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成!现在后悔来不及了!”李沐辰眉眼含笑地看着她。
“此生无悔!”
没有笙歌乐舞,没有亲朋满座,天地山河、静谧的枫林和遥远处等待他们的马车和车夫就是他们的全部见证。在她眼中,这却是一场最美的婚礼,地为琵琶路为弦,和着滔滔江水弹奏的就是祝福他们的乐音。
只是不知,人,能否一如山水长久……
再回马车上,李沐辰如常搂着她,只是不知是否因为身份的改变,竟有了暧昧的味道,青兮垂眸而笑,不敢偏头看他。
李沐辰显然欢快了许多,独自谋划着:“兮儿,我们成亲了!这次是作数的,作数的!不过等到了京城还得补一场,我要八抬大轿把你娶进门,还要有鼓乐吹笙、千人逢迎!”
青兮道:“热闹冷清都是虚礼,何必再来一次?”他到现在还相信她不会死吗?
李沐辰断然拒绝:“那不行!才不委屈了你!”他要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他的珍宝,他答应海大叔的可不是虚言。
青兮微微笑起,却无力回应,细微的挣扎着,眼眸却渐渐下垂,轻轻合起……
李沐辰察觉到青兮意识飘忽陷入昏迷,心中大恸,一次又一次不能控制地在眼前发生,他真害怕哪一次她就真的一睡不醒了!
他摇着她的身体,不停呼唤着:“兮儿,兮儿,不许睡!陪我说话!我们才刚成亲你就不理我了,你不是个好妻子!”
许久,她仍旧没有反应,他将整张脸埋进她的青丝里,悄然凝噎。
突然,她伸手触到他的头发,用细如蚊蚋的声音问他:“要我陪你说什么?”
李沐辰抬起脸,笑眼里含着莹莹泪光,他说:“等到了京城,我带你去见我的爹娘,他们一定会很欢喜!”
青兮静静看着他,不去想生与死的问题,她浅浅一笑:“李沐辰,告诉你一个秘密,虽然你说你的爹娘是天底下最好的爹娘,可我还是有些害怕!怕他们不喜欢我!”
李沐辰低头看她:“不必害怕!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
青兮撅嘴瞪他:“我丑吗?”
“你不丑怕什么?”李沐辰轻轻拍在她的身上,缓缓说起他的家人。
当朝相爷之家自然宅大人多,可他家却与别家庭院有些不同,只因他有一对好脾气的爹娘。“我爹比较忙,家里的事都是娘和下人门打理,在府里他只对我一个人发火,一发火就让我跪祠堂。每次都是我娘来解救我,娘最好了,府里她也只对爹一个人发火。她特别喜欢女孩子,从来不给下人脸色看,所以家里那帮丫头都无法无天的——我先跟你打声招呼,免得到时候吓着你!我其实还有一个孪生妹妹,只是一生下来就夭折了,娘很痛心,也是因此特别偏爱女孩,整天嚷嚷着要我成亲,找个儿媳妇回去,所以你不用担心啦,她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青兮微微点头,她很相信李沐辰,所以愿意相信他的家人。
“对了!我还有个书童叫无非,我干什么坏事都带着他,欺负他很好玩的。他的名字还是我取的呢!你觉得怎么样?”
青兮心知他想让自己打起精神来跟他说话,认真想了想,如实回道:“从前师兄很喜欢一句诗‘心将流水同清静,身与浮云无是非’。无非,名字很好,只是不大像是你取出来的。”
李沐辰一愣,瞪大眼睛回道:“兮儿,可不是你想的那样哦!”他开始细细解说起这一出。“有一次我偷溜出去被我爹逮了个正着,又罚我跪在李家祠堂里。娘领了个小子到祠堂里对我说:‘起来吧!娘给你找了个书童,从此安心读些书,你出息一点,别老惹你爹生气!’我爹气得不轻,就说:‘夫人,这孩子就被你宠坏了!能有什么出息,无非是个草包!’等爹一走我就爬了起来,然后对那小子说:‘你以后就叫无非吧!’我娘很疑惑,就问我:‘无非,这是个什么名?’我就理直气壮回答她:‘爹不是说了吗,无非是个草包,不是我!’”
青兮看他变换着模仿自己爹娘说话的语气,不禁一笑:“这就不奇怪了!原来你小时候就这么‘无耻’了!怎么不听你爹娘的话,好好读书,像孟卿那样入朝为官呢?”
李沐辰闻言愣了愣,认真回道:“娘忧思很重,她不希望我像爹一样辛苦,她只希望我能活得开心,平庸一点也无所谓。而我那时候在宫里,跟聿寒还有砺……不,是皇上一起,越长大越觉得自己看不透人心,许多想不到的变化让我心里难受。也是那个时候,我就爱躲开众人爬到树上呆着,大家只当我淘气,却不知道我是心烦,爬到树上可以看得更高更远,看到更广阔的天地,那时就会觉得自己渺小了,心却开阔了,于是那点烦恼便不算什么,自然就开心了!有时还能在树上美美地睡上一觉呢!”
“之后我就很少进宫了,我曾经跟随聿寒的父亲孟佑将军去过一次西漠,很辛苦却很潇洒地出了一趟远门,回来就迷上了武学。爹原与孟伯伯交好,允我拜在他门下习武,不幸的是孟伯伯戎马一生,正当壮年战死沙场,爹悲愤不已,让我定心读书出仕,不得想其他,此事也只好作罢。我自然不会听话,隔三差五偷溜出府学武,京城一带我都跑遍了,千云山的感沛寺,灵踪湖的施家武门我都有呆过哦!”
听得出李沐辰的一丝得意,青兮却渐渐觉得精神不支,努力提神回应他:“那你怎么没能学有所成了?”
李沐辰无奈道:“我爹盯得紧,总是呆不了几天就让他拧回去了!我早就想往远了跑了,看吧!早就该往江南来的,不但拜了名师,还娶了个聪明漂亮的娘子!”
李沐辰还在温言软语越说越得意,青兮已然听不清什么,微阖的眼睛想努力看清他的神采,心却清明的知道是什么要发生了……
意识一点一点在流失,是否意味着生命也在一点一点的消散?那些凌乱的思绪和回忆在眼前浮现,她想努力抓住些什么,想看清他的面容,想告诉他不要伤心,不要难过,他是自由奔跑的野马,应该去追寻更广阔的天地和更恣意的生活,不该为她止步不前,只要他能记住她像记住一棵他曾经爬过的树,那就足够。
然而,千言万语都已来不及。尽管眼前只剩一团模糊的幻像,她依然深深凝望,在彻底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脱口,所有想说的话都化作一句低低的呢喃:“沐辰,我爱你!”
李沐辰,在她闭眼的那一刻轰然雨落,心已湿透。小心翼翼将她拥入怀中,他闭上眼,无限哀伤:“兮儿,兮儿……不要在这个时候告诉我,我没听到……没听到,你起来再说一遍,再说一遍好不好……”
回答他的只有一室静默。
这一次,青兮再没有在间歇的时间里清醒过来。李沐辰心知她的身体已万分危急,马车飞快赶路。
城中,他抱着她径直闯进最大的医馆回春堂。
大夫已被他的恐慌神色惊到,忙放下手中活迎上来。触及青兮凉透的身体已是一震,再一搭腕诊脉,更是讶然,再回头向李沐辰只剩医者常见的无奈叹惋神色:“此女已没了脉息。公子,请节哀!”
“节哀?”
李沐辰惊恐又盛怒,收回青兮的手紧收在胸前,怒目而视:“节什么哀?她就是睡着了!诊不出来就胡说,你们这些庸医!庸医!”
那大夫摇了摇头,不再理会他,或许这样的场景他已见得多。
李沐辰一脚踢开凳子,抱着她匆忙上马车,他没有时间耽误,再向前去寻别家大夫,他不信,三月之期还未到,她怎会死?她的手就被他握在手里,他却不愿上移一点去切她的脉。是不愿,还是不敢?
李沐辰的目光深邃且坚定决然,带着穿越千年的悲怆,不顾一切,更目空一切。
放下车帘的那一刻,他不知,有一人打马而过,青衫磊落,却失了潇洒与淡然,行色匆匆,像丢失了藏匿已久的至宝。眸中,竟是与他相似的深邃与悲怆……
从一家一家的医馆出来,结果尽是相同,李沐辰愤怒过、疯狂过,甚至歇斯底里咆哮过,仍是不信!青兮最信赖幽然谷,所以没有见到云澈,他不会死心。
她已沉沉睡过三日,他的心也跟着冰封了三日。早日见到云澈,成了他唯一坚持的信念。江湖上说,幽然谷:生死人,肉白骨!他从前一分信,现在十分信!
弃了马车,两人一骑,星辰为灯,日夜兼程。
怀中是始终没有温度的她,一日日,一夜夜,他已不知道自己究竟还在坚持什么。
许多时候,越是固执的不信,不愿直面现实,只是因为心中早已有了相反的答案,崩溃,只在一瞬之间。
所以,当孟卿与云澈在空原郊外迎上他的时候,他满脸青茬、一身狼狈,紧搂着青兮,开口却只四个字:“兮儿,死了!”
云澈细看他一眼,不多想,一根金针射入他的脑后。孟聿寒接住昏迷倒地的李沐辰,心有不解。
云澈看他一眼道:“再不睡觉,他也差不多了!”
李沐辰并没有睡多久,醒来时人在铸剑山庄,聿寒与凝嫣候在一旁。
李沐辰不见旁人,心中不安,开口就问:“兮儿呢?”
凝嫣道:“云澈和响晴带兮儿去了幽然谷。”
李沐辰焦急再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