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兮不好意思地接过荷包,估摸着手里的重量,心道:这还叫不多,够她在沂州城住上几个月了。低头细看着,极淡的颜色上绣着些花样,不是雅致的桃花,却是一颗成熟的红桃,样子很是可爱。青兮不由抬头看了一眼秦峥,偷偷地笑,不是很配呀!
青兮与响晴照例住在依水人家。当晚,她们在月下小酌,天高地阔地聊着天,青兮尽量不去提及幽然谷和安伯伯,心中虽有些黯然,却也乐意陪她乱侃着,不去想那些人世间的无奈。
响晴显然心情很好,第二日起了个大早,见青兮还在洗漱,便自告奋勇下去叫早点。谁知转眼的工夫,她就回了来,两手空空,脸上也不是如常欢喜的神色。
“怎么了?”青兮问着。
“青兮,我被皇甫轼盯上了,他就在楼下,我没敢下去。肯定是我昨天害他在大街上丢脸了,他要倒我的霉,这种有钱人最要面子了,怎么办啊?”响晴扁了扁嘴,说道。
“现在才知道怕?”青兮上前嗔道。
“我哪里怕了,我是怕麻烦!”响晴自我安慰着,片刻又精神过来,拉起青兮的手:“你下去拿早点。——不怕,他们这种做生意的人都忙得很,我就不相信了,他还能一直坐着不走!”
青兮笑笑:“好——我去!”
从楼下上来,青兮特意多看了几眼坐在中庭的皇甫轼,铸剑山庄的庄主果真一如传闻中那般气宇非凡、英气逼人,眼神目空一切,却犀利慑人。心下感叹,响晴到底惹上了什么样的人啊?
事情并不如响晴料想的那样,她在屋里坐了一上午,又坐了一下午,直到坐到第二日晚上,终于坐不住了。
“他怎么这么闲呢?”
青兮道:“人家是大庄主,手下自然有许多人替他忙着,哪用自己劳碌!”
“不行,青兮,我们得换个地方住!这人定力太好了!”
青兮想了想,说出了心里话:“这样躲着可不是办法。依我看,他皇甫轼应该不会有意报复你,不然的话,以他的能力,我们还能呆在这里吗?”
响晴看她一眼,断定地答道:“他是不会要你的命,但他就是会让你很难受,知道吗?这种小肚鸡肠的人我见了多了,不得不防!”
青兮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得跟着她一道收拾着。
“不行!”响晴又突然道,“我们两个人太显眼了,你就呆在这里,我一个人走,就这么定了!趁他吃饭的时候,赶紧溜!等甩了他我再来找你!”就像一阵风一样,不容青兮拒绝,已经消失了个没影。
第二日,正如所料,皇甫轼也没有出现在依水人家。秦峥来时,便看到青兮一个人呆愣愣地在屋里神游。
青兮将她被响晴“抛弃”的全过程原原本本地向他述说了一番。
秦峥略有深思,含笑地看着青兮,道:“既如此,今日可愿随我去信陵山庄走一走?”
“可以吗?”青兮立马起身,欣然点头。
信陵山庄在沂州城最富庶的街区。穿过百十里整齐的街衢和上下参差的楼阁连苑,青兮终于见到了传言中的煊赫之家。
入门,是广阔的庭院,松轩竹径、药圃花蹊分布其中,别是风韵雅致。再向前,绕过一众房舍,还有缦回廊腰,弯弯曲曲,不知各自通向哪处。青兮跟在秦峥身后,左瞧右望的,当真傻了眼,信陵山庄怎一个“大”字了得。若没有秦峥在前领路,她怕是来再多次也会迷路的。
“秦大哥,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去看看青鸟,如何?”秦峥道。
“对哦!小青鸟在哪呢?”青兮来了兴致。
他们来到一处院落中,整齐的松柏植在小径两旁,一角的槐树下悬着一个竹架。小青鸟正歇在上面,见了来人,已朝着他们飞了来。
青兮将青鸟捧在手心里,送到了竹架上。秦峥将炒好的粟米递了过来,青兮极自然地接了过来,倒在手心里,伸到青鸟嘴边,青鸟一粒一粒啄得欢快,青兮手心里痒痒的,却笑得安恬。而一旁的秦峥,静静看着眼前一人一鸟和谐安然的模样,脸上浮起的笑意久久停留。偌大的山庄,静谧的一隅,这一幕却让他从不安定的心云止风停。
“对了,秦大哥,小青鸟有没有名字啊?”青兮忽而转过身来笑问道。
秦峥抿唇一笑,回道:“说来,它与你真可算缘分不浅,也叫青青。”
“啊,真的吗?”青兮惊讶不止。
秦峥点了点头,回道:“是啊!青鸟原是有两只的,一只是青青,还有一只叫悠悠。两只都很通人性,彼此间的感情也好。后来,悠悠在一次传信途中溺于水上,青青也许久不愿近水。兮儿可还记得我们在沂州初见时的情景?就是那会儿的事。”
“好可怜哦!”青兮伸手摸了摸这只通体青蓝的漂亮小鸟,感叹它的孤身一鸟。“你们要是有个孩子就好了!有个小小青鸟的话,你就不会孤单了吧?”青兮对着青鸟喃喃道。
“咳、咳。”只闻秦峥极不自然地干咳了两声,青兮疑惑地转头看他。
“那个,兮儿呀,其实青青和悠悠,两只都是雄鸟。”秦峥憋着笑,仍是不自然地回着,也不知她怎么就有了这样的误会。
“啊,什么?”青兮似有些不相信,面上一窘,看他还在笑,将手中的鸟食袋往他怀里一塞,怒道:“都怪你啊,取了这么女气的名字!”遂转过身去不看他,嘴里还小声嘟囔着:“欺骗我感情!”
秦峥仍在笑,转到她的面前,无辜道:“冤枉啊!‘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它也不是形容女子的啊!”
出了院子,又走了一段,来到一处屋宇前,青兮抬眼看,“集贤堂”三个字赫然悬在上方,不禁心内感叹:这就是贤才云集的集贤堂啊!
正想着,青兮看见两人从堂内走了出来,却是沉吟与另一年轻男子。两人也看到了这方的秦峥与青兮,走上前来行礼问好。眸光落在青兮身上,沉吟略有讶异但很快恢复如常。那年轻男子也向青兮点头致意,眼中虽有深深的打量,但仍有礼地打着招呼:“你好,我是安少信。”
青兮点头回礼:“我是云青兮。”
她看安少信风度有礼,又从集贤堂出来,必是不凡之辈,不由多了几分崇敬之意。
秦峥似乎并不想多说什么,只交谈了两句便让他们回去了。
再向前,过了集贤堂,又是一个被围墙封闭的院落,有苍翠的树木枝叶越过屋舍和围墙延伸出来,古朴自然。
“这里是追星堂。”秦峥领着她穿过殿堂,来到院中。这院子并非四四方方,却有五面,颇有些与众不同。
秦峥看出她的想法,抬起手中的追星剑,接而说道:“这院落是为追星剑而建,依据五行八卦,五个方位其实是指代追星剑中的五星,五曜之星是金、木、水、火、土,五星相映,结合天地之灵气,方能使追星剑释放最强威力。”
青兮听着懵懂又神奇,细细瞅着这院落,视线落在院里正中央的那棵巨大的老树上。浓密的枝叶下留下一片阴影,仿佛一树成林,让这庄重的院落更多了自然之气。
“那是合欢树。等到花开的时候兮儿再来,定会看到美妙的图景。”秦峥似在遥想一般,淡笑着说。
“这里是秦大哥练剑的地方?”
“是啊!兮儿可要见识一下追星剑?”秦峥含笑问。
“追星公子的追星剑,当然要见识一下!”青兮望着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秦峥不再说话,提剑走到合欢树旁,倏然拔剑出鞘,顿有一阵风起,衣袂翻扬。秦峥面上无波,不惊不喜,更无暇旁顾。
他挥舞起手中长物,剑气流光转,仿佛有种能钩摄人神魂的魔力,果真是把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神剑。青兮暗叹不止,仿佛顷刻间领会了那些练武之人求之不得的复杂感情。
秦峥举剑横出,转腕变幻,凝神注视,仿佛偌大的乾坤宇宙,以及人世间的种种爱憎悲喜,都在他的剑舞中烟消云散,遗世孑然,孤立绝缘,心无旁骛……
剑身闪亮如星,疾走如蛇,跟随他一起一落腾空的旋转,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向前无限的延伸,恍然间一个轻轻的点地,见他手腕微转,收剑于身前,剑气却在数丈之外不止。并未触及树叶,却见树叶萧萧而落,落在收剑站定的秦峥身前身后……
秦峥,与他手中的追星剑,当真如鱼戏水、忻合无间。浑然天成,他便是王者。
青兮目不转睛地看着,在他停剑的那一刹那,热情地鼓起掌来。
这是她第一次看人舞剑,虽然听说师傅也是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还是什么“剑仙”,可师傅从不曾舞剑给她看。事实上她也很少看到师傅拿剑,即便是在教她武功时也不愿多示范,似乎很恨铁不成钢,直言她没有慧根,所以才她学武多年仍然武功平平。如今见到这样的场景,又惊叹又心痒,学武之人的那股子好胜心也被激发了出来。
秦峥持剑走近,看她一眼,问道:“怎么,兮儿也想学?”
被猜中心思,青兮一边咧着嘴笑,一边不住地点头。
秦峥莞尔一笑,不作一丝考虑,顺势就将追星剑递到了她的面前。
青兮一边打量着,一边缓缓接过。秦峥放手的那刻,青兮着实一惊,只觉手中力量霍然加重,手上使力,一个下蹲才将剑抓牢。想不到他手中轻盈灵动的逐月剑竟是如此沉重。
“你本就习剑,有一定基础,今日就教你追星剑法第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