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圣人,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女人需要爱的滋养,漫漫长途,茕茕孑立,我如何挨过这沉沉黑夜?荆棘路上,再没了一双手给我抚慰,再没了一双眼向我渴求,我该怎样才能向从前,对生活抱有无限的热情?
静养了两个月,秦末渐渐开始吃一点东西,也会和聂心怡出去逛逛街了。
他们以为,秦末终于从和易飞父子死亡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让她恢复元气,还需要很长的时间;但是,起码,秦末不再那么悲望。
秦末将出事前一家人拍的唯一一张合影放大,挂到了卧室里;家里的窗帘换成了淡淡的天蓝色,这是和易飞和多多都喜欢的;和易飞和多多的遗像挂在客厅里,每天,秦末都会给他们上一炷香,吃饭的时候将饭菜摆好,就像,他们从来没有离开。
箫音每天都来看秦末——他已经辞去了北京的工作,又回到了原来的报社上班,只为了,可以多看一眼秦末,多陪一陪秦末。
他甚至希望她能够继续回到原来的报社上班。但是,秦末似乎仍无法从和易飞和多多去世的悲痛中解脱出来。
无论他什么时候去看秦末,秦末都站在和易飞和多多的遗像前,一动不动。
那个中午,箫音去看秦末。
秦末像往常一样站在遗像前,面前放着两只碗,碗里各自盛着白米饭,还有两盘菜,都冒着热气,一看,就是刚刚放下的。
箫音忽然觉得心里一阵愤怒,一阵悲哀。
他走到秦末面前,狠狠地摇着秦末的胳膊,大声的冲着她喊:“秦末,你醒醒好不好?他们已经死了,已经死了!无论你做什么,他们都不会回来了,可是,你还要生活下去,你不能也陪着他们一起死了。你听懂了吗?秦末,你面对现实好不好?”
或许是箫音的愤怒将秦末从沉睡中唤醒了,她“哇”的一下哭出了声。
是压抑许久的悲伤,是难以言说的苦痛,是无法释怀的纠结,是不能抱怨的折磨,都在这一刻决堤而出。
箫音将秦末搂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说,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了。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此时的箫音,多么想给秦末看看自己的一颗心,那颗心满满刻着的都是“秦末”的名字,满满牵挂的都是叫“秦末”的女人,那颗心陪着秦末痛苦陪着秦末欢欣,那颗心,再也容不下任何一个人。
可是,秦末,你为什么对我一直视而不见?我以为,我以为今生我没有这样的福气拥有你了,可是现在,你被残酷的命运再次推到我的面前,给我一个机会,好好爱你,好好保护你,让我代替和易飞照顾你,给你他再不能给你的爱,好不好?好不好?
有多少话,藏在箫音的心里太久太久,可是,他却又不知该如何告诉秦末这些话。
只怕,一说便是错,错了便是永远。
那么,就让我这样静静的望着你,守护着你,直到你愿意和我在一起的一天。
良久,秦末才止住了哭,默默地从箫音的怀里挣脱出来。
有时候,不是没有话说,而是万语千言不知该从哪一句说起,便唯有沉默了吧。
深秋的一天,箫音给秦末买了一件漂亮的风衣。
他记得,那天是秦末的生日。
距离那场悲剧已经五个月,秦末该从痛苦里慢慢解脱了。
但是敲了很久的门,都没有人答应。
正踌躇间,聂心怡也赶过来,她也是为秦末过生日来的。
可是,秦末就此失踪。
此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秦末。
这一次,秦末走的彻底而决绝,没有留下只言片语。连秦末的老父老母都不知道女儿的下落。只是在此前,秦末曾回来看过他们一次,并将一张银行卡留给父母,那是一张五十万的卡。
然后,便音讯全无。
后来,许多年后,箫音去五台山拜佛,在一座道观里看到了一个与秦末极为相似的女尼,他悄悄地跟着她,来到她的住处,在住处外的空地里,箫音看到了两个小小的墓碑。
上面写着“丈夫和易飞,爱子和多多之墓”。
箫音轻轻地从身后叫她“秦末,是你吗?”
女尼的背影明显停顿了一下,继而,便轻轻地说:“红尘以往,贫尼全部忘记了,贫尼法号了尘。”
箫音怔怔立在原地。
了尘,了尘,了却红尘烦扰事,自此便是自由人。
如果,你这样会过的快乐一些,那么,我会常常来看你,却绝不会再打扰你。
箫音没两个月会来五台山一次,同事们只道他是来为自己求姻缘,却不知道,他来这里,只为了多看她一眼,确保她依然安然的活在这个尘世。
直到那时,他才明白秦末对和易飞的爱是怎样的深沉,情到深处,再也没有一个人可以住进心里,就像如今,明明知道此生已与秦末无缘,心里却再也容不下另一个女子。
此恨绵绵。
再无绝期。
聂心怡静静的站在罗旌的面前。
罗旌气急败坏的指着聂心怡的鼻子大喊:“你怎么回事,为什么要破坏我的计划?”
“罗旌,得饶人处且饶人,慕容雪已经死了,你又何必再去为难她的孩子。他们对你已经构不成威胁。”
原来,在慕容雪的遗体无故失踪后,罗旌便派人追查王鹏和慕容枫夫妇的下落,结果统统不见了。
这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实,对他来说。
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那么,若是做多了亏心事呢?
大概便是草木皆兵了吧?
罗旌决定先下手为强,他记得自己如何打垮了慕容氏集团,斩草不除根,必定后患无穷;既然,慕容雪已经死在了我的手里,既然,那个孩子是王鹏和慕容雪的孩子,那么,这个孩子,就一定得死。否则,二十年以后,谁知道他会不会再回来复仇呢?
就此了断,该是最好的时候——趁他们还没有足够的实力与我罗旌抗衡。多方寻找,用了近一年的时间,罗旌终于查出了王鹏的落脚点。于是,他花钱叫了几个黑社会的人,让这些人干掉王鹏和那个孩子,至于慕容枫夫妻,已是风烛残年,也翻不起什么大浪,就不管了。
但是,聂心怡给了这些人一笔钱,告诉他们,活动取消,但钱照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好买卖,他们乐得不冒风险又有钱拿。
摆平这些人之后,聂心怡将事情告诉了罗旌。罗旌怎么也没想到,背后拆台的会是聂心怡。聂心怡对慕容雪该是恨之入骨的吧?怎么会?
“罗旌,现在是太平盛世,你以为杀个人就像碾死只蚂蚁那么容易吗?你找的那些人不是杀手,万一露出蛛丝马迹,你第一个逃不了干系,王鹏父子已经避祸丽江,从此对你再构不成威胁,你又何必惹祸上身?何况,孩子是无辜的。即使你什么都不在乎,也该为我们的孩子积点德啊。”
本来罗旌是怀着愤懑之心的,可是听聂心怡说“为我们的孩子积点德”的时候,他就欣喜地有点晕头转向,他激动地抱住聂心怡,“老婆,你有孩子了?几个月了?怎么不告诉我?”这么多年来,为了复仇,他不愿意和慕容雪要孩子,可是,他心里也很渴盼有一个孩子,尤其是过了三十岁以后,非常希望有个孩子承欢膝下,如今,聂心怡有了身孕,怎能不让他开心呢?
“瞧你,还不到一个月呢。答应我了,不要再为难王鹏父子了哦。”
罗旌点点头,将所有一切都抛在了脑后,他沉浸在了将为人父的喜悦中。看着罗旌开心的模样,聂心怡在心里冷冷的笑了。
清明时节。
罗旌陪着母亲去给父亲扫墓。
他是多么不愿意来这里啊,这里的墓碑上写着的是罗世荣的名字,可是沉沉的黑土下面,埋葬着的却是那个叫清莲的女人。
如果不是母亲执拗的要来扫墓,他是决计不会来这里的。
本来打算早点将清莲的尸体弄走,可是,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时间,一时也不知道该将清莲的尸体放到哪里去,算算时间,清莲的尸体应该还没有完全腐烂,思来想去,还是父亲的墓地最安全。
清莲,你就先在这里吧,等以后有了时间,我再给你做超度,你好好地去吧,我也是万不得已才杀你的,你可别怨我,谁让你那么贪心。等过几天我会多烧点纸钱给你的。
罗旌心里默默的念着这些话,希望清莲早早投胎,不要找自己的晦气。
看看自己的母亲,罗旌耐着性子等老太太唠唠叨叨的说了一堆,其实都是没什么关系的事,只好盼着她快点说完,赶紧回家去。
现在,罗旌的母亲和罗旌他们住在一起,罗旌专门雇了一个保姆照顾老人,虽然罗旌妈妈老年痴呆了,但是不吵不闹不跑,所以很好伺候。聂心怡又是不愿计较的人,所以,一家人相处还算愉快。
总算等到老人家唠叨完,罗旌迫不及待的搀着母亲走出了墓园。
不知怎么的,罗旌今天心里总是觉得害怕、发毛,那种感觉,说不出的诡异。
所以,他要快点逃离这里,逃离这让他恐惧的世界。
夜黑沉沉的,罗旌觉得自己再也没有了奔跑的力气。
眼前是无边的黑暗,只有无边的黑暗,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的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连一丝风声也没有,世界仿佛只剩下了黑暗。
罗旌跑的慌不择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但是就是心里无比恐惧,他只有一个心思,跑出这让人恐惧的地方。
忽然,黑暗中,罗旌看见一抹白色向他飘来,是的,一抹白色,这白色的骤然出现,让罗旌的心跳更加厉害了——那是清莲,清莲披散着头发,伸出手臂,手指甲很长很长,她掐住罗旌的脖子,凄厉的喊着:“你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罗旌挣扎着,感觉就要窒息了,哦,不,清莲,放过我吧,救命啊……“腾”的一下,罗旌从床上坐了起来,他身上、头上都是汗,良久,他才镇定了心神,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噢,原来,那只是个梦。还好,那只是个梦。可是,为什么感觉如此清晰,如此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