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等到桃花节呀!”李沐辰有些等不及了,但也心知她是要帮公主的忙,不再纠缠这个问题。只是,接下来一上午的时间,他都缠着青兮问东问西,打听了许多天沐山的情况。
“你问那么清楚做什么,师傅不一定会收你的。”青兮道。
“没有不一定,一定一定的!”李沐辰还是那副志在必得的表情。
青兮按照约定每日下午去找凝嫣,李沐辰与她一道出门。
想不到出门不久,青兮居然看到了郗迹,相隔一段距离,他行色匆匆地走过,并没有发现青兮。
“咦,那是郗迹!”青兮正欲扬声呼喊,不想却被李沐辰及时捂住嘴巴,拉到了墙角。
“你怎么连郗迹都认识?”李沐辰放开她,心下不解。
“你也认识郗迹?怎么,你不敢见到他吗?对哦,在依水人家的时候,他还替你说过话呢!你们是什么关系啊?有蹊跷哦!”青兮心中想到此,将疑惑问了出来。
“我说你这个丫头怎么总爱瞎想啊!我不是不敢见他,只是想避免麻烦,知道吗?郗迹性格古怪,千万不能惹!”接下来,李沐辰将他与郗迹的渊源细细说与青兮听了。原来,郗迹父母早逝,他与妹妹郗怡都是爷爷郗老丞相一手带大,关系亲厚可想而知。郗相在位时曾和李家为沐辰和郗怡定下婚约,可他李大公子不愿意,硬是退了亲。恰逢皇上亲政,重新排定朝中势力,第一个打压的对象就是权力在手的郗相与苏廷将军,郗苏两家一朝倾覆,生于繁华终于沦落,郗老丞相也一病而去。郗迹大概以为李家是早知帝王心,非但不加劝阻,还恶意悔婚划清界线,因此心有怨恨,每每看到李沐辰都不给好颜色。
“当真如此吗?”青兮听完问道,隐隐觉得郗迹是能够明辨是非、明理知情之人。
“当……当然了,他误会着在嘛!”李沐辰看她一眼说道。
青兮点了点头,因为有凝嫣公主和孟卿的事得到验证在前头,因此对李沐辰所说的话深信不疑。想了想,她说道:“那我觉得你更不应该躲着,找他说清楚,误会解开不就好了?”
李沐辰在这件事情上倒没有一点执着精神,不耐烦道:“他哪会听我说啊!总之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你只要记着,见到他千万别提我就行了!”
刚说完这一句,两人都被突然出现的人声怔住。
“什么风,把我们相爷公子吹到沂州城来了?”来人正是明明看着走远却真真切切出现在眼前的郗迹公子。手上一把折扇,还是那身缇色衣袍,炫目如昨。
“是你啊!郗迹!”青兮欢快地打着招呼。
郗迹投以一个笑容,说话时却是看着李沐辰的。“‘他乡遇故知’,不知道青兮能不能把他借给郗某叙叙旧?”
“当然了!他似乎也正有事找你呢!”青兮看向李沐辰,不理会他使劲上翻的白眼,冲他眨了眨眼,给予一个鼓励的眼神,这才悠然离去。
繁花轻坠的尚宫梨树下,她一手握着一本简牍古书,一手抚着古琴,细细钻研着古书上艰涩难懂的文字,企图将它们串连成和谐的音律,然而断断续续,始终没能弹出完整的乐章。树后的少年大概听得太久了,终于忍不住指点道:“弹到雨落时,应变为徵音。”这就是他们的初识。
原来,他的娘亲是江南女子,有才思、识音律,故而他也略懂一二。而她是皇后之女,生母早逝,为宁妃所养,彼时先皇已辞世数月,既非亲生女,自然处境维艰。而他的爹娘也已先后离世。于是,一段不成章的乐音将两颗孤寂的心紧紧连在了一起。从此,无风无月的夜晚,有他陪着她登上尚宫最高的屋檐,并肩看星河悬天;上元中秋,那不是属于他们的节日,却无妨他们挑灯望长街,细数烟花纷繁;花开雪融,夜月娉婷,他与她讲述江南褪不尽色彩的桃花暮雨,勾起她无限遐思……心灵的陪伴,让他们成为彼此生命的必须。
然而,相爱并不代表一定能在一起,是吗?青兮托着腮凝思着。这几日她与凝嫣相处下来,心性相投,竟成了朋友,她缠着凝嫣讲述了她与孟卿的故事。想不到朝堂上呼风唤雨的尚国孟卿竟也有那般柔情蜜意的浪漫时刻,这让青兮大为震惊。可是,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
“他与他父亲一样,心怀家国天下。我也知道,为天下者不顾家,我只是不明白我与他的天下有怎样的矛盾让他难以抉择。他可以为了国事与皇兄针锋相对,但是皇兄赐婚至今,他却没有丝毫表示,诚然不知为何?”凝嫣苦笑着答道。
青兮认为孟卿绝不是个怯懦的人。“可能真的有什么原因,孟卿不是在沂州吗,为什么不去问问他?”
凝嫣无奈道:“我倒是想啊,可他明明就在近旁,却不愿现身见我。”
青兮百思不得其解,半晌,却听凝嫣忽然问道:“你师兄会让你猜着他的心思吗?”
提到云亦,青兮笑生两靥,缓缓说道:“我不知道,但是不管发生什么事,师兄都会独自处理好,他不让我瞎想。”
“是不是所有的男子都喜欢独当一面呢?认为女子只能分享喜悦不能分担困扰吗,认为女子注定要受到保护和操纵吗?”凝嫣突然道。
青兮见她悲伤尽露,都快要一竿子打死一船人了,赶忙转换话题道:“我们不说这个了,不是还要练舞吗?来练舞吧!”
接下来,这个提议可苦了她自己。平生只会一点武,却没有半点学舞的慧根,花俏的动作一个做不来。越是没有成效越想要快点做好,半天下来,折腾得自己苦不堪言。
从凝嫣那处出来时正值暮色四合,青兮一出门便看到秦峥正靠在对街的树边等自己,这才面露喜色,迎上前去:“秦大哥怎么来了,近来不忙吗?”
秦峥一直看着她走来,微微一笑道:“想来时便来了。怎么,舞练得不满意?想来林烟姑娘也不会对你要求过好,尽力就好!”
青兮心知他是在宽慰自己,为他的用心感动,微笑着深深一点头。
在信庆街上找了家酒楼与秦峥共用了晚饭,起身走出时,青兮注意到了路上两个熟悉的身影,虽然天色已暗,但因为对两个人都怀有满满的好奇,青兮还是一眼认了出来,正是不久前才蒙面的孟聿寒和郗迹。
“这两个人怎么会在一起?秦大哥,我们跟过去看看!”提议经她说出口,却也担心秦峥不会同意,他行事光明磊落,怕不屑为之。
“好奇心又犯了!”秦峥嗔笑她,却并无异议,拍了下她的脑袋,又拉起她快步跟上。
一路尾随,眼见着两人进了一家古朴清幽的茶楼,之后就大门紧闭,怕是刻意避开人眼的。
“怎么办?”青兮抬头问秦峥。
“翻进去看看!”说着,他搂过青兮的腰身,轻盈跃起,片刻间便翻上院墙,落在院里的长廊顶上。还好有树木遮蔽,不易被发觉。秦峥护着青兮,小心翼翼地挪到两人所坐的茶桌上方。
青兮想到此时两人偷偷摸摸的模样,再看眼前难得一见的秦峥,无声地咧着嘴笑。秦峥也跟着笑起,忽又将食指比在她的唇上,示意她噤声。青兮乖乖点头,透过树隙瞧着树下的两人,静听着他们的动静。
郗迹正面朝着这方,只听他沉静地说道:“孟卿在赵砺身边为臣这许多年,他是怎样的人你应该再清楚不过。明不能辨,强不能断;无兼爱之德,无济世之能;心狠暴虐,无外于是。此等君王,要有何用?孟卿就不曾想过为自己也为天下黎民多做一份打算吗?‘在山泉似镜,流作万重滩’,泉隐于山中,明澈如镜,确实自在安然,但若疏导下倾,注入江河湖海,即可广加利用,造福万民。”说到此,他挑眉看向孟聿寒,“试问,为泉者,当如何抉择?傅説隐于版筑,吕尚钓于水滨,孔明耕于南阳,岂非似镜‘山泉’?然,一旦风云际会,为贤者所用,是而成就功名,为人称道。此谓,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孟卿以为呢?”
孟聿寒淡看他一眼,回道:“我得承认你是个称职的说客。聿寒心里明白,郗相与苏将军之事确是他的一大过,但在高位者谁未犯过错?至于皇甫轼又是怎样的伯乐,只有你最清楚,我并不关心。”
青兮听着他们讲了一大段,云里雾里不知到底要说些什么,正疑惑着,身旁秦峥忽然小声道:“皇甫轼好大的野心,居然连孟卿也想拉拢。”皇甫轼?青兮想着,那人不是天下首富铸剑山庄庄主吗,怎么他也想当皇帝?
思量间,却见郗迹坦荡一笑,说道:“我承认我有私心,但今日之言确为心中所想,至于做不做,全在你一念之间。谁更适合做皇帝,谁都说不准。但我相信,受制于人的滋味并不好受,你应该已经体会到了!孟卿既有四海之志,更有兼济之才,何不像孟将军那般激荡文武,叱咤于世?”
孟聿寒仍旧不改风姿,淡然回道:“可惜,我不是你想找的山泉。在我而言,皇甫轼与赵砺并无二样。聿寒诚不愿‘学成文武艺,货于世皇家’。”
郗迹也不妥协,朗声再笑:“孟聿寒,他们是有区别的,否则我会在这里游说你吗?‘自由’二字,我不相信你不动心。怎么,因为一个赵砺,你失去信心了吗?你害怕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