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翩翩却不理会,一抬头,笑容绚烂,本是个美人儿,再一笑怎不夺人眼球,幽幽问道:“姐姐,你觉得我美吗?”
郑秋妍嗔她一眼,回道:“美!岭南第一美女叶翩翩,放到尚京也难找一个比得上的。”
“可他救下我都不曾多看我一眼。”叶翩翩平静地说道,未及反应,忽而又一笑绽开,勾起嘴角肯定道:“姐夫会允我的。既然知道孟卿未必会顺他,何必强求?不如我为他带一个李相公子来,你看怎么样?”
郑秋妍可算听出她话中之意,不由问道:“你看上了相爷公子?”
“对!我看上了李沐辰!”叶翩翩面不改色。
“想必你也打听过他,也该知道他身边是有女人的。”郑秋妍道。
叶翩翩不甚在意,眼中却有势在必得的决心:“我叶翩翩连个男人都抢不来,那可真是白活这十六年了!”
说罢,她起身欲离开,走至门口珠帘下又顿住,向里间人道:“怕是姐姐糊涂了!男人的心可是说变就变的。听说姐夫带了个小医女住在绮园里,光明正大地金屋藏娇啊!”
郑秋妍听得叶翩翩的一句话,只觉骨鲠在喉,面上故作从容也藏不住层层而上的火气,立地唤道:“小蝶?”
婢女自然识得主子面色不好,维诺走近,如实道:“夫人,庄主今天确实……确实是带了安姑娘回来的。”
又是她!郑秋妍手中的丝帕被长指甲紧紧拉扯着,心有不甘,真的不甘!当年,她爹与皇甫老庄主交密,皇甫达与三子在京中为客,爹爹有意为她择婿。皇甫轼那时一身质朴,坐在末座不曾吐露一言,她却在帷幕之后瞧出了他眼中刻意隐藏的戾气,知他必非池中之物,毫不犹豫选择了最不为人重视的他。事实证明,她没有看错皇甫轼,他的野心和抱负甚至超出她的想象,而她,也愿意助他一力。
虽然成婚六年来他不曾对她倾心相待,他身边的女人亦不在少数,但从不见他对谁上心过,即便有那么几个难缠的角色她郑秋妍也自有手段叫她们在眼前消失。她依然是这财冠天下铸剑山庄的主母,依然是他皇甫轼唯一的妻。
可如今,皇甫轼三番四次领着个医女住在府上,一个小小医女都能到她面前来招摇,叫她这张脸往哪搁?叫天下人怎么瞧她?
“哼!我倒要瞧瞧长着怎样一张狐媚的脸!小蝶,去绮园!”
安响晴正在屋里抹抹扫扫的,不喜欢看着别人动手自己坐着什么不干,硬是赶走了管家支来的婢女,自己忙活起来。忽然感觉就像自己的家,离开个把月又回来了,终究会安定在这里。想到这里,赶紧猛摇起头:“我有毛病吗?我疯了吗?”随手端起一盆脏水就往门外一泼。
“啊——”随着一声惊呼,响晴刚转过去的身子又转了回来,定睛一看,却是郑秋妍与小蝶,这会子都是满身的污水,正顺着裙子往下滴。
“你……你……”郑绣妍花容失色,满腔怒火尚未消退又来一波心火,也顾不得擦脸上的污水,指着响晴气愤地说不出话来。
安响晴看到这两人,不用想也知道是来者不善,这一泼,正好给她们逮着借口了。看到现在这场景,心下一丝惭愧又着实想笑,终是忍住了,不自然地干笑两声道:“呵呵,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不知道庄主夫人这时候大驾光临。”
“哪里来的大胆刁妇,竟敢,竟敢袭击我们夫人!”小蝶走上前来,指着响晴骂道。郑绣妍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盯着响晴道:“岂有此理,果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狐媚胚子,难怪仗着几分姿色就敢勾引庄主了,你当铸剑山庄是什么地方,岂容你如此放肆。今天我不教训教训你,你就要爬到我头上了!”
响晴登时怒上心头,从没被人这般看待过,心下冷笑一声,无知、幼稚、可笑!自己要是跟这样的女人针锋相对岂不跟她一样俗不可耐了,面上挤出一丝笑:“庄主夫人多虑了,我跟你家庄主没有丝毫半点关系。您有那教训我的时间,不如在家多研究一下怎么留住你家庄主的心吧!”
“哈,好一副伶牙俐齿。我倒要看看你过一会儿还俐不俐得起来?小蝶,给我掌嘴。”
那婢女听得主子发话,自是怒目而视:“识相的话,快点滚出铸剑山庄。”一步上前举起手就要扇巴掌。
“哼!”安响晴嗤笑一声,右手迅速地握住举起的手一个翻转,左手毫不留情甩在她的脸上,冷言道:“敢扇我脸的人还没出现呢,你算什么东西!我安响晴也不是好欺负的。这一巴掌是告诉你不要自以为是,狐假虎威。不管我为什么来这里,现在我人在这里,就是铸剑山庄的客人,除了皇甫轼,没人有权赶我走!”
郑绣妍蓦地怔在那里,她大概想不到这个嬉笑的女孩会有这般气势,那一巴掌就如同甩在自己脸上一般,郁闷难耐,半晌才怒吼道:“你,反了,反了……”
响晴一下甩开小蝶的手,面上冰冷无色:“本姑娘没时间在这里陪你们这些贵妇千金争风吃醋,告辞!不见!”说完头也不回地向绮园门外去。
她太不把她放在眼里了!郑秋妍原不会这样在面上动怒,如今被安响晴逼得这般,若不当面教训她还怎在一庄下人面前立威?
“想走?没那么容易!”郑秋妍冲门外吼道:“来人,给我把这丫头绑起来!”
立刻有一群壮年家仆涌入园内,将响晴团团围住。
响晴嘲讽地一笑:“我要走,谁能拦得住?”只见她飞速起身,一脚将一人踢倒在地,破开包围,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已飞身出了绮园,耳边犹听得郑秋妍最后的怒骂:“一群废物!”
响晴自然气愤,不问方向直往前走,一路上都在问候皇甫轼:“真好眼光、好福气,娶了个如花似玉秀外慧中的好娇妻……”
不知走了多远,看到前头已经是高高的雕砖院墙,“这是哪啊,有毛病啊,一个院子建这么大!”她不管不顾,心中已下决心翻墙也要出去,跟姓皇甫的再无关系,省的受这鸟气!于是,一个跃身坐在了墙头。
刚要跳下去,藏在袖中的匕首却滑落到园内。响晴心中一动,脑中浮现皇甫轼握着钟情匕首时真挚的眼神,心下又复杂又苦涩,喃喃道:“皇甫轼,你连拐带骗把我弄了来,就是让你老婆这样欺负的吗?我还偏不走了,我倒要听听你皇甫轼是怎么个说法!”
响晴心里一鼓劲儿涌了上来,跳下墙拾起匕首,又大摇大摆地沿着原路返回绮园。
郗水边,酒肆延伸到水中,长串连缀的灯笼在微风里摇荡,月色斜映在水面上,木板支架出的空旷场地上只余一桌数椅两人。
风移影动,水月徘徊。但知对饮的二人心思俱不在朦胧夜景中。
“十数日不见,孟卿在京中可好?”皇甫轼笑问。
“不甚好。”孟聿寒缓缓停杯道:“岭南西坪等地接连水旱连灾,税收不利,几次拨款下治无果,至国库空虚,圣上不豫,聿寒亦忧心。”
皇甫轼抬眸细看他,面色冷然:“身不在朝堂,我等庶民自不知国之大事,孟卿博才经纬,定能寻得解决之法。”
孟聿寒亦面上肃寒,定定看着他:“国之兴亡,匹夫有责。皇甫庄主亦是我尚国子民,难道就没想过要尽一份力?”冷眸在他脸上上下一瞟,沉声又道:“况且,怎的税收不利,怎的治理不周?这当中,怕不止天灾,更有人祸吧!”
皇甫轼不惧他的直视,久久不言不语。半晌,他突地哈哈大笑出声:“孟卿是明白人,我皇甫轼亦不喜欢拐弯抹角。直说了吧,铸剑山庄虽不吝家财,却也不愿承那仗义疏财的华美虚名。这钱——我不愿借!”避过他话里更深的试探,亦拒绝他显而易见的请求。
“皇甫庄主今次倒没了先前爽快!”孟聿寒兀自转动手中杯盏,冷冷的语调却不似在意。
皇甫轼尽褪先前伪装,直言道:“此事没有深究的必要,孟卿也不必再劝。圣上一句话的事,却不知我铸剑山庄多少人须得劳碌多少个日夜,难不成真当我皇甫轼是冤大头?”
说话间,已几杯下肚。
孟聿寒看向他手中酒杯:“庄主果然潇洒,箭伤初愈,也不惧豪饮伤身。——须得向庄主致声歉,聿寒那一箭,委实不轻。”
皇甫轼脸上少了一分冷然,似是想起什么,扬起嘴角一笑道:“不偏不倚,恰到好处!”
孟聿寒也露出一丝笑容,淡淡问道:“庄主就没想过那一箭聿寒若偏了分毫呢?”
“我信孟卿是个君子。”皇甫轼眼中有赞赏之意。
孟聿寒忽而一笑,缓缓开口:“安姑娘之于皇甫庄主,到底是与众不同的。”
皇甫轼眼中一紧,笑意尽收,认真又带着一丝警告道:“我愿把我的弱点袒露在你的面前,那是因为我诚意相交。当然,也是因为我有能力护她周全!”
孟聿寒扯起嘴角,审视着他的肃颜,幽幽道:“庄主方才还信我是个君子,这会又在生疑?”
皇甫轼知是自己紧张过了头,面上一丝恼,正欲说些什么,却见孟聿寒蓦然抬眸望向黑夜里,一个暗卫顷刻间已至皇甫轼身前,贴耳低语几句又迅速消失。
皇甫轼面色遽变,起身冲孟聿寒拱手道:“孟卿,府上有急事,可否改日再叙?”
孟聿寒微微一颔首:“请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