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嫣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是几天前就来了,但不曾与我见过面。”
“这个闷葫芦在搞什么鬼,我今天非要他现身不可!”李沐辰灵机一动,冲凝嫣一眨眼,小声道:“公主帮个忙。”说着,只见他三两步走到了凝嫣面前,两臂一张,将凝嫣抱进了怀里,嘴里还振振有词道:“我就不信他不吃醋,只要一吃醋他还能不现身吗?”
只可惜,外面一直鸦雀无声,好半晌才听到一点声音,却是起身飞离的声音。
“该死的!公主你等着,我去替你教训他!”李沐辰极为不满,留下这一句话,就近从窗户跳了出去,去追那离去的人。
夜晚的街道上并没有什么人,可算是畅通无阻,可恨自己技不如人,李沐辰一路尾随,却还是被甩出了长长的一段距离。停下来时,就见前面的人已经在夜摊上坐定,要了坛清酒,悠悠等着自己。
李沐辰走上前去,一巴掌拍在他的肩上,喘着气说道:“臭小子,我算看出来了,我引不出来你倒被你引出来了!”
孟聿寒给他倒了一碗酒,气定神闲地等着他安静下来。
李沐辰接过碗,一骨碌饮尽。他猜不透眼前之人到底在想些什么,明明年纪相仿,可他脸上的神情却总像经历过沧海桑田一般。或许源于他的身世吧,六岁失去双亲让他更早地懂人事、知人心。聿寒的爹是先皇亲命的一品震南大将军,戎马一生的国之功臣,最后连生命也留在了沙场;他娘是个江南女子,只因无怨无悔地深爱着一人,以致那般年轻就思念成疾,郁郁而终。李沐辰与他自小在一处长大,早已习惯了他淡然的性子,也知道他内心的坚强与刚毅是与孟伯父一脉相承的。所以,在朝堂上,不管面对多少攻击与中伤,他始终都是那个淡定从容的尚国孟卿——孟聿寒。恐怕只有面对凝嫣公主时,他才会流露那一面真实的温柔。
想到此,沐辰问道:“我说,我该佩服你的定力吗?刚才你就不在意?”
孟聿寒抬眼看着李沐辰,淡淡道:“我还不傻!你们是逃婚出来的,不是私奔出来的。”
“可是,我刚才真的抱她了。你就不吃醋?”
“你抱她时,是何感觉?”
“感觉?有。”李沐辰想了想道,“头发上味道怪香的。”
孟聿寒睨他一眼,问道:“可有心跳加速?”
“没有。”
“可有希望时间能在那一刻停住?”
李沐辰眨着清亮的双眼,认真道:“我只希望你这闷葫芦快点现身!”
“如此,我需要忧虑什么呢?”
李沐辰不再说话,那样的感情他现在诚不能体会。
夜风很大,昏黄的灯火下,两人又喝了一杯。孟聿寒忽然道:“沐辰,谢谢你!”
李沐辰抬头看他:“是谢我一早看出了你与公主两情相悦又先于公主出逃了?跟我说什么谢啊!我是男人嘛,当然不能让公主一个人违抗圣命!再说了,我品行不良,是有过前科的人,做这事一点不奇怪,皇上就算怪也只能怪我一个人,不影响到我老爹就行。我只是奇怪,怎么我不常进宫都看得出来,皇上整日在宫里还这样乱点鸳鸯谱呢?”
孟聿寒冷然道:“他是有意为之。你也知道,他早已不是我们当初认识的那个哥哥。”
李沐辰道:“是啊!我们三个也算一处长大了。记得那时,我俩进宫做他的伴读,他虽年长我们几岁,却最为要强,事事都要争个第一。你呢,是不与他争;我呢,是争不过他。现在想来,他的野心可能就是从那时慢慢滋长的。虽然封你做了都尉卿,说什么‘李相孟卿’是他的左膀右臂,只怕朝中谁都知道他最忌惮的就是你和我爹。他是不是想借此事破坏我两家的关系?”
孟聿寒道:“不止于此。他是想让我接受我爹震南将军的封号,以凝嫣为交换条件,现在,在逼着我做决定。”
“我不明白。或许这个你可以同意,像你爹那样出战沙场也许好过在朝廷里跟皇上还有一帮老头子勾心斗角。伤神!”李沐辰拖着长长的尾音道。
孟聿寒冷笑一声,继续道:“我何尝不想这样,可你太小看我们的皇帝赵砺了!他亲政四年,在朝中与太后的势力争斗了四年,至今仍没能占绝对优势,所以他不得不谋划。他给我的是个没有兵马的将军,他在打我爹十万精卫军的主意。近来我尚南边境动乱又起,就怕突然之间兵刃相接。他想利用我召回在我爹死后退隐于世的精卫军,想不费他的一兵一卒平叛变乱,甚至吞并他国。爹生前曾多次嘱托我:精卫军非国之危难不可启!所以,这件事情上,我是万万不能点这个头的。”
“真是‘皇帝心,海底针’,还好我当年跑得快,没留在他身边活受罪!不过,他没有派人来抓我回去吗?这可不像他!”沐辰道。
“他无需担心你,你家在京城能躲到哪去?只怕他也知道,你逃出来是玩心居多。再说,他现在另有事要烦恼也顾不得你。宫廷传言皇上并非真正的皇子龙嗣,而是当年掉包的太子。虽说定是太后在背后起的风浪,可也未必是空穴来风,‘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件事也够困扰他一阵。加之,还另有人觊觎着皇位,时局变数实在太大,连我都在思考下一步要何去何从了!”
“想不到看似太平盛世,却有这么多暗流涌动。所以说,人嘛,最重要是抓住眼前的快乐,千万不能跟自己过不去。”并不是无心之人,只是国之大事没有哪一件能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内,杞人忧天倒不如静观其变。
“你倒是看得开!”孟聿寒看着他道。
“是我爹让你跟我说这些的吧!”李沐辰了然道。
孟聿寒难得地露出了笑容:“你爹是希望你能识悉时务有所作为,不过呢,你娘也让我带话了,说你在江南怎么疯怎么玩都成,只是别忘了你与她的约定。跟你娘约定什么了?”
“还能有什么,我娘成天只惦记一件事,就是让我成亲,她要抱孙子。”
青兮从栖秀楼出来已是深夜时候,走到不繁华的街道,路上就难见一个行人了,加之夜里风大,更觉周身寒冷。想起这一日的遭遇,仍有些后怕,若不是突然出现的李沐辰,可能真的不知命归何处了!一个人的黑夜,莫名其妙就变得寂寞起来,想念起不在身边的人,竟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孟卿能为了公主追到沂州城来,谁又能为她不顾一切呢……
青兮一边走一边呆呆地神游着,不曾想猛然之间就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青兮吓了一跳,但闻到那熟悉的味道,便瞬间心安。在这偌大的沂州城里还有谁能给她这样的依靠呢?她拥紧了那个怀抱,轻声唤着:“秦大哥!”
感受到她声音里的一丝哭腔,秦峥心中慌乱。找了她整整一天,当她安然无恙地出现在自己眼前,他如释重负,可是,当她展露出从不轻易出现的脆弱,他又是那样不安。“对不起,兮儿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青兮离开他的怀抱,摇了摇头,微笑着回道:“哪里有受什么委屈?看我不是好好的。是栖秀楼的林烟姑娘找我有事。”她安好如初,所以无需让秦峥为她徒增担忧。
秦峥解下自己的披风为青兮系上,送她回依水人家。路上,青兮告诉了他代替林烟表演的事,自然省去了林烟的真实身份。她不知道的是,若不是早已了解林烟是公主,有足够保她安全的能力,秦峥又怎会在这样的时候放任她与之交往。
第二天一早,依水人家便来了位闲散公子。青兮一下楼便看到李沐辰在大厅里占据了个最佳的位置,各种点心摆了满满一桌,而他正优哉游哉地吃着点心、喝着早茶。
见了青兮,李沐辰兴奋地招着手。青兮料想他是来找自己的,遂走近了坐下。
“看不出来你还挺会享受的嘛,这地方真不错!对了,这些是请你吃的,不要客气啊!”李沐辰慷慨道。
看着一桌子吃的,青兮心想:我哪有你会享受啊!不过,昨日他救了自己,按理说这顿该是她请他的。正想着,却听李沐辰道:“我听这的小二说,你是从天沐山来的?”
见青兮点头,李沐辰喜不自禁,如此,上次在山中看到她也就不奇怪了。李沐辰仿佛看到了希望,赶忙又说:“我向你打听个人,也住天沐山。”
青兮略有疑惑,回道:“天沐山上只有我、我师傅,还有我师兄,你要打听谁?”
李沐辰两眼更亮,凑近了又问:“你师傅是不是姓白?”
青兮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却见李沐辰兴奋地站了起来,自言自语道:“太好了,总算让我找到了!也不枉我在天沐山转了这么久!”
“你找我师傅做什么?等等。”青兮突然想到一事,惊道,“难道那日擅闯天沐山还口不择言的小子就是你?”
“什么‘口不择言’,你看天沐山有‘沐’吧,李沐辰也有‘沐’吧?这就是缘分!你从天沐山来吧,我又偏偏救了你,证明我俩也很有缘分!你什么时候回天沐山,带我引见你师傅啊,我要拜他为师!”李沐辰坚定不移地说。
果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原来是为了这事。青兮倒是很乐意多个师弟来,就不知道师傅和师兄会不会同意。想了想,如实道:“这事我做不了主,引见倒是可以,但是得等些时日,至少要在桃花节以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