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慕枫被人拉扯至高速路旁的护栏下面,借着车灯的光亮,她正准备看清扯她出来的人,后脑勺一痛,巨大无边的黑暗侵袭着她的大脑,意识浑浊的最后一瞬,她只听到了两声枪响。
英国的冬日总是感觉湿答答的,没有中国东北那样一说话就满嘴吐白烟的寒冷,它是温柔的湿润的贴合你的皮肤,让你永远感觉是在冲完凉水澡后刚穿上的衣服,这里永远有下不完的雨,像是煽情的少女,泪浅情深。
在伦敦唯一一所贴满贵族标签的商学院里,雨水的来到是万圣节轻叩的钟响,它让在商业运作的各种公式以及营销手段的不同案例中挣扎沉沦的企业未来继承人们稍微的喘了口气,这是一个他们可以停下脑中的商业规则无拘无束的享受一场万圣节舞会的难得机会,每个人都拼了命的满学校找舞伴,有的人甚至在秋日刚至的时候就开始谋划了,平日里死气沉沉的学院顿时鸡飞狗跳的热闹。
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热衷于这样一场值得期待的舞会。
谁会对这样听起来都觉得振奋人心的舞会冷然视之呢?
除了白慕枫,还会有谁?
还是有的,比如她家男人,简欧。
有一个白点在不断的扩大,直到驱逐所有的黑暗,她似乎能感受一片白光散落在她的头顶,在她的后方照射出一条看不见尽头的路,她渐渐后退,模糊的片段渐渐清晰,恍惚间她听见白静岚执拗的声音,“我会求神拜佛你这一辈子都想不起来的。”
“是不好的回忆吗?”
“这些回忆会弄死你。”
我会死吗?
会。
不会。
这是路的尽头?
不,这是路的开始,时间从结束拉到了开始,故事应该是从这里开始提笔写下的。
“枫,我们扮成丧尸好不好?我认识一个朋友是专门为电影做模具的,我可以从他那里弄来一些内脏和血浆,我把腹部破开,你就把脑袋破开,怎么样?有创意吧?”Mona按住白慕枫的脑袋,比划了半天,她是个地地道道的美国人,对各种肢体切割类的电影疯狂追捧,类似于《电锯惊魂》、《致命弯道》这种逆天而为的重口味电影完全没有任何抵抗力,她最初的梦想是做一名解剖师,可她最终要继承她母亲的珠宝公司,其实每一个进入这里学习的富商子女都有自己真正想走的另一条路,一条藏在心里的路,白慕枫也不例外,不同的是她的心很小,藏不下一整条也许要一生才能走完的路。
“Mona,我再说一遍,在中国把自己搞得像鬼一样,通常是用来形容疯子或者是丑八怪的,我尊重这个国家的传统,但不表示我赞同这种群魔乱舞的场合。”白慕枫把她的手拿来,继续在自己的琴谱上勾画着。
“如果简也去呢?”Mona继续期待着。
“他在一个月前就开始极尽嘲讽的表现出了对这场舞会的厌恶,就算他去也是去砸场的。”
“你能别把我形容得跟个流氓一样吗?”简欧突然推门进来,吓得Mona条件反射一样的捞起白慕枫的围巾挡在自己胸前。
“Mona,你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有什么好挡的啊?再说了,她那条围巾是蚕丝的,你认为如果你什么都没穿的话,它能帮得到你吗?”简欧笑得像是活跃在阳光下的聪明坏男孩,总是很自然的就能成为焦点。
Mona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羽绒大衣,尴尬的笑了笑,“这不是你来的不巧吗?没赶上我一丝不挂的美好时刻。”
“是惨烈时刻吧。”简欧径自的在白慕枫身边坐了下来,Mona毫不吝啬的翻了一个白眼,白慕枫停下手中的笔,问:“老实说你是不是把肉体出卖给了守大门那大妈了,前几天有个刚进校的法国新生偷溜进来,还没走到二楼就被那位结实得跟拳击手一样的大妈跟投篮一样的投了出去。”
Mona冲话进来,“这点我可以证明啊,直接高举过头顶,完美的三分,我们的法国小朋友叫得跟孕妇分娩一样。”
简欧贴近白慕枫,在她脸上蹭了半天,“要不你亲自检验一下,看看我肉体的归属权还在不在你的手里。”
Mona干呕了一声,在收到简欧警告的眼神后默默地把头转向了窗外,她想也只有在枫的面前,全校追捧的简欧才会展现出如此令人咂舌的一面。
白慕枫在他耳边小声的说:“我这里刚好有把手术刀,你把衣服脱了,我们先从内脏检查起,好吗?”
简欧宠溺的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你就是一个妖后,我告诉你吧,我什么也没做,只不过把跟我一起住的那个八块腹肌介绍给她而已。”
白慕枫伸出大拇指,一脸赞许的说:“你简直就是丧尽天良啊。”
“承蒙厚爱。”
Mona看着这两人满眼珠的阴谋诡计,完全一副贼公贼婆的模样,她问简欧,“你确定不出席学校的万圣节舞会吗?”
“当然。”话还没说完电话就响了,简欧看了看号码,响了半天才接起,声音变得沉重而恭敬,“是,我知道,恩,好,什么?现在?我还在。”电话挂断了。
白慕枫问:“是谁这么有种,居然敢挂你电话?”
“我命里的克星,先不说了,我有点事要处理,晚些时候再来找你。”
“好,你先去忙你的。”
简欧急匆匆的走了,Mona问白慕枫,“你怎么不告诉他你转考音乐学院的事?”
“等他忙完再说吧,我又不是立马就考。”
晚上,白慕枫等了很久,简欧都没有来,他的电话转到了语音信箱,白慕枫在窗台下站了很久,她很少会有这样烦心的时候,甚至可以说是对未知事件的隐隐的恐惧,和简欧在一起后他们总是一帆风顺的,她从未有过像此刻一般惴惴不安的慌乱,可现在的她并不知道,这,只是开始。
简欧再次出现的时候是一个星期以后,他甚至错过了白慕枫的转学考试,在白慕枫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之前就错过了她所有的期待,而原本两人都不会参加的万圣节舞会,却成了两人时隔一周后的首次见面。
白慕枫大概是唯一一个裹着羽绒服踩着毛拖鞋来参加舞会的人了,没有化妆的脸太过于干净了,显得跟这场妖冶的舞会格格不入,很显然她并不是来融入诡异风格的舞会的,Mona把即将在睡梦中度过万圣节的白慕枫召唤来的,理由是简欧的出现,准确的来说是简欧和一个长相酷似芭比的混血女孩一起出现在了这场舞会上。
而当白慕枫到达时,正好赶上了第一支舞的开场,简欧伸出长长的手臂把Mona口中的混血芭比揽在了怀里,不得不承认,那的确是一个漂亮到不行的女孩,漂亮到眼睛不由控制的无法从她身上挪开,他们成了舞池中闪烁耀眼的光芒,其他人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舞步,把所有的空间献给这道绚烂的风景,你甚至能在他们的舞步中看到幸福的倒影,像阳光一样让人忍不住想要依拢。
白慕枫被人群挤到了不起眼的角落里,也许是太过瘦弱的原因,她的整个身体都被羽绒服包裹起来,只露出了巴掌大的脸蛋在灯火中散发出寒冷而孤傲的光,直到简欧看见了这抹躲藏在角落里的冰冷身影,他望着她雾气弥漫的眼,一秒的停顿,他又继续搂着怀里的漂亮女孩转身朝着与白慕枫相反的方向渐渐远去。
Mona上前紧紧地抱住白慕枫的身体,她似乎又瘦了,“枫,我们回去吧。”
她说:“每个人都是孤独的活在这个世界上,我们独自的来到这个世界,最终也将独自的死去。”
“枫,你怎么呢?你别吓我。”
白慕枫推开Mona,她把羽绒服脱下扔在了地上,脱下鞋,穿着白色的睡裙,光着脚一步步走出身后这场属于他和另一个女人的舞会。
她的眼泪在转身之后落下,活到现在能逼得她掉眼泪的事情屈指可数,为了一个男人,她学会了伤心,学会了哭,学会了放不下。
那晚之后,白慕枫搬离了学校,她没有再回学校上课,Mona见到她的时候是在皇家音乐学院的校庆演出上,她安静的坐在舞台中央,像一只忘记了整个世界的精灵,手指在琴键上流转,整个音乐厅里都是她指尖的音符在流窜,Mona虽然知道她对于钢琴的钟爱,却没有想到她能演奏得这样的出色,出色到在演奏结束后此起彼伏的掌声几乎震破了Mona的耳膜,所有人起立为她喝彩,她依旧是那副不温不火的表情,淡然的关上琴盖,起身谢幕,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面对台下掌声雷动的听众以及无数炙热的赞赏目光,她显得理所当然,Mona不禁觉得熟悉而又亲切,只有白慕枫能把人生活得理直气壮。
Mona在后台见到了白慕枫,所有参见校庆表演的学生都在来来回回的忙碌着,有的拿着剧本一遍又一遍的说着生涩而哲学的台词,有的踮着脚尖试着让自己进入到黑天鹅的角色里,有的在拉小提琴,有的在摆弄长笛,还有很多跑来跑去不知道在干什么的家伙嘴里不停地跑出一串连Mona都难以理解的单词,在这样凌乱而嘈杂的环境里,以白慕枫为中心,半径一米以内的地方显得异常安静,没有人跨越属于她领地,即使她并没有做任何标志,那些像打了鸡血一样上窜下跳的学生就算路过她的领地也会本能的绕道而行。
Mona忍不住打趣道:“你还是这么的不受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