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屋外细碎的声响,青兮起身出屋,凝嫣已在厅中,眼圈沉沉,亦是一夜没睡。
凝嫣看见青兮,牵起一笑道:“有个好消息,殷国使臣一早进宫面圣,说是听闻相爷公子因冲撞使臣落了罪名尚在牢中,特来化解。皇兄碍着面子不会不理,这会儿,沐辰应该已经回了李府。”
青兮一时怔住,盈了一眶眼泪又猛然笑起:“他没事了,真是太好了!”
砚儿在一旁怯怯道:“但是,达公公今天送了一道密旨去相爷府了……”
话没有说完,但也不难猜出,必是与凝嫣和沐辰的婚事有关。
青兮愣愣半晌,才开口道:“对不起!”
凝嫣摇头:“早晚都要面对的事,怪不得你。”
确如她二人所料,李沐辰已回到李府,而品达携一道密旨紧随其后到了相爷府,密旨上言明李沐辰与凝嫣公主的婚事不可拖延,命李府早做准备,不日便昭告天下,行婚礼大典。
李沐辰在天牢呆了几日,憔悴不少,也知是自己冲动连累了诸多人。又实在气不过赵砺,品达一走,他便挥剑将圣旨劈作两半。
孟聿寒飞身接过两半的圣旨,拼起扫视一遍,复又掷在一边,不发一言,只身策马而出。
李沐辰追出:“孟聿寒,你去哪里?”
“桑榆湾。”
李沐辰面上一喜,扬声叫道:“好兄弟!”
孟聿寒不露喜忧,在马上侧首回道:“不破不立。沐辰,谢谢你逼我做出这个决定。但性命非是儿戏,以后惜着点!”
“知道。我媳妇还没过门,我舍不得死!”
夫人拾起圣旨走到李沐辰身边:“你这孩子,尽会折腾人!你爹给殷国使臣道谢去了。”说罢,举起圣旨在他眼前晃了晃,“这让宫里知道了,又能要你一次命!”
李沐辰见了娘亲,突然脊背一弓,将她抱住,委屈道:“娘,我想我媳妇儿了!”
夫人亦是忧心了许多日,听到沐辰这样一句,像受了刺激一般,将手中圣旨向后一丢,义愤填膺道:“我点头让儿媳妇儿进的宫,我现在就进宫把她领回来!”
李相夫人是先皇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手中令牌可直入宫门,直面圣听,进宫见到赵砺并不是什么难事,但要在赵砺面前带走青兮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但李相夫人也不是一般人,她叫上几个年长一辈的诰命夫人一同求见赵砺,姿态恭敬,一番话三句不离先皇的仁德和厚爱,两句不离李家与她娘家的几代贡献,最后阐明青兮是她的同乡人,一见如故,亲如母女,而她一个未婚女子并非后宫中人,长留宫中也不合适,还是带去李府的好。
这番话虽然唬不得赵砺,但在尚国这个将礼孝放在首位的国家里,几分面子还是要估计的。当着一众长辈的面,赵砺爽快放人,只是笑意深沉,因着李相夫人对青兮的态度,愈发对青兮兴致不减。
留在宫中用了午膳,青兮跟着夫人在午后回到了李府。
正是太阳毒辣的时候,李沐辰在院门口望眼欲穿,无非并着言槿、竹喧等丫头也陪在一边。
“儿子,幸不辱命!”夫人得意的笑脸率先出现在门口,接而是身后的青兮移步上前。
“兮儿……”李沐辰霍然怔在原地,移不开眼。
青兮几步扑到他面前,伸手摸到他的脸上,喃喃道:“瘦了……黑了……”纵然不知前路如何,这一刻她是真的欢欣,还能见到他,还能摸到他,却不知心底里愈渐升起的委屈从何而来,让她直想大哭一场。
明明是在笑,眼泪却簌簌落了下来。
“宝贝!”李沐辰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搂得格外紧,分外紧,仿佛要将两人融进彼此的骨血一般。
他们再也受不得分离!
深深凝望,李沐辰灼热的吻倏尔落在她的眼睫之下,吻干滑落的泪水,长久长久地吻着。
拥抱的是真实的身体,再不是他在污黑的牢房里惦念的一团幻影,他发现他在炎炎烈日之下竟然喉咙哽咽说不出话,而思念和喜悦已汹涌而来……
思念成灾的苦,尝过才能领会。如果可以,他们愿在这份爱里沉睡,永远不再醒来,如此,才没有离分,没有阻隔,没有意外和无奈……
他堵上她的唇,并不温柔的,像厉烈的快意爆发,像浓重的爱意宣泄,辗转深探。他的双臂紧紧罩着她,火热的唇舌交叠着躁动不安……
一旁嬉笑的声音一直都在,直到言槿的一声吼:“唉呀妈呀!实在看不下去了!宿雨,转身,转身!少儿不宜!”
一旁宿雨缩着头慢慢移开蒙在面上却留着指缝偷看的手,吐吐舌头转过身去。
两张脸缓缓分离开来,拥抱的两双手却久久不放。
李沐辰板着张脸吼道:“看什么看,再看收费!收费!”
几个小丫头偷笑着跑开,言槿却歪着头继续笑看二人。
李沐辰眉目一扬:“笑什么笑,我就不信吴宜琛没这么干过!”
言槿摇头继续笑:“公子,青天白日的,他可没您厉害!”
夫人也丢过来两个白眼:“大太阳底下的,你自己也就算了,也不怕晒黑了你娘子!”
李沐辰蹙眉,不再争辩,须臾将青兮打横抱起,向屋里去。
青兮早已被“历练”得没脸没皮,由他抱着,只是笑,不言不语。
无非竟去而又返,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靠近二人。
李沐辰道:“有什么快说!”
无非窃窃一笑,向青兮道:“少夫人,我跟你讲,公子瘦了那是想你想的,黑了,那是他傻了吧唧非站在日头底下等了大半天晒的。呵呵呵……”
还没等他呵呵完,已被李沐辰一脚踹开了老远。
芳华居,李沐辰的凉床之上,青兮被压在他身下不得动弹。
李沐辰几个响亮的吻惩罚似的落在她的两靥。
“还敢不敢不听相公的话了?”
青兮乖乖摇头:“不敢了!”
“还敢不敢往宫里跑了?”
青兮抬着眸:“不跑了,不跑了!”但似乎已经晚了。
李沐辰这才放开她,将她再次拥进怀里,深深叹了一口气:“兮儿不乖,吓坏我了!”
李沐辰深挚的双眸中难掩忧心,即便青兮已近在眼前,也不敢像往日那般得意忘形,他早已知道,不是每一次失去都能够复得,一时心有余悸。
青兮伸手抚过他的眉眼,像抚摸一个婴孩,淡淡而笑:“再也不会了!”
她爱李沐辰,一直以来所想的就是与他共处一生,当这样的心愿都成为奢望时,那她便只希望他能够平安无事,如此好好地活着。她很清楚,即便赵砺允她回了李家,也绝不会轻易放过她。像是从上苍那里偷来的重逢时间,她不愿提及赵砺,只想静静地看一看眼前这个人。
忽然,李沐辰将额头抵上她的额头,眼中流露出坚定不决:“没良心的破石头,他敢打我娘子的主意,想都不要想!”
忆起十年之前,三个性格迥异的少年呼作“石头、芋头、木头”,他们的“头头帮”混迹于宫廷之中,那是何等风华的年岁,如今也终于走向勾心相对的两方。从前许多东西,李沐辰可以不在意,但青兮是他今生难以放手的存在,又怎能容他觊觎?
青兮惊讶不已,李沐辰竟然已经知道。
抬眸,正对上李沐辰自在的笑容:“放心,我自由办法应对他!”说罢,轻轻的一吻落在她的眉心,吻落,心安。
事情远比想象中变化得快,幸而是向着柳暗花明的方向。
青兮回李府的那日晚上,孟聿寒进宫觐见赵砺,手持的是已故震南大将军孟佑隐散的十万精卫军调令虎符,恳请赵砺免去他都尉卿一职,准他承袭父亲之职,领十万精军固卫尚京,全他热血男儿之志。最后,言明他意属凝嫣公主,请求皇上成全。向来冷峻少言的年轻卿相第一次在帝王面前谈及自己的私心,言辞切切,心意拳拳,诺重情真。
赵砺接过虎符,嘴角牵起得意的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之中,豪迈又爽快地回道:“孟卿有如此家国志向,朕幸甚!好,朕就封你为一品震南大将军,都尉卿一职也无须罢免,朕许你一肩双任,承平则帷幄朝堂,动乱则定国安邦。孟聿寒,你情深意切,朕也相信你会是皇妹的良婿,你的请求朕准了,就将皇妹赐婚与你!”
次日早朝,宣告天下。
一时,孟聿寒的名字响彻尚京内外,不但身居文武要职,更与凝嫣公主结下婚约,婚期就定在八月十五中秋那日。
孟卿盛在一时,门庭若市,亦不过淡淡一笑回之。
而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话题永远是国事一小半,八卦一大半。
青兮从竹喧口中听到的已经是这番光景。
据说,咱们大尚国的李相孟卿反目成仇了,因为孟卿要抢本是李家的儿媳妇凝嫣公主。
据说,孟卿与公主本就是一对,是相爷公子插了一脚,孟卿碍着李相的面子忍了许久,还是气不过,终于爆发啦。
据说,相爷公子是个专门惹祸的,得罪了皇上才从牢里放出来,与孟卿一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底,幸而皇上改了婚约。
据说……
俨然忘了李沐辰当初逃婚为的那般。
青兮掩着嘴笑,李沐辰算是把他纨绔无能的臭名声坐实了!
抓住那个关键的消息,到底心里喜忧参半,喜的是孟卿与凝嫣分离枯等这么久总算苦尽甘来,忧的是沐辰与孟卿口中那至关重要的十万精卫军落入赵砺手中,不知又会有什么样的变数。
李沐辰从李相书房出来的时候,青兮等在门口。
李沐辰粲然一笑:“事情都已解决,不用担心了!”
青兮道:“凝嫣与孟卿的事,孟卿将十万军权拱手相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