。
然后,箫音和聂心怡找了一个安静的茶肆,聊天。
在T市的时候,聂心怡忙着和罗旌周旋,没有怎么关心过箫音,尤其是在秦末走了以后,他们之间便几乎断了联系。
而现在在自己面前的箫音,虽然仍是帅气的脸,却多了几分沧桑,似乎心已经越过了万水千山,来这里,只是为了让疲惫的灵魂休憩一下。
“你,现在还好吗?”
箫音笑的有些无奈,“不好,我要找秦末,可是我找了很多地方,都找不到,你和她是好朋友,你知道她在哪里吗?”如果不是这次偶遇聂心怡,箫音大概也不会问起她,他以为,凭着自己对秦末的了解,是可以找到她的,可是,大半年过去了,他找遍了很多秦末说过的想要去的地方,却一无所获。
一个人若真的打算销声匿迹,任是谁也找不到。
聂心怡摇摇头,她和秦末是最好的朋友,可是秦末也只是在临走的时候,给她发了一条短信,短信的内容只有几个字。
“我走了,再见。放下爱恨,方得自由。”
聂心怡了解秦末,这样的告别,意味着秦末再也不愿意让所有认识的人找到她,而最后的八个字,也是秦末对聂心怡最后的劝诫;只是,秦末为什么要离开,是聂心怡一直不明白的,她以为,和易飞回来了,他们又在一起了,多多乖巧可爱,是幸福生活的开始了,怎么会突然离开的这样决绝?而且,秦末走后第二天,和易飞曾焦急的打过电话,问是否知道秦末的去向;连和易飞都没有告诉,这样的事实令聂心怡吃惊。
只是,当她试着拨打秦末的电话时,这个电话已经停机。
她不知道秦末和和易飞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就当时的情况来看,一定是非常严重的问题,而且看着和易飞的痛苦表情,她猜可能问题出在了和易飞身上。
可是,可以问吗?
有很多事,如果当事人不愿意提起,还是不要问的好,即使最好的朋友。
所以,聂心怡平静的接受了秦末和和易飞离散的事实。
这些年来,她也悄悄的通过自己的关系在打听秦末的消息,可是秦末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了一点踪迹。
原来,像自己一样关心秦末的人还不止一个。
“那么,现在的陆冰,还好吗?”断断续续的讲述中,聂心怡对箫音的生活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