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大海的浪轻声细气地喧嚷着。船象一只摇篮,轻轻地颠荡。船上的人,有的伏在船头,身子底下压着枪支,不时地抬起头来观察着前方;有的靠在船舱上,怀里抱着枪。他们都一声不吭,但个个目光炯炯,警惕地注视着一切动静。头顶偶而飞过一两只夜翔的海鸟,远方传来一两声什么音响,都逃不开他们的眼睛,躲不过他们的耳朵。
突然,远方传来一阵“隆!隆!”的汽艇发动机声响。
“落篷!转舵。”提幼虎果断地下了命令。
“队长,前面有一片礁石林,咱们上那里去躲一躲吧?”掌舵大伯十分熟悉海情,在船尾大声喊着。
“好!”听见提幼虎这声回答,船头一调就向不远处一片黑乎乎的阴影驶去。船上的人们忙着解开篷绳,“忽啦啦”一声响,张着翅的帆从桅顶降落了下来。随即,于连征搬开了桅垫,桅杆慢慢地伏了下来,轻轻地卧在凌雁的身边。
行不远,果见一片礁林。这时,两艘敌艇“嗅!唆!咦!”地驶近了。艇上的探照灯,贼亮贼亮象把大扫帚,来来回回扫荡着海面,从帆船顶上划过。掌舵大伯趁亮光扫过的一刹那,看清了进出的通路,一拨船头就闯进了礁林。大老齐在船头用麻团做的碰垫,来回隔着礁石,防止船撞在礁石上粉身碎骨。敌艇上的探照灯照住了礁石,好象是发现了什么目标,敌艇掉头直奔过去。
大老齐叼着个空烟锅,握着支匣枪不紧不慢地看着敌艇,提幼虎伏在船头,双眼紧盯着敌艇的动甸。
“兔子叫门——送肉来了,我老张正馋肉吃呢!他倒挺主动。”张毛楞说着拔出腰间的手榴弹,揭去了盖。
“好哇,好长时间没开洋荤了,这会差不离得啃他两口。”马有有乐呵呵地小声说。
“大刚,见过这玩意儿吗?”于连征问身边的李大刚,李大刚只是摇摇头,没说话。
“作好战斗准备,不到万不得巳,不要打。”提幼虎低声命令道。
敌艇的灯光扫来扫去,只照出一片黑乎乎的礁石,呆了一会儿,发出几声怪叫,扭腚走了。
“别烧包,骑驴看唱本咱走着瞧,老子今天有特殊任务,得空再来拾掇你们。”张毛愣对着远去的敌艇,楞愣地送了两句。
“哈哈哈,别瞧这东西张牙舞爪的,它那探照灯光是专门给咱们照亮儿的。”掌舵大伯在船后朗朗地笑了起来。
“大伯,等将来咱缴他一艘,请您当船长。”于连怔逗趣地说。
“嗨,到时候打走了鬼子,俺还不稀罕这玩艺呢。”
“大伯您要啥?”李大刚天真地问道。
“到时候俺们有工厂自己造,谁还开它那破东洋货。”
“说得对,革命成功以后,我们会有自己的千吨、万吨大轮船,那时候,祖国就是另一番模样了就拿你大刚来说吧,一定要送你进大学,为无产阶级造机器、造拖拉机、造汽车、造轮船。”提幼虎神往地说着。
帆又张开了翅膀,船儿载着“哈哈哈哈”的笑声,载着无产阶级的革命理想,推着浪涛驶向远方……
行了一程,船悄悄地靠上了程格庄海滩。提幼虎命大老齐进村联络,又让于连征扶着受伤的凌雁上岸。等同志们搬完船上的东西,他叫李大刚独自驾船开出三百米去,然后泅水回岸,让船顺风顺流,漂向外海,免得敌人发现登陆地点。掌舵的张大伯见已到目的地,便告辞由陆路返回。提幼虎不放心,张大伯说:“这一带水旱两路我都很熟,眼下又是深夜,摸黑走道,出不了事。要不,天一亮发觉我不在家,那就糟了。”提幼虎拗不过掌舵大伯,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说了声:“谢谢!”
老人说:“谢什么,打鬼子是咱应份的事。”说完,转身走了。
提幼虎目送着掌舵的张大伯消失在夜幕之中,心中十分激动:八路军要是离开了人民,真是寸步难行啊。
同志们刚近庄头,就遇上联络回来的大老齐和支队参谋处一名民运参谋。提幼虎特地把凌雁的情况详细介绍给那位参谋,要他想办法托人把她送回根据地。民运参谋满口答应说:“这好办,你把人交给我好了。”提幼虎接着跟凌雁告别。凌雁说:“队长,谢谢你们了。我是第三区区小队的,你们有机会打仗路过那里,别忘记去看我们啊!”
提幼虎说:“一定一定,两座山不相逢,两个战友能见面,我们后会有期。”
当凌雁和齐敬五握手道别时,这个老实人只说了一句话:“同志,路上多当心……”
民运参谋把凌雁领走了。大老齐把战士们一一安置在老乡家里,这才领着提幼虎径直向支队参谋处住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