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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书名：大雁山 作者：李荣德、王颖 更新时间：2015-11-13 13:45 字数：4165
这是一间普通的民房。进门是锅台，右手一间厢房。—张炕占去了半间房，炕席上铺放一张军用地图。旁边有一个绣着红五星的褪色小挎包，上搁着一本打开的油印书。小油灯在炕头忽闪着光亮。窗子用土坯垒着，堵得很严实。大门上挂着草帘子，为了怕漏光，还加了一层棉被。就在这狭窄的小屋里，参谋长召集了在大雁山区活动的两个团、营主管干部会议(他们白天化装对海镇周围地形进行了勘察)。会上，参谋长传达了支队党委的紧急指示。会议刚开完，团营干部就带着通信员连夜赶回自己部队动员部署去了，留下参谋长在此等待特别小队的到来。
大老齐被哨兵引了进去，提幼虎随后。
“首长，我们没来晚吧！”提幼虎和齐敬五一齐把手举到眉梢。
“好啊！好啊！正点到达！”江参谋长迎上去握过齐敬五的手，然后站到了提幼虎面前。提幼虎激动地紧握住参谋长的手，不知说啥好。
江参谋长用力握着，晃着，随后松开手，亲昵地仔细端量他，嘴里连声说着：“你呀！你呀……”大老齐站在一边，看见他俩亲热的情景，咧着嘴呵呵笑着。
“幼虎，听说你在抗大分校学习成绩不赖，军政训练满堂红，成了爆破能手，日语掌握得也不错，是不是？”
“首长，比起同志们来，我还有很大的距离。”
“不用瞒，瞒不住我的，你的事我可是听说了，消息灵通着呢。”
参谋长又捏捏提幼虎的胳膊，疼爱地看着这个骠勇的小伙子：连年艰苦的战争生活，使他开阔的额角上早早爬上了几道与他年龄不称的纹路。不过，两道浓眉下那对眼睛比以前更明亮了，浑身显得更加精明干练。他见提幼虎比以前更成熟了，很是高兴，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夸赞：成长起来了，在党的阳光下，小苗窜成了大树，幼虎真的长上翅膀了。反复端详了一阵，参谋长才高高兴兴地把他们让上了炕。
齐敬五盘腿-在炕里角，提幼虎则坐在炕沿上，一条腿蜷曲在炕上，一条腿耷拉在炕沿下。参谋长忙着给他们一人倒了碗白开水。
“首长，我们的任务……”提幼虎接过水碗，没顾上喝便先请示道。
“别忙，别忙，先坐下歇口气，喝碗水，再卷支烟抽。”参谋长把一个烟荷包丢给提幼虎，幼虎先给大老齐撮了一撮烟，参谋长坐上炕去也卷了起来。
提幼虎一边卷烟，一边抬头打量着坐在自已面前的首长。参谋长虽然坐着，也能看出他那高身量，一顶八路军军帽戴在那长脸庞上，帽沿直压到高耸着的眉弓骨上方，浓眉下嵌一双深眼窝，里面忽闪着睿智的光芒。征战的硝烟，日月的光辉，在他脸上、皮肤上涂上了古铜般的色彩，显露出一种不屈不挠的气质。
参谋长卷完烟，划着火，抽了几口，然后才开言道：“你们求战心切，是不是？”
“是的！有点着急！”提幼虎回答说。
“别急嘛，叫你们来就是给你们任务。幼虎啊！我先考考你这个队长，你说说，当前总的形势是什么？”
“抗战已经进行了六年，日本帝国主义到处碰壁，走投无路。目前我们虽然有许多困难，但巳处在胜利的前夜，持久的战争进程完全符合毛主席的伟大预言。”
“说得对。从国际国内形势看，目前正处在德、日法西斯总崩溃的前夜。欧洲反法西斯战争的最后胜利临近了。在国内，我们度过了一九四一、一九四二这两个极其艰难困苦的年头，给了日寇以重大打击。眼下日本帝国主义日子很不好过，巳到了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境地。它目前的政策也只能是集中一切力量作垂死挣扎。最近它对中国各抗日根据地再次残酷扫荡，则是它垂死挣扎的表现。根据这一形势，毛主席和党中央号召各根据地党委、政府和军队，必须于今年秋冬准备好明年普遍实行“自己动手，克服困难”的大生产运动，这将是坚持抗日战争、取得最后胜利的物质基础……”
提幼虎和齐敬五忘记了抽烟，贪婪地听着参谋长对目前形势与任务的简要介绍，直到烟蒂熄灭了好久，他们还没有发觉。
参谋长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我们即将转入反攻阶段。但我们还有困难。黎明前的那一刻往往是最黑暗的，越到见分晓的时候，斗争也就越激烈，这一点你们要作好充分的思想准备。”参谋长挪过铺在炕上的那张作战地图，指点着说：“当前的敌情是：海镇鬼子岗野在新岛鬼子旅团长吉田一雄的指令下，纠集日、伪大部兵力，正疯狂向我瞿爷山进攻，敌人企图消灭我抗大分校，围歼我五星支队及根据地抗日政府。”
提幼虎和齐敬五的目光随着参谋长的手在那作战地图上移动着。
“你们刚从战场上下来，一定很清楚这一点。现在我主力一、二团，已转移到大雁山来了。他们的任务是突袭海镇，迫使岗野回兵，从而粉碎对瞿爷山的‘扫荡’。在这个大任务中间，还包含着你们的特殊任务。”
“什么特殊任务？”
“根据内线情报，敌人在海镇设有一‘兵工制作所”原是资本家的几个小厂，现在经过鬼子队长岗野的并吞改组，已能生产一些枪支弹药。为了响应党中央、毛主席关于“自己动手，克服困难”的号召，发展我们自己的兵工事业，同时也为了配合这次瞿爷山反‘扫荡’斗争，支队党委决定从部队抽调一些工人出身的战士组成一支特别小队，就是你现在带来的这支队伍，钻进敌人肚子里去，摸清敌人五脏六腑，摸清敌人兵工制作所的情况，趁敌人出发‘扫荡”内部空虚之际，咱来个集中优势兵力突袭海镇，夺取敌人兵工制作所，建立我们自己的兵工厂，以此行动扯住敌人的后腿，减轻瞿爷山正面战场的压力，取得反‘扫荡’斗争的胜利。你们小分队的任务就是：夺厂，建厂，护厂。”
“首长！坚决完成任务。”提幼虎和齐敬五异口同声地回答。
“建设兵工厂的意义用不着我多谈了。我们的部队正在不断扩大，可是枪支弹药很缺乏。当然目前主要是从敌人手里夺取，让敌人当我们的运输队长，但另一方面也要靠自己动手，解决困难。过去我们不会造，今后要学着造。我前面讲了形势问题，这是当前革命形势的需要。此外，我们还要建立和扩大根据地的被服厂、印刷厂、造纸厂……这是坚持抗战到底必不可少的一个环节。幼虎，抽调给你的骨干力量，在部队都是优秀的侦察员、战斗员，大部分是党员，这说明支队党委的重视。”
“这我知道，部队里一下抽调这么多骨干很不容易。”
“这叫做好钢用在刀刃上嘛！现在一、二团部分兵力，已秘密进驻到离海镇较近的村镇，就等你们侦察结果来下战斗决心了。支队司令员、政委要求你们尽快钻进敌人肚子里去摸清情况，以便及早组织奔袭，猛击海镇守敌，以此牵制敌人‘扫荡’兵力，从而打乱敌人‘扫荡’计划，这就“踩住尾巴蛇回头！”提幼虎听到这儿，情不自禁地猛击一掌，欣喜地说。
“对！就是要让那条毒蛇回头，所以急着把你们调来。今天晚上你们好好准备准备，明天一早进城。你们是刚刚组建的一支分队，执行任务中一定会遇到很多困难，因此我建议你们牢记毛主席、党中央的教导，多唱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这支红军歌曲。”
提幼虎说：“红军歌曲歌词里有一句话说，‘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这次钻进敌人心脏里去，只有加强组织性、纪律性，心齐拧成一股劲，统一行动，才能胜利完成任务。”江参谋长听了点头称是：“你们特别小队，要远离上级单独活动，这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就是你们的行动准则，必须坚决执行。”
“是！”提幼虎和齐敬五坚定地回答。
“出发前看看你们还有什么要求。”
提幼虎先是迟迟疑疑，接着指指炕上摊开的油印本《论持久战》，鼓起勇气说：“首长，能不能把它借给我们。这本书我们过去在侦察队里组织战士们学习过，这次没有带来。”
参谋长笑了笑，拿起那本《论持久战》，郑重地说道：
“这是我的一件宝贝，今天就赠给你们，要好好学习，努力应用。它会给你们指引方向，给你们智慧、力量和信心。”提幼虎双手在身上擦了擦，慎重地接了过去。大老齐也凑过身子，他们一块儿看着，满意的笑容爬上了脸面，心里顿时象升起了一轮朝阳。
江参谋长交代完毕，又叫敌工科长把海镇内线关系和接头暗号介绍了一番。当说到“兵工制作所”的地下党负责人邱大川时，提幼虎的眼睛一亮，脑子里出现了一个身高体壮、性格开朗的形象。他记得和邱大川一起在铁铺里学过几年徒，邱大川是个宁肯顶破屋檐、撞碎脑瓜子也不肯低头弯腰的好汉。他被鬼子抓进劳工营不久，听说师傅病死，铁匠铺关门，邱大川就进了海镇“兴隆茂铁工厂”干活。自从邱大川到了“兵工制作所”，成了我党地下党员以后，提幼虎为给部队运送枪支，曾经化装进镇找他联络过一次。就在那次行动中，提幼虎还认识了另一个地下党员——老工人李志和。当下，提幼虎暗暗地说：“大川，这次又要见到你了！”
敌工科长让提幼虎复述了一遍接头办法，见无差错，转脸问：“参谋长交代完了，看您还有什么指示？”
“幼虎，你是侦察员，知道到敌人窝里去需要注意哪些问题，我没有更多的话了。毛主席在这本书里说，一个军事指挥员，要注意主动性、灵活性、计划性，你要照毛主席的指示去做。”
“是！”提幼虎迮严地向参谋长行了个军礼，同大老齐一道握别了参谋长和敌工科长，转身挑开草帘，走出门去。
屋外，星星眨眼，空气纯净宜人。提幼虎和齐敬五不约而同地深深吸进一口秋夜清凉的空气，一齐迈开坚定的步伐，去迎接明晨智闯海镇的战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