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奴婢天生愚鲁,必定向瑞香姐姐好生学习。”
雪月告了退便下去了。
瑞香对我道:“二少奶奶,奴婢有句话不知当将不当将,最近晚上雪月姑娘屡屡夜出,昨晚奴婢心生好奇决定跟过去看看,发现雪月姑娘往……往望月阁方向去了。”
“望月阁住着谁,你我岂会不清楚,这件事情容我再观察,观察。假如雪月心生叛意,就由她去,现在能拉一把就拉一把。”
我的心蒙上了一层寒意,身边最亲近的侍婢都心生异意,往昔我待她不薄,如今却要翻脸不认人,哼,刀都架在我脖子上了,再不还手岂不是死路一条!
半夜里,取出信笺,提笔写下王维的《酌酒与裴迪》:酌酒与君君自宽,人情翻覆似波澜。白首相知犹按剑,朱门先达笑弹冠。草色全经细雨湿,花枝欲动春风寒。世事浮云何足问,不如高卧且加餐。即使是相扶到老的朋友相见也要防备会不会被暗算,又何况我和雪月卑贱悬殊,她一心追求荣华富贵,心生背叛之意,也是情有可原,我该不该放下心底防备去接纳她呢?
伏于桌案上,我心生一计,雪月,原谅我如此对你!
我点上灯,轻声唤道:“雪月,雪月。”
黑暗间忽然闪烁一个身影,她轻悠悠的捧着灯从外屋走进来,柔声道:“二少奶奶喊我何事啊?”
我将写好的信递给她,“这封信你帮我送去给大少爷!”
“大少爷?”她冷声质疑。
“记住,得悄悄的去,不要让外人看出了端倪。”
她的面部被我捕获到一丝诡异的笑容,我不怀好意的叮嘱道:“早去早回啊!”
她禀了一声“是。”
唉,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但愿雪月你不要做如此蠢事!
第二日,一早,雪月进来向我请安,“回二少奶奶,您吩咐奴婢做的,奴婢已经做完了。”
“难道你不想问为什么吗?”我摆弄着装饰问道。
“谨守主子的秘密也是奴婢的本分。”
“好了,你下去吧。”
秋吟乐颠颠的跑过来问我:“主子今早想吃些什么?”
“我最近肠胃不太好,来碗小米粥吧,再叫厨房弄几样素菜搭配。”
“是,奴婢这就去。”
出了门,雪月与秋吟撞了个正着,雪月责骂道:“没长眼睛啊,撞到了姑奶奶知不知道?”
秋吟笑道:“哪知道是您啊,小的就算是瞎了眼也不会往您身上凑合啊!”
“哼,秋吟,我看你是当贱婢习惯了吧,算了,也不跟你计较,姑奶奶我过几天就出人头地了,跟你这种小喽喽置什么气!”雪月无视搬走开了。
剩下秋吟满肚子火气,端了小米粥过来,差点洒在地上,亏得瑞香细心提醒:“姑娘,可得小心这点,咱们做奴婢的没什么,脸面最重要,万一在主子面前磕了碰了,那是不要紧的,主子没罚你,其他奴婢眼睛里也是掺不得半点沙子的,所以我们唯有好生做好我们自己。”
“是,奴婢记住了。”
去议事厅的路上,我碰见了何心瑜,她今日上身穿着如意云纹衫,一袭漩涡纹纱绣裙罩着下半身,用一支玉簪绾了一个鸾凤凌云髻,淡抹胭脂,使两腮润色得象刚开放的一朵琼花,白中透红。
她对我道:“今日妹妹好雅致。”她贴近了我,抚摸着我头上插着这支红玉珊瑚簪子,“这支簪子是大太太赏你的吗?”
“姐姐这是责问还是质疑?”
“二者有区别吗?”
“如果是责问,那妹妹只能说是或不是又有何关系呢?如果是质疑那妹妹只能说是又何妨?”
我如此公然挑衅,她必定不会咽下这口气,“苏清泠,这一盘棋,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咱们就都走着瞧吧!”
“姐姐赢或输是姐姐的能耐,可妹妹能不能让姐姐赢或输是妹妹的本是!”
她嗤之以鼻,“咱们就都擦亮眼睛看着好戏吧!”说完,她和侍婢秀晴就走了,今晚是怎样一场好戏呢?
傍晚,我换了一件素净衣服,打扮得跟平常丫鬟没什么两样,低着头,瑞香举着灯在前面走,昨晚我写信给沈墨轩,约他今晚在花园里小聚,如果雪月真的背叛了我,此消息何心瑜定会得知,以她的脾性,定会带着大太太或三姨娘当场捉奸。我特意支走了雪月,避开众人视线悄悄往花园不远处的回廊里躲开了,向不远处睥睨,沈墨轩在花园里优哉游哉的走过来走过去。果然,何心瑜带着大太太,身后跟着华叔和一群小斯,她气急败坏,发现只有沈墨轩,大太太的脸色更是不好看,“心瑜,这就是你说的捉奸!”
我暗自窃喜,忽然有人捂住了我的嘴,我回头望,发现是华绮君!
个挣扎,我落进了身后的千鲤池里,咕咚一响,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何心瑜道:“华叔,你去看看!”
“是。”华叔畏畏缩缩的,毕竟在大半夜,怪吓人的,他远远的站在边上看,华绮君水性好,在水里学了两声蛤蟆叫,华叔笑道:“大太太、大少奶奶是蛤蟆跳水呢!”
二人的心稍稍安定下来,我水性不好,呛了几口水,便晕了过去。
待我醒来,我躺在华绮君的屋子里,他正在晾干湿衣服,见我醒来了,问我道:“你要不要把湿衣服脱下来,穿久了会感染风寒的。”
“不了不了。”
他笑着对我说:“你别担心,我这里有几套干净的衣服,你到里间去换吧!”
他取出衣服,我问道:“你这里怎么会有女人的衣服?”
“是我娘的。”他的神情似乎有变。
“哦。”我接过衣服,撩开门帘,拴好门,换上干净的衣裳。
回想起前两次,都是他就得我,今日也是他,华绮君注定是我的护花使者吗?我摇了摇头,不要多想了。
他笑着对我说:“姑娘若不急不妨歇歇吧。”
他叫我姑娘,平日里众人都板着脸叫我二少奶奶的,算了反正我本来也就不是真正的二少奶奶,做一个活脱脱的姑娘挺好的。
“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这是第三次救我!”非要让我把话挑明了说,呆头呆脑的。
他恍然一笑,“第一次和第三次只是因为我水性好而已,第二次也只是施以援助之手,用不着如此的。”
我环顾了四周,这里设施简单有序,桌案上放着几本账簿,“平日里甚少见你面,究竟你在沈家是做什么的?”
“二少奶奶,我干什么不干什么都只有当家人说了算,就算您问我也只能说无需告知了!”
“既然你不说,我也不想知道。”
华绮君在府里的身份这么神秘,大太太到底委托了他什么呢?
“二少奶奶,已是深夜了,让我送你回去吧!”
“既然你都说是深夜了,孤男寡女的回去,定会惹人注意,倒不如天微亮之时我再走也不迟!除非华管家你赶我走!”
“二少奶奶,我怎么会赶您走呢,您要是喜欢便住下吧。”
“喜不喜欢都要住下,华管家不必跟我来这一套吧!”
他坐在椅子上,与我相向而望,我随手倒了一碗茶,细细喝着不敢喝出声来,他看着忍不住扑哧笑出来,我瞪了他一眼,茶水全部喷出来了。气氛显得有点寂寞、无聊,我随口问了一句:“华管家,不知道你会不会接诗?”
“接诗?”
“对,就是只需要前一句诗中的最后一个字,在下一句诗的里面就可以了。”
“听起来似乎幼稚了些!”
“华管家若觉得幼稚,不妨与清泠比比看!”
“二少奶奶,若您觉得无聊我倒是愿意相陪的,可前提是……”
“什么?”
“我们的赌注是什么?”
哼哼,赌注就是,“输了的人必须说出一个秘密。”
他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答应了。
“那我可就开始了,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他倒是才思敏捷,“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我与他争得不相上下,口干舌燥的。他依旧乐此不疲,我倒累了,“咱们姑且比试到这里,下次再会。”
不经意间,天已经蒙蒙亮了,我换上烘干的衣服,信步走回去,他对我道:“二少奶奶,今时今日相信你会有些身不由己,其实每个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的,必要关头还得狠下决心呐!”
“我知道了,先走了。”
踏在回寒露阁的路上,倏忽间某些片段的记忆眨眼便忘了。
我回到寒露阁,秋吟在门口直转悠,我上前问道:“怎么了?”
她焦急的回答道:“二少奶奶,你可回来了,瑞香姐姐和雪月被大少奶奶带去问话了!”
问话,只是这么简单吗?
在望月阁前,秀晴拦住了我,“二少奶奶,我们家奶奶正在会客,不方便面见其他人。”
“放肆,这里什么时候由你来说话!”我莞尔一笑,“秀晴姑娘,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久在何心瑜麾下,自然心中早有谋划,何心瑜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还是早日为自己打算为妙啊!”
她的神情似有所思,让开了身,提醒我道:“雪月有变!”
哼,被我三言两语就打发了,心中的谋逆之意只怕是根深蒂固,我只是寻了个恰当的时机罢了。
我转身走进去,何心瑜端坐在位子上,厉声责问道:“快说,你们家少奶奶是不是早有私情!”
何心瑜想借我昨晚彻夜未归之事,诬陷我与人通奸,哼,你这如意算盘打的可真响。
“姐姐,这是怎么了,何必要跟一个奴婢过不去呢?”
“妹妹的奴婢伶牙俐齿好生刁难我,我不拔了她的牙!”
“妹妹的奴婢妹妹自会管教,由不得你来操心!”
“妹妹彻夜未归,该好好休息才是。”
“一大早听到一些流言蜚语,让妹妹不能安寝。”
“对啊,除了流言蜚语还有什么不能令妹妹安寝呢?”
“好了,奴婢们妹妹自会带回去管教,犯不着由姐姐来替妹妹担心,若是姐姐真有心倒不如管管自家的奴婢!”
我没好气的走了,瑞香双眼红肿,似乎是一夜不寐,又哭了许久,我替她理好额边的乱发,“瑞香,你放心这口气就算你咽得下,我也咽不下,今时今日咱们势力还不足以与她抗衡,却不代表明日咱们算计不了她,总有一日,必定就是她的大限之期!”
回到房中,雪月始终是一言不发的,瑞香暗自退下去了,房中只有我和雪月,她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忽然声泪俱下,倒伏在地上求我,“二少奶奶,奴婢一时糊涂啊,求您恕罪啊!”