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是没忍心叫醒李沐辰,穿戴整齐之后,青兮步至房门口。那条被李沐辰丢弃的红绦正横在脚前。青兮弯身拾起,想起那人心下不豫,开门而出,直奔铸剑山庄。
青兮刚入园内就遇上了安响晴。
“青兮,你去哪了?我正找你。师兄给你的信还在我这里……”正说着话,响晴突然注意到她手中的红绦,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又送到鼻前闻了闻,惊讶不小,问青兮道:“这带子你打哪弄来的?”
青兮不由疑惑:“这带子有什么问题吗?”
响晴点头,认真道:“这上头沁着媚骨香,说是媚骨香,却并非什么香料,而是一种秘制的催情媚药,功效甚强,多闻上一会儿就能叫人把持不住。”
青兮惊道:“不会吧!我已拿在手中好一会儿了。”
响晴道:“此药很有隐藏性,它的最大特点就在于需得有一药引来引出其药效,只要它的近旁有任意一种含催情功效的东西,媚骨香就能将自身功效发挥到极致。”说到此,响晴突然笑得欢快,“记得师兄研究此药的时候,我正捧着当归找他请教问题,差点害苦了他。事后才知当归也有微弱的催情作用,师兄直说要拿了我的小命!”
青兮若有所思,恍然道:“香妃醉,青芜院的香妃醉!”
响晴道:“正是极好的药引。”
青兮前后思量,总算将叶翩翩打的算盘看了个清楚明白。昨日,若不是郗迹带她去了青芜院,李沐辰与叶翩翩岂非……想到此,青兮不由愤恨而起,她是无意争执,难不成叶翩翩还真当她能由着她随意欺辱。
武堂内,各据一方的两人执剑相望,皆在不屑轻笑,是水火不容的姿态。
叶翩翩勾唇挑眉,率先发话:“想不到你还是有些脾气的。”
她什么时候没脾气了?青兮迎上她的视线,毫不退惧:“叶小姐今日这剑还重如磐石否?”
叶翩翩听出她语中讥诮,面色不悦:“你个山野小丫头还敢来质问我?哼,你想要飞上枝头成凤凰,也不找面铜镜找找你自己,李相一家这么好骗?”
青兮不喜不怒,盈盈笑道:“不清楚状况的怕是叶小姐你吧?李沐辰早已是有妇之夫。”
叶翩翩不改讥笑:“哦?我怎不知相爷公子已成婚?跟你吗?哈哈……可有置庚帖、下聘礼,可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合卺之礼?少一样都不可作数。——哦!我知道了,山野出身就是缺教养,做出那等恬不知耻之事,竟还天真地以为仅凭与李沐辰那一点露水关系就能进得了李相家门?真是无知、可笑!”
青兮霎时一僵,怎料她会这般出言侮辱,再平和的心态也被她撩得愤恨难平,当下握紧手中长剑,咬牙回道:“听闻叶小姐从岭南来,我倒是忘了,岭南近夷,亦、多、蛮、女!”
眼神凌厉相交,举剑相碰,两人竟毫未松懈迟疑,投入打斗之中。
叶翩翩出剑娴熟有力,哪里是不会的模样。青兮别的不行,也就剑术算拿得出手,然与叶翩翩相斗仍觉吃力,只是骨子里那倔强不服输的性子却不容许她落于人后。
安响晴在一旁观战,也替青兮捏了一把汗。
彼时,青兮已落在下风。响晴紧张道:“青兮,要不要帮忙?”
“不必!”
两剑相抵之时,叶翩翩笑得妖娆:“想阻止我见李沐辰可是要拿出本事来的!”
青兮亦有桀骜本色:“不只不愿让你见,还不愿让你惦记!”仿佛心爱之物得到旁人亵渎,愤怒一发不可收拾。青兮率先腾身出剑,击得叶翩翩措手不及。
到底叶翩翩功底在上,短暂的调整之后,十二分的专注,不留情地攻击青兮。几个倾身上前的猛击之后,青兮已被她逼到角落,正心燥难解,却见那叶翩翩又是一剑袭来,暗叫一声不好,避尤不及,只等那一剑刺进身体。
须臾,青兮只觉被一人一个猛力拽入怀中,那人执起她的手借她手中之剑轻盈挥舞,只听“啪嗒”一声响,叶翩翩手中之剑落地有声。
争斗停止,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场中数人皆愣住。
叶翩翩先是不解场中遽变,抬眼看清来人只剩惊慌。青兮一丝欣喜一丝懊恼,就是不说话。倒是响晴即刻拍起手来叫好:“李沐辰,你来的正是时候!”
李沐辰对她微微一笑,又一个冷冽的眼神睬向叶翩翩,最后才低头看向青兮,谁知立刻敛尽各种神色,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你怎么回事?一大清早瞎跑什么?也不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就跟人打架,我要是再晚来几步,你身上就多道口子了,你知不知道?”
青兮自然知道李沐辰太过担心她,但想到叶翩翩这个女人,她浑身的不自在就无法偃旗息鼓,斜斜抬着头看向李沐辰,拖长尾音道:“我不是信了你的话吗?她武功不好!她从不会用剑!”
李沐辰霎时僵住,没了脾气,知她在揶揄他先前轻信叶翩翩的事,不知如何回答,但瞧见她闹着别扭难得展现的小模样甚是可爱,不由抿唇一笑,随她调笑。
青兮见他抿嘴傻笑,颇有些自讨无趣,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叶翩翩,掏出那条红绦往李沐辰怀里一塞,丢下一句:“自己惹得桃花债自己解决。”挽上响晴的手移步离开。
李沐辰作势要追却被叶翩翩出声叫住。
青兮不曾回头,暗自懊恼着自己的任性。到底是吃醋了!吃醋并非不相信他,只是一种保护爱的本能和天性。所以,咽不下一口气,也控制不了脾气,这就是郗迹所说的“情之一字,难由己控”的道理吗?原来,她已比想象中更在意李沐辰。
此时,身后人声传来,叶翩翩声泪俱下道:“李沐辰,我并不是有意骗你。我只是……只是很喜欢你,想同你亲近!为什么,你不愿看我一眼?”
女子的告白和眼泪是极有杀伤力的武器,不知李沐辰要如何招架?青兮好奇之间已停住脚步回了头。
这一望,着实一惊。李沐辰竟学着话本小说里的书生公子,朝着叶翩翩像模像样地鞠躬作揖,万分认真道:“得小姐青睐,李某不甚感激,然,李某已有家室,实非小姐良配,还望小姐另觅佳偶。”
李沐辰是个自由随性之人,越是跟谁客气讲礼数,越是不欲跟这人交往,怕是叶翩翩也看得出来,这样的话其实可算得上绝情。青兮正想到此,却听他又来了句更绝情的话:“不若就此相忘,今日告辞,后会无期!”
青兮哑然失笑,这让一向骄傲自恃的叶大小姐情何以堪?
李沐辰却已不管不顾向她这边跑了来,实未将那叶小姐放在眼中。
马车辚辚,驶过郗水,直奔京城。
李沐辰斜倚在车内软榻上,随意道:“走得这样急,你说皇甫轼会不会怀疑我们是偷了铸剑山庄什么宝贝?不过也好,你总算是舍得走了!”
青兮道:“得罪了他们表小姐,怎好意思赖着不走?”一时又有些微微怅惘,“响晴到底是不愿走的。”
李沐辰坐起对她道:“你早已看得清楚明白,现下说这样的话实在没有意义。”
青兮点头,知道自己又犯了小心眼,微微一笑,不再想他们,又多少不能完全放下成见,留下一语嗔道:“便宜了那个有妇之夫!”
沐辰低头笑,引开话题道:“响晴方才给你的信拆开来看看,云澈留了什么医嘱?”
青兮依言展信细看,无非是告知她虽已解了寒心蛊,但仍有寒气滞留体内,不可忽视调养。其下列了几个滋补和食疗的方子。
青兮面色无异看着信,瞧到最末,霎时脸上红透,猛然收起信不再看。
李沐辰满腹狐疑,问道:“云澈写了什么,把你吓成这样,信让我瞧瞧?”
青兮扫他一眼,将信揣在怀中,低下头道:“没写什么,几个方子而已,没什么好看的。”
李沐辰道:“没写什么也让我瞧瞧!”他才不信她这副表情是没写什么的样子,伸手就要在她怀中掏。
青兮避身不给。李沐辰竟使出无耻招数,寻着青兮身上的敏感处挠痒痒,直弄得青兮前俯后仰,一不留神就让他得了手。
在青兮的怒目而视中,李沐辰悠悠展信看来,瞧到最后竟哈哈笑起,睬着青兮意味深长读起信来:“适当多行房事。佐以汤药,阴阳调和,可驱寒气、顺血气。”
医者无讳忌,这样也就算了,偏偏云澈好死不死还在后头补了一句,李沐辰竟也尽数念了出来:“个中妙处,恕不详述。相信某人乐意全力效劳,详尽阐述。澈不宜问及,就此歇笔。”
青兮联想到她与沐辰昨日种种,羞赧更甚,脸红几欲滴血。李沐辰却笑得得意,赞道:“云澈真乃神医,料得不错!为夫确实乐意全力效劳,详尽阐述!哈哈!”
青兮恼怒,脱口道:“云澈为老不尊,活该响晴事事与他对着干!”
李沐辰当下跳出来说公道话:“娘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人家二十七八,正是男人如花的年纪,你竟然说老?”
青兮无语,一双大眼狠狠瞪向李沐辰。
李沐辰显然没个觉悟,笑得像朵花,继续侃侃而谈道:“话说回来,我竟不知还有这等妙用。早知如此,从沂州来的路上就应该……”
“你敢?”青兮怒言打断。
“这不是为了给你治病嘛?娘子,你要遵医嘱!”李沐辰勾着嘴角冲她眨眼。
“滚!淫贼!”
彼时,她还并不知“遵医嘱”这三个字会成为李沐辰日后的常用语,也并未预料到之后的自己会那般怨毒地问候云澈许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