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沐辰试着坐起来,果然见自己的左腿用竹片捆扎固定住了,心中万幸!片刻又将疑问的眼神投向青兮。
青兮知他在疑惑什么,缓缓回道:“我们还在涡林里,是海大叔救了我们。他是这里的猎户,那个洞就是他挖来捕猎用的。不用担心,你的腿能长好,只要你好好休养!”
李沐辰静静直视着她的双眸,又突然开口:“为什么没走?”
青兮一瞬间愣在那里,没料到他会突然这么问,想到当时的情形:她使尽浑身力气已经爬到了洞口,心放不下回头看了他一眼,却发现他已经昏迷在洞中,那一瞬间,她担忧惊惧,想都没想就又跳了下去。她怕他万一……那她就算走出涡林找来了人又有什么意义呢?她突然顿悟,她要时刻与他在一起,在这片荒芜的密林中,如果上苍真的不眷顾他,那她也会在这里结束自己的生命。黄泉路上不让他一人孤单前行,她要伴着他,一如他一直以来的相伴!
还没有等到她的回答,他却兀自乐呵呵地笑了起来,头猛地伸向她:“我知道了!不放心我是不是?”
青兮现在不敢细想他轻松的笑颜和随意的动作中暗含着怎样的真心。她甚至不敢反问他为什么明明不舍那时却点头让她走,他自己不知道的是,在他昏迷的三日里,同一句话他反复叫了三日:“兮儿,别走……别走……”不必问出口,因为他给的不一定是真实答案,而她却已经知晓答案是什么。这些天一起生里来死里去,不胜唏嘘,有种感觉早已呼之欲出,只是疲惫中没有心神去深思罢了!
李沐辰虽没恢复气力,却显得很兴奋,一直动个不停,危险解除,卸下防备,所以连笑容都显得分外真实。
青兮故意横他一眼:“别再乱动了!腿不要了啊!”
“好啊!”李沐辰出奇的配合,点头笑得像个小孩。
青兮端过案头的清粥递与他:“几天没进食了,喝一点粥吧,还是热的!”
“好啊!”李沐辰欣然接过,目光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青兮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耐烦道:“你能说句别的吗?”
“好啊!”李沐辰一边欢快地喝着粥,一边及时回答着。
青兮气急败坏地狠瞪他一眼,大声吼道:“你还是昏迷着的好!”
“呦!丫头火气不小啊!”正此时,一个中年男子踏进了屋里,披发虬髯,剑眉明目,身材略显魁梧,着一身粗布褐衣,手上拿着打猎的器物。李沐辰知他便是青兮口中的海大叔了。
只见他放下器物,摘下斗帽,走近了道:“就是口是心非了些!”说着又看向李沐辰,呵呵笑道:“你小子有福了!你昏迷这几日,你家小娘子端茶送水就没离过这张榻,就连你那汤药都是她……”
“海大叔!”青兮突然扬声阻止了他的话,三人都愣在当场,青兮颇有些尴尬,丢下一句:“我做饭去了!”便步出了屋子。
海大叔狡黠一笑,凑近了李沐辰继续说着未说完的话:“嘴对嘴给你灌下去的!”
李沐辰闻言,突然就振奋了,对着门口呼道:“兮儿,别害羞啊!”
森林围抱,流水环绕。
想不到这涡林里的一大片洼地平整出来,虽算不得世外桃花源,却也是一块绝佳的居处。
未至正午,饭菜的香味就充盈了整间略显简陋的木屋。青兮将李沐辰扶到饭桌旁坐下,自己却没有端起饭碗。李沐辰见她几步跨出大门,一时又走了进来,手里多了那只受伤的小青鸟,她弄来饭粒在手心里喂着它,翅膀上也被她扎上了雪白的绷带。李沐辰远远看着她顺着小青鸟身上青蓝的羽毛,呵护它像呵护一个老朋友,姿态那样安恬静美。他悠悠想着,这几日她应该也是这般照顾他的吧!转念又自嘲起来,自己越发奇怪了,竟要跟一只鸟来作比!
海大叔吃得欢心,对李沐辰啧啧赞道:“你这小子真没白救!你家小娘子这手艺真是没的说!”
青兮走近了抗议道:“海大叔,我再说最后一遍,我跟他还不是一家的!”
海大叔却不理会,一根筋地回答着:“哎——那还不是迟早的事?”转头又对李沐辰道:“你家这小娘子能干是能干,就是别扭了些!”
青兮无语应对,这边李沐辰却笑得欢快,煞有介事地点头应着:“是——是——海大叔,你说得对极了!”
日子轻快,七八天一转眼就飞逝而过。李沐辰伤未好全,精神却镬烁如常,每日端着个拐杖在房屋内外练习着行走,瞅着空就与青兮拌嘴强辩,没见他输过一次,俨然那个玩世不恭的相爷公子已经回来,仿佛之前这些天的他才是一个幻象。但是青兮知道,知道哪一面才是真实的他,心底里那些真实的触动从不曾因为她的有意忽略而褪去分毫。
小青鸟已经伤愈,青兮给它拆了绷带,日日照顾着它与李沐辰。这段时日似乎是捡来的安心,她并不是无暇深思,却不得不刻意回避着他深挚而暧昧的言语动作。
再两日,李沐辰终于能丢了拐杖在屋里走动了,只是依旧使不上全力,走起来也是一瘸一拐的。
这日,他起了个大早,在屋里走动着。青兮端着碗面汤走进来,恰与他迎面相遇,青兮见他努力想要走得顺畅一些,却依旧一瘸一拐,又见他身着海大叔的一套褐衣,身形不同显得颇有些不合体,忍不住笑起,打趣道:“辰大叔,您慢着些走啊!”
李沐辰先是一愣,抬眼盯着她不动,忽而又扯起嘴角笑开来回道:“嗳!侄女儿乖!”
倒是让他占了便宜!青兮只觉是搬起了一块大石正砸在自己脚上,恨恨看着他,恨不得将手上的面汤往他脸上扑,怎奈手上一抖,倒是将汤汁洒在了自己衣袖上。
李沐辰笑得更得意了,以长者的姿态摇头“慨叹”道:“唉,现在的女孩子都这么冒冒失失的!这样可不好!”
青兮放下汤碗,径直出了屋,在门前的流水边清洗着衣袖。左腕上的琉璃石沾了水更显流光通透,青兮木然停下手中动作,愣愣摸着琉璃石,思绪一起一伏飞向远处……
海大叔早起而归,路过青兮身侧,瞥见她注视的左手腕,不觉讶异出声:“丫头,你手上的……”
青兮蓦然回神:“哦,这是琉璃石。”
“不是,我是说你手腕上的月牙图案如何来的?”
青兮摸上自己的月牙胎记:“这个呀,是胎记,生来就有的。”
青兮见他面上一惊,不觉心生疑窦,起身问道:“有什么问题吗,海大叔?”
海大叔片刻又恢复如常的神色,笑笑说道:“没什么,就觉得你这胎记生得怪特别的!”
青兮微微一笑,目送着他走开,也将一丝浅浅的期待沉入心底。
待她清理完毕回到屋里却没有见到李沐辰的身影,在屋外左右瞧了瞧,也没见到人。
青兮突然间有些心慌,将房前屋后里里外外都找了个便,依旧找不到人。
青兮这下真的急了,气他腿还没好就到处乱跑,这里可是涡林,万一遇上什么事……在附近找了一阵,依旧无果。
青兮所有的火气都熄灭了,只剩下深深的担忧,这样的内心煎熬她前些日子已经受够,再不想经受一次。
嗓子都喊哑了,青兮无力地蹲在路中央,环视着苍茫无尽的深林,眼前一片迷茫。
林间,踩在草木上而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李沐辰一步步走近,蹲下身来,温柔地问:“兮儿,你怎么了?”
青兮抬眼看他,破涕为笑,眼泪却似断线的珠子滚落不停,突然,她一拳砸在他的肩上,带着哭腔吼道:“你跑到哪里去了?”
李沐辰毫无防备地向后倾倒跌坐到地上,两手撑在身后的地面上,无辜地看着她,瞧见她满是担忧的面孔,又突然满面愧色,回答着:“我……对不起,兮儿!”
青兮这才看到他伸到最前面的一双脚,脚上赫然穿着她为他编织的那双草鞋。所有的缘由不言而喻,那已被击碎的心湖震荡出更大的涟漪和水花,叫她如何自处,叫她如何回应,叫她如何再说出哪怕多一个字的责备的话语……
李沐辰见青兮目光已变得柔和,腾地站立起来,微笑着左右走动着:“兮儿,你别恼,我就是在附近查看查看,一点事都没有!”
青兮也站了起来,平复好心情就转身往回走着,也不看他,只淡淡道:“海大叔说了,这里是涡林最安全的地带,你再别往别处走了!”
“兮儿,你不觉得海大叔很奇怪吗?”李沐辰几步追上她,认真道:“你想想,‘禺州涡林,有去无回’,世人都道这里凶险异常,何曾听说过这里还有人烟?海大叔却已在这里生活了许多年,还是独身一人?”
青兮闻言,顿住脚步,思忖道:“可是,是海大叔救了我们!”
李沐辰道:“我没有怀疑他的用心,我只是觉得海大叔很神秘,或许我们又碰上世外高人了!你想啊,这里野兽出没,一不小心就没命了,海大叔却能安然生活许多年,普通猎人能做到吗?这说明什么?海大叔要么武功高强,无惧野兽;要么轻功了得,能轻易躲避。”
青兮心下想想,觉得他的话不无道理,也在回忆着海大叔平日的行为,企图找到一点端倪。
李沐辰疑问一出就要找出答案,时时留意着海大叔一举一动,海大叔却是坦荡自然,如常做着自己的事,似乎没有一点异样,也不理会他突然的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